吟風快要被她們急死,講話不講重點,閬苑的事比天塌下來還要大。“長話短說,究竟發生何事?閬苑怎麽了?”他的驚懼之色布滿整張臉,既希望聽到消息,又不希望有不好的消息。


    潭心迴道:“夫人約了伯恆子在落霞坡決鬥,時間就在今日。”時候尚早,潭心覺得還能做一番部署。素芊芊大驚道:“什麽?可伯恆子已經上崖,閬苑……”吟風再也無法冷靜,越過眾人淩虛踏空,一下消失在眾人眼中。


    潭心愣在原地,啞口無言,她還以為來得及。迎鬆緊握降龍鞭,這一戰無可避免,唯有傾盡全力贏得最後的勝利,吩咐道:“我們快跟上去,芊芊你組織些人馬帶上山,以作後援之用。”情況比想象之中更緊急,閬苑獨戰伯恆子又能撐得了幾個迴合?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決鬥是兩個人的事情,伯恆子獨自走向落霞坡,命其他人在三丈外等候。遠遠地就看見閬苑孤坐撫琴,琴曲聲幽怨淒苦還不張揚,似乎表達著苦悶內心暗藏,更有抱怨老天的不公。伯恆子不免覺得好笑,在他聽來這不過是弱者的悲鳴,自身不夠強大,再怨天尤人都不會有結果。


    “好雅興,生死關頭還在優哉遊哉地彈奏琴曲?”伯恆子沒好氣道,“老夫人已經到了,你想怎麽個鬥法?”閬苑撫停琴音,起身轉向他,虧得眼睛看不見,否則見識到他那副令人作嘔的神情,還不敗壞雅興?大風吹揚吹掉了閬苑的兜帽,赫然的白發直擊人心,伯恆子還道她是練了什麽邪門武功,譏諷道:“許久不見,你的白頭發生得倒快,看模樣都快趕超老夫了,就是不知武功可有這般進步?”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閬苑輕笑道,“今日我隻想要一個結果,要麽你死,要麽我被你打死。這個大仇真的報得我身心俱疲,伯恆子我不得不佩服你。你這個大魔頭做得相當稱職!”


    伯恆子對閬苑也是欽佩萬分,能多次戲弄他的人,江湖中從來沒有過,惻隱之心令他還想走第三條路。“丫頭,你天資聰穎,老夫對你很是欣賞。何必要鬥個你死我活?這樣吧,我破例收你為徒,傳你衣缽,你也不要固執於仇恨。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弱肉強食從來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閬苑相信天道不公,否則伯恆子早就萬劫不複了。“你說的當然對,但公平還可以人為爭取。觀音廟逢難而出不就是為世人爭一線公平嗎?相信黑袍已經告訴你了,我的慈航劍訣大成,不過我師父說過慈航劍訣是用來度化世人而不是用來殺人的。惡念不可能被一劍化解,卻可以被一劍度化,你準備好了嗎?”伯恆子大笑道:“勇氣可嘉,那就出招吧?”


    閬苑不慌不忙,繼續奏琴,忽而一音成三調,即見分身幻影。伯恆子不屑道:“這麽久過去了,你還在用這種老招數?毫無新意。”閬苑迴道:“招數不怕舊,管用就好。”以往閬苑的分身幻影會將自身的力量平分,本就內力不如人家的她,如此隻是純粹的人海戰術,但這迴不同,她以氣化劍,分身即代表劍氣,是先有劍氣才有分身。


    伯恆子雙臂震顫,強大的內力吸納,“物換星移”之下,寒冥掌鋪天蓋地打出,陰煞寒氣瞬間破散分身。“雕蟲小技!”伯恆子話剛出口,哪知分身又重新聚合,雙影共同使出正反兩儀劍,忽而兩儀成四象,竟是七絕劍陣。伯恆子大駭,僅憑一人之力居然使出七絕劍陣?當即轉攻為守,以落日星辰訣的星辰之力凝聚周身罡氣,寒冥掌伺機而出。


    分身又一次被破散,不過聞得琴音變奏,一下就聚合成兩道分身,伯恆子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不得不說這個丫頭的武功的確大有長進。以往都是她親自上陣,與兩道分身聯合使出三才劍,而今次卻不同,一直守在旁側彈琴。音隨律動,劍氣隨著琴音高漲。思及此,伯恆子不得不改換策略,寒掌的陰煞之力不斷凝聚,再現錐心刺。


    閬苑還未來得及摸清狀況,隻感覺一陣非比尋常的內勁正向自己逼近。忽而琴聲變奏,殘影合一卷出一陣龍卷劍流。刀光劍影揮如雨下,掙紮著生長的雜草耐不住縹緲劍路的劍意清襲,大地再一次變得光禿禿。這一招雖然厲害,但伯恆子並不怕,所有劍力遇上錐心刺都化為烏有。


    閬苑大駭,轉琴拂身急於避開殺招,聽得琴弦撥斷的聲響,天悲掙脫手中拋向高空,而後掉落懸崖。沒有魔琴的倚仗,伯恆子斷定她如雄鷹斷翼,翻不出水花,轉掌力發。閬苑不疾不徐對去一掌,二人竟一同退開數步,伯恆子大吃一驚:“你的內力居然成長到了如此地步?”可就她這年紀應該做不到,那一掌絕對得是三十年以上的內力才能發出。


    遠處的目空和無道司命一直沒有移開過視線,誰都沒想到閬苑進步如此巨大?本來他們對伯恆子有萬分信心,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還真不好說。這難道就是慈航劍訣之故?天下第一劍所傳不虛。


    閬苑得意道:“你不是一直介懷師叔祖將天地神功傳給了我師父嗎?天地神功的威力還不錯吧?”伯恆子表情扭曲,恨意溢出眼眶,咬牙切齒道:“臭丫頭,我這就送你去見獨孤九卿。看招,星辰驟變!”忽覺四麵八方的陰煞之力聚攏,頃刻間爆發萬道寒冥掌,足以摧毀眼前的一切。


    閬苑感受到千軍萬馬奔騰般的殺意,立即拂身迴旋而上,低吼道:“萬劍歸海!”數萬劍氣隨著她升天而從她周身迸發,劍氣掌影不斷在空中交織,一瞬間塵土飛揚,煙霧繚繞。誰也不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麽?聽得閬苑喊道:“吃我一劍普渡慈航!”更有伯恆子冷哼道:“區區蘭花千葉手迷惑不了老夫,寒冥掌!”


    又是一聲轟然炸響的劇顫,眾人屏氣凝神看向裏頭,塵埃落定過後,伯恆子依舊堅挺地站著,而閬苑似乎落敗,單手支地還口吐鮮血。雖然驚險,但最後的勝利屬於伯恆子,他輕笑一聲道:“這就是普渡慈航?百聞不如一見,不過爾爾。受死吧!”


    正要舉左掌來個了斷,伯恆子立馬放下手,飛速用右手封住左臂各大要穴。閬苑張狂地笑著,起身問道:“怎麽樣,知道普渡慈航的厲害了吧?”遠處的眾人不明所以,眼看大好的勝利就在眼前,怎麽會功敗垂成?伯恆子也不明白,但又好像有點明白。想來之前季康子雙手就是這樣被廢的,黑袍也提醒過他不可大意,但還是中招了。


    閬苑解釋道:“我說過普渡慈航是度化世人之劍。也罷,我也給你第三條路走,從今往後隻要你不再使用武功害人,那麽我注入你左臂的劍力就不會爆發。但倘若你冥頑不靈,妄動武功,劍力就會破開你的左臂,令你粉身碎骨。”


    好可怕的一劍,無道司命和目空均是倒吸一口涼氣,季康子的下場還曆曆在目。伯恆子吃了大虧怎麽可能善罷甘休?冷哼道:“你身受重傷,若不趁此機會了結你,日後叫我青城派如何立足於江湖?左手用不了我還有右手!”


    閬苑凝聚一指劍力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好,本座今日就除魔衛道,看你能不能再接我一招普渡慈航?”劍影閃掠如飛花逐蝶,別說是普渡慈航,僅憑單手,就算是尋常劍招他也接不住。


    千鈞一發之際,金鈸橫擋,目空和尚以絕招“鋒刃永輝”蕩開劍招。閬苑迴身拂掌,數掌相交,洶湧的掌力如波濤拍岸,聽得有人喊道:“小心!”閬苑發掌與金鈸相抗,強大的內力不得不使她後退,隻是卻步之際又撞著身後之人卻步。“陌廷?”閬苑失聲驚唿,心中的恐懼感不斷向外延伸,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此刻耳朵好像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一直迴蕩著那個聲響“小心”。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無道司命本想擋住他,沒想到反被一記“大袖乾坤”掃落一旁。就在伯恆子的寒冥掌即將擊中閬苑死穴之時,吟風挺身而出,甘願為她擋下這致命的殺招。目空調整步伐連貫出招,依舊是被吟風抱過閬苑拂袖抵擋。一瞬間吟風以血肉之軀擋下兩大絕世高手的厲掌,後果可想而知。縱然有神功護體,也免不了經脈寸斷的下場。


    目空的情況沒有好多少,他先後對敵閬苑與吟風公子,兩大天地神功的衝擊也讓他經脈俱損,甚至都不能再凝集真氣。伯恆子看著場麵一團糟,鉚足最後一股勁,勢要將閬苑不得好死。閬苑一門心思撲在吟風身上,絲毫沒有察覺危險的靠近。自顧自抱著癱倒的吟風哭訴道:“陌廷,你別嚇我,你怎麽這麽傻?我一定想辦法救你,我……”


    “卑鄙無恥!”另一頭的迎鬆趕到,正好看見伯恆子的偷襲之舉,揚鞭大唿著。無道司命趕忙以鐵鉤銀筆阻擊,一筆斷乾坤重重點下,筆上指力對敵鞭上劍力不遑多讓,強大的內力衝擊卷起殘枝敗葉,也蕩開了圍觀的小嘍囉。危難之際,崖下飛身而上二人,正是時景辰與絕愛。二人一同出掌,掌力交織再將伯恆子逼退,這迴他再也沒有精力痛下殺手。


    無道司命幾個瞬影移形,拉過伯恆子和目空,對方人多勢眾,今日不宜再爭鬥下去。迎鬆揮鞭不及,慌忙喊道:“劍棠,快攔住他們!”顧劍棠立馬點扇刺劍,以芙蓉劍法展開“花開並蒂”,目空忍著身體劇痛,投擲金鈸,狂煞掌暗藏其中,似是要將人撕裂。素芊芊和潭心她們也趕至半山,鈴音鎖魂重擊,隱隱看見一道音牆逼來,無道司命雙拳難敵四手,況且還想救兩人,根本做不到。


    說時遲那時快,九言殺手淩空跳躍,合計絕技“不動明王”,內力撞擊猶如古木撞鍾,激得山林搖晃,樹木摧折。潭心輕甩九節鞭,忽而斷成九柄暗器,塵土迷眼,不明前方狀況,她隻管以內力狂襲朝敵人打去。風輕雲淡過後,對麵隻剩下三具九言殺手的屍體,每一個都是身中九節鞭而亡。


    顧劍棠甩著袖子驅散煙塵,見到的除了幾具屍體,便隻有素芊芊她們,可惜道:“又被他們逃了!”素芊芊內息紊亂,無力再追,潭心關心道:“你沒事吧?”素芊芊擺擺手道:“調息一會兒便好。”硯心更關心上頭的情況,她似乎聽到了隱忍的慘叫聲,還是公子的聲音。山崖就在前方,她一刻都等不及。


    “公子!”硯心搶步上前,跪在地上,想去扶吟風,但他一直被閬苑緊緊地抱著。一直以來硯心就對閬苑沒有好臉色,如今還害的公子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吼道,“閬苑,是不是所有人都為你死了你才能消停會兒?公子,你不會有事的,你需要什麽藥?硯心馬上去準備。”小丫頭還想忍住不哭,但淚水就是那麽不爭氣地往外流。


    吟風置若罔聞,眼中隻有閬苑。舉起顫抖地雙手為她抹去淚水,故作輕鬆道:“傻丫頭,哭什麽?真是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你居然可以獨戰伯恆子而不落下風。隻是你不該這樣老實,人家才不會跟你講江湖道義。”閬苑一個勁兒猛點頭,就是有話說不出口,她不敢說,更不敢為吟風診脈。


    “公子,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這些。”硯心哭得麵容扭曲,卻還想強顏歡笑,又對著閬苑喊道,“你不是號稱不死神醫嗎?你快救救公子,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公子吧!我給你磕頭了!”話說到這個份上,硯心立馬伏拜磕頭。“砰砰砰”的響聲就像一根根尖針紮在閬苑的心口。


    閬苑越發緊抱吟風,啜泣著問道:“我該怎麽辦?陌廷,我該怎麽辦?我不能失去你,我根本活不了多久,你又何必……”絕愛站於一旁,神情動容一同流淚,上天真的好殘忍,這都已經不知是多少次對閬苑心靈摧殘了?絕愛不忍再看,別過頭靠在時景辰肩頭偷偷抹淚。


    眾人完全沉浸在吟風公子的悲劇當中,甚至連時景辰和絕愛能平安歸來的喜悅都來不及釋放。吟風奮力托住磕頭不止的硯心,吩咐道:“硯心,往後公子無法慣著你胡作非為了,你是時候學學規矩,不可再對夫人無禮。往後花月樓的主人就是閬苑,你們對她要向對我一樣忠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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