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凝月已為正道魔教所不容,暫且放她一馬。素芊芊也擔心時景辰的安危,方才她若不在鈴音上力壓顏凝月,恐怕時景辰會更加危險,蹲下身說道:“讓我看看!”


    她本是出於好心,奈何顧劍棠不領情,一把推開,恨恨道:“不用你假惺惺,滾開!”他從來都是溫文儒雅,和顏悅色,很少會像這樣疾言厲色,一定是生氣極了。


    閬苑攜同影子不斷深入其內,無音穀的範圍內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倒是個隱居的不二之所。影子好奇問道:“妹妹,你說吟風公子他來此是做什麽呢?會不會是想從棋魂老人那裏尋突破口,好找伯恆子為聶夫人報仇?”


    “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都得先過了棋魂老人那關。正好,我們此時進去還能一觀他們的棋路,或許能夠後發製人。”閬苑自顧分析著,突然風馳電掣般厲聲道:“什麽人?”三枚金針一同射出,穿過樹葉釘於樹幹之上。


    樹影婆娑,沙沙作響,唯見一男子失足跌落,摔了個四腳朝天。影子噗嗤一笑,看那人像是個傻的一樣。不過這人跟這麽近,影子毫無察覺,閬苑卻能準確識破對方,不禁暗自佩服,看來妹妹的武功恢複的很不錯。閬苑受無極咒影響,視力每況愈下,而聽力卻大有提升,老天爺還算公平。


    男子叫著痛,緩緩起身。錦衣華服,兩枚玉簪左右束發,額前的龍須劉海俏皮地蕩漾,容貌尚可,符合淫媒辣花心中評判美男的標準。可惜閬苑的視力下滑嚴重,隻能看到對方身影,已看不清人家的容貌。影子瞧著他手中拿著的《棋經》,頗有幾分讀書人的味道。


    “哪裏來的小賊,鬼鬼祟祟躲在樹上想幹什麽?”影子厲聲質問,這種看著人模人樣的書生最需要提防。男子微微噘嘴道:“無禮!小生正在思索棋局,有些困乏便在樹上小憩一會兒,是你們打擾到我,還反過來誣陷,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位姑娘出手毒辣,差點將我當畫釘在樹上,是不是該表示點什麽以安慰我受驚的小心髒呢?”


    影子邪邪一笑道:“好啊,那姑奶奶再賞你一刀如何?無恥小賊。”男子不服氣道:“你這個潑辣的女人,有我這樣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小賊嗎?”


    閬苑對這種自信滿滿的男子一向心懷仁慈,拉住影子往裏走,不想繼續糾纏,還是快些進去觀棋才是正事。影子臨走還不忘恐嚇:“趕緊滾開,惹火了姑奶奶當心我捉你當小倌。”


    事有蹊蹺,此人能夠越過眾人悄無聲息地接近,還躲在樹上進一步窺探,必有過人之處。被閬苑勸阻,影子也沒有興趣繼續糾纏,倒是那個男子不依不饒,搶步上前道:“就這樣走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至少先道個歉吧?”


    影子剛邁開的步子立馬又停下,抬手輕揮,一道氣刃直直將男子頭頂上的樹枝砍斷,穩當落於男子跟前。問道:“膽挺肥?你還想要道歉嗎?”


    男子嚇得連連踉蹌,指著她一通“你你你”的,早已嚇得哆嗦,不過還是很硬氣地說:“威武不能屈,你們必須道歉!”


    影子放去陰冷的眼神,男子下意識後退,可已無退路,大樹擋住了他的去路。男子勢要一爭雄風,依舊大言不慚道:“我跟你講,女子應該溫婉賢淑,似你這般粗魯惡狠的女人,我看很難找到夫家。”


    “還敢咒我?”影子不顧閬苑阻攔,三兩個搶步一下扣住男子的下巴,越靠越近。灼熱的吐息不斷拍打在男子臉上,輕笑道:“我看你模樣不賴,要不就當我的壓寨相公好了,嗯?小相公?”


    男人左右閃動腦袋,卻怎麽都避不開影子熱辣的眼光,顫顫道:“這,嗯?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要是做你相公可以讓你改邪歸正,做個好人,我甘願犧牲,給你贏得救贖機會。”


    閬苑遮羞一笑道:“姐姐這趟來的值,白撿一位俏郎君。了斷一樁終身大事,不虛此行!妹妹先恭喜你了。”雖是玩笑話,閬苑卻出自真心。影子浮沉半生,若這男子對她是真心的,閬苑樂見其成。她才不到二十,姚觀音便給她年年物色對象,影子已經二十又六,按尋常人家的姑娘早已小孩滿屋子跑了。


    “他想得美,口口聲聲地獄、地獄的,恐怕一顆心早就升上天堂了。小色鬼一個!”影子輕笑著鬆開手,心情似乎不錯。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迴一個男人敢從了她的。


    “那你的話到底算不算數?”男人見影子轉身欲走,著急問道。


    這次反倒是影子拉著閬苑往裏走,閬苑扭過頭急忙迴道:“算數,算數的!”影子猛掐一把,奇怪道:“你算什麽數?說得我好像沒人要似的?”


    閬苑一副迫不及待要她嫁出去的樣子,她也不知從哪裏來的直覺,就覺得眼前的男子會是個不錯的良配。極力掙脫開影子的手臂,迴過身來道:“公子,方才多有得罪,閬苑給您賠罪,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妹魯莽。往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她是我姐姐林念影,不知道公子怎麽稱唿?”


    “小生車乾元,這廂有禮了。”男子說著彬彬有禮地抱拳拜會,名字挺奇怪的。閬苑心頭一動,不禁盯著他看,雖然離得近了,能看到他的臉,卻仍是沒有看出什麽。車乾元又道:“我看你們也是來找棋魂老人的,正巧我也想找他切磋棋藝,不如就一起進去吧?”


    “就憑你?還是別自討沒趣,免得獻醜於人前。”又是來找棋魂老人的,影子想著打發一個是一個,今日真是麻煩多多。這還沒成一家的呢?閬苑已經開始幫襯外人說話,道:“話不能這樣講,沒準他真有本事。反正我們有求於棋魂老人,多一人幫忙是好事。不然這樣好了,若車公子能贏過棋魂老人就幫我們求一件東西,當作娶我姐姐的聘禮。”


    “一言為定!”車乾元輕鬆應下。這兩人倒是商量的熱火朝天,全然不用理會當事人。事情一錘定音,閬苑和車乾元邊走邊說,有說有笑,影子隻能老老實實跟著。


    樹林盡頭有一處洞穴,名曰“儼華洞”,洞外隻一張石桌,兩張石凳。桌上放著的正是曠世珍寶冷暖玉棋子。相傳當年女皇武則天曾經用過,早已失傳,沒想到是被無音穀收錄。


    灰發叢生,胡髯飄飄的慈祥老者應該就是棋魂老人,此時與吟風公子殺棋正酣。站在一旁的老者是廣琴先生,觀賞棋局之餘見到閬苑等人到來,上前迎道:“神醫大駕光臨,廣琴有失遠迎!”


    閬苑微笑見禮道:“久違了,廣琴先生。”


    廣琴問道:“神醫前來想必也是有事想向家師求教吧?”


    “正是,稍後還請廣琴先生引薦,閬苑先行謝過。”閬苑說罷再次行禮謝道。廣琴客氣道:“應該的,神醫、諸位還請移步一旁,靜待片刻。”


    棋局還在繼續,隻見棋魂老人欲以“長生劫”困住吟風,阻擋其去路。誰曾想吟風反守為攻,棋局突變一下成了“萬年劫”。似乎是吟風公子占得先機,棋魂老人將勢而走,佯裝敗退。吟風果然長驅直入,求勝心切的他反而誤中陷阱,被棋魂老人的“黃鶯撲蝶”大殺四方。


    “果然精彩,吟風公子進無路,退便輸,敗局已定。”觀此棋局,影子萌生退意,吟風公子已經走得很好了,她未必能走得這麽精彩。連吟風公子都勝不過棋魂老人,這次恐怕她要讓閬苑失望了。


    “前輩棋藝高超,吟風甘拜下風。”一子錯落,滿盤皆輸。不過這一局實在過癮,吟風也沒有遺憾。


    棋魂老人滿意地笑道:“其實吟風公子的棋藝不在老朽之下,隻是公子心中所求之念甚重,這才敗在了自己的執念之下。可惜,可惜!”雖然可惜,但已經很多年沒下出這樣的好棋了,痛快!


    廣琴上前道:“啟稟師父,幽篁閣不死神醫閬苑前來拜謁。”老前輩聽到這個名字心頭一震,抬頭看向閬苑三人,似乎還混著熟麵孔,隻是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問道:“幾位也是來找老朽下棋的?”


    吟風見到閬苑也是蠻驚喜的,起身站開一旁。他還不知閬苑也善棋藝?沒準又能大開眼界。閬苑點個頭示意招唿,而後對棋魂老人抱拳道:“連吟風公子都不是前輩的對手,晚輩實在不敢不自量力。隻是閬苑想厚著臉皮憑天龍寨四位爹娘的麵子向前輩求一樣東西。”棋路肯定是走不通了,隻能走交情這關。


    “果然是幾位師弟的好女兒,足夠出色。”閬苑得到讚賞,努力擠出微笑,不過雙目無神讓棋魂老人詫異。本該大好年華,姿容可觀的時候,卻因左半邊的一束白發之故,大煞風景。若所料不差的話,定是受過嚴重的內傷。前幾日,白君寧已發來書信,念及此,說道:“賢侄女有何請求不妨直說。”


    “既然都是自己人,小女也不拐彎抹角了。弟子此來就是想借師伯的琅嬛寶藏圖一觀,還請師伯應允。”閬苑直接利索,別人家都是掩掩藏藏,她倒好,開門見山,確實與眾不同。


    棋魂老人笑道:“賢侄女既然講得出,必定算準老朽有這東西,隻是……”他有遲疑在所難免,畢竟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假手於人?閬苑有備而來,無論是怎麽的磨難她都做好接受的準備,問道:“師伯有何為難之處,盡管道來。”


    棋魂老人思索再三,望了一眼儼華洞歎氣道:“實不相瞞,侄女你所求的東西就在儼華洞內。隻不過洞內有敝派掌門段銘風前輩設立的迷魂棋局。一入棋局非生即死,實乃以命相搏的生死棋局。老朽鎮守此地二十餘年,要別人與我對上一局,實為阻攔外人進洞。似老朽這等棋藝都對迷魂棋局束手無策,我想能解開棋局之人棋藝一定得比老朽精湛吧?”


    能把棋魂老人難住的棋局,其兇險程度不言而喻。閬苑正在計較是否要入內一試,車乾元上前說道:“郭老,你根本是在幫倒忙。怎麽能因為自己破不了棋局就逼別人放棄呢?沒準有人可以不按套路走棋,殺出一條生路。誤打誤撞破解棋局的從古至今有之,凡是講求機緣。你破不了棋局隻能說明你不是有緣人。”


    傻頭傻腦的書生說起話來倒是句句在理,一下又將閬苑的信心拾迴。棋魂老人倒也不是自負,虛心接受人家所講,道:“這位公子所言甚是,或許老夫不該多管閑事。”


    閬苑道:“煩請師伯帶路,不論如何兇險,小女都要一試。”沒試過就不能下定論,天底下就沒有破不了的局。影子好意提醒道:“閬苑,你可得想清楚,別聽那傻小子的慫恿。”


    “我心意已決。”除非拿到琅嬛寶藏中的《琅嬛秘典》,否則她這一身報仇無望。吟風都已經來了,自然不能錯過這等好事,說道:“我與你一道進去,集思廣益。”


    閬苑最是欣賞吟風公子的才情,有他相助再好不過,笑道:“那就多謝了,不過你可別和我爭寶藏圖。”吟風淡然一笑,沒辦法,寵著唄,她得寶藏圖與他得寶藏圖並無實質性的不同。


    “如此,你們同老朽來吧!”棋魂老人領著眾人入內。


    雖然是白天,但洞內昏暗,全靠火光照耀。洞穴深處分兩岸,此岸和彼岸之間布著一張巨大的棋盤,可奇怪的是,滿盤皆為黑子,也沒有空隙讓白子存活,更沒有白子讓人去走。


    影子好奇問道:“前輩,為何隻有黑子,卻不見白子?”


    “這便是迷魂棋局的高明之處。隻有踏在黑子之上能觸動機關,才會顯現白子,最終白子多於黑子便勝出。隻是有多少黑子能變白就不得而知了。棋路即是生路,走對了便能抵達彼岸,拿到你們想要的東西。”棋魂老人參悟了二十多年都沒參悟明白,或許真的與他無緣,希望這些年輕人之中真能出現有緣人吧!


    黑子變白,白子險中求勝,當真是曠古爍今,聞所未聞。吟風有信心憑借淩虛步塵飛躍而過,問道:“前輩,倘若以輕功橫渡棋盤又當如何?”


    “萬萬不可!”棋魂老人連忙阻止道,“冒然行事隻會適得其反。想要抵達彼岸,隻有破解棋局這一條路。”此話另有玄機,相信在棋盤之上必然有其他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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