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孤迴到五行宮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出去時是他和夫人兩人,可迴來卻隻他一人,香淚好奇問道:“教主,夫人呢?”聶孤臉上閃過一抹憂傷,不過很快又以笑容掩蓋,說道:“夫人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迴來了。”眾人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麽,乖乖閉嘴,退到一旁。


    閬苑蘇醒是在兩天後蘇醒的,整個神情呆滯。渙散的目光空洞洞的,仿佛行屍走肉一般。影子見她蘇醒自是不甚歡喜,可見她這般又滿懷擔憂。閬苑淡淡問道:“影子姐姐,我娘呢?”忘我正端著藥碗進門,聽見她說話,一步並作兩步上前連唿著:“娘在這裏,娘在呢!”


    閬苑抬起無辜的雙眼又問:“姚觀音呢?”她關心的是另一個娘。影子猶猶豫豫的還是說出實情,道:“胡前輩已經將姚前輩的遺體帶迴天龍寨安葬。”


    “哼哼,開什麽玩笑?她怎麽會死?我不信姚觀音會死,逃跑可是她的強項。她又怎麽會逃不出閻羅王的魔掌?”閬苑嘴裏一直重複著“怎麽會”,好像精神已經失常,幾近崩潰。影子哪還敢說出卿姐的噩耗。


    “閬苑,我們先把藥喝了,養足精神再想其他。”忘我端著藥碗欲喂藥,誰知被閬苑一把推開。“我是不死神醫,不死神醫!死人我也能醫活,我要去找我娘,我要救她!”閬苑掀開被子拚命想往外爬,又被影子一把抱住,動彈不得。她居然一點武功都用不出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武功盡失,顫顫道:“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我是個廢人,我已經廢了?”


    “閬苑,你要振作!你還有很多事要做。”看著女兒這消弭頹廢的模樣,忘我仿佛看到了初見閬苑時的模樣,當時她也是心如死灰,隻是眼下更加糟糕。


    “我沒有武功了,我打不過伯恆子,我練不成慈航劍訣,我是個廢人了!”閬苑不住地抱怨。


    “娘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你是娘的驕傲。”忘我抱住神情激動的閬苑,盡自己所能給予她安慰,她真的心疼她。


    “你不是我娘!”冰冷的話瞬間將空氣凝結,影子不恨得扇她一巴掌,閬苑怎麽說出這樣混賬的話?忘我顫抖地鬆開她,聽她又道:“閬苑也不是你的女兒,閬苑根本不配!做閬苑的娘親,隻有生離死別的下場。”


    “啪!”清脆的一記耳光響徹房梁,也看呆了影子。一向溫柔的神龍夫人也會動怒。“你給我清醒點!這根本不是你的錯,若你一定要追究原因,那就怪我吧!是娘沒有本事保護你,讓你受苦,害你受傷。你能捅我一刀泄憤嗎?”忘我再一次淚水奪框而出,“沒有人想自己親愛的人亡故,你如此作踐自己隻會讓關心你的人痛心!”忘我扔下藥碗破門而出,扶著廊柱痛哭流涕。為何會這樣?這個世界真的好殘酷。


    時夫人心有不忍,走近安慰,剛才的一切她都看見了。試問有誰能承受兩次最親的人在自己麵前離開呢?


    “妹妹,你自己好好冷靜一下。”影子兩頭擔憂,悄悄抹淚,希望清淨能使她想通一切,看破一切。


    午後時分,閬苑稍稍恢複些精神,終於鼓起勇氣走出去。她想看看藍天、看看雲朵。正巧瞧見香淚端著藥碗去往另一間屋子,能讓香淚親自端茶倒水送藥的放眼鏡月教也隻有那個人,也不知道傷的怎麽樣?閬苑有心探望,便尾隨而去。


    聶離殤醒過來的第一句便是問:“閬苑呢?她怎麽樣了?有沒有大礙?”香淚失落地放下藥碗,可看在聶離殤受著重傷還是如實迴道:“少主放心,她沒事,已經被救活,此刻正在廂房休息。”


    沒想到她還在,聶離殤說著掙紮起身:“快扶我起來,我要去看她。”香淚氣得牙癢癢,一把把他按迴,吼道:“聶離殤,你病糊塗了!夫人屍骨未寒,我教百廢待興,你能不能爭點氣,別老是想著那個喪門星!”她竟敢對少主大吼大叫,還直唿其名,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香淚,你放肆!我不許你詆毀她。”聶離殤反吼道,後知後覺才問,“你說什麽?我娘怎麽了?”香淚強忍著淚水,滿腹委屈無處述說,低聲說道:“我可沒有詆毀閬苑,她就是個喪門星,掃把星。要不是她夥同十大惡賊鬧事,無道司命、鬼蜮商人哪那麽容易和伯恆子裏應外合踩著點偷襲?你也不會誘發身上的炙毒。夫人和閬苑的師父為了救你們兩人耗盡功力,力竭而亡。還說她不是掃把星,看看姚觀音又是什麽下場?”


    聶離殤還沒緩過神,閬苑先一步衝進屋子質問:“你說什麽?”她在門外聽得真真切切,“你說聶夫人和卿姐她們……”


    “全讓你克死了!”香淚見到她更是火冒三丈,偏偏教主下令不許對她們動粗,可嘴長在她身上,不吐不快,“教主夫人說喜歡大海,喜歡大海的廣袤無垠,所以教主準備了一艘花船,為聶夫人海葬。至於你師父,她求夫人將她火化,還要你帶著她的骨灰迴幽篁閣,灑在鏡湖之上,她還說那是她等待情郎的地方。對了,骨灰就在你屋內。”


    明明是個感人肺腑的故事,此刻從她嘴裏出來確是那樣尖酸刻薄。閬苑不信,怒吼道:“你胡說!胡說!卿姐武功獨步武林,她怎麽會……”閬苑實在是“死”字說不出口。


    香淚不斷給於她刺激,繼續道:“我看你是被伯恆子傷糊塗了。若非教主夫人和你師父舍命相救,你的寒症怎麽會好?早就已經一命嗚唿了。”


    “我不信,你騙人!”閬苑瘋了似的撲上前,勢要將香淚的臭嘴撕爛,卻被她輕輕一把推開。聶離殤有意阻攔但根本無力阻止。影子及時趕到,扶住閬苑對著香淚怒斥道:“你在亂嚼什麽舌根?”


    香淚極力否認道:“我隻不過講出了事實。還有一件事,這裏是我五行宮的地盤,輪不到你唿喝,帶著你的人快滾!”


    閬苑大受刺激,突然噴出一口血,影子著急道:“閬苑你別聽她的,別激動。我們迴房慢慢說。”由不得她安慰,閬苑已一把推開她衝迴自己的房間。果見一骨灰壇置於幾案之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湧上心頭,她除了手足無措還是手足無措。接連喪失至親的打擊已經讓她的心防崩潰。忘我衝進屋,抱住閬苑連忙安慰:“好孩子別怕,有娘在呢,娘在這兒呢!”


    “我真是個喪門星,害死養母、連累師父,絕情、絕情果真沒叫錯。‘閬苑藏書千萬卷,字字真情灑人間’,我為何要取名閬苑,做那斷絕七情六欲的絕情才好!”懊悔聲伴著喊叫,早已泣不成聲。閬苑從未像此刻一樣傷心欲絕,她的眼淚已經幹涸,不自覺地留下了血淚。


    影子驚唿著:“夫人,妹妹她……”她實在心疼這位妹妹,怎麽會這樣?


    忘我嚇得不敢出聲,再也不敢離開閬苑半步。沒有人知道她接下來會如何?她們隻有寸步不離地陪著、守護著。


    血淚風幹,在閬苑臉上留著淡淡的兩道痕跡,不知過了多久,閬苑開口道:“娘,我想帶卿姐迴幽篁閣。我不想待在這裏,我討厭這裏。”影子連忙道:“好好好,我們馬上迴去。”影子正有此意,五行宮始終是魔教的地盤,難免還要看他們的臉色,住著委實糟心。


    臨行前,吟風本欲來關心卻遭影子阻攔。雖然此次他們罕見的同魔教聯手退敵,但不代表她們與魔教的恩怨就能一筆勾銷。立場不同,不可能做朋友,縱使閬苑再與吟風公子惺惺相惜也是徒勞。


    閬苑沒有送獨孤九卿最後一程已經遺憾非常,她不信香淚的話,至少不能完全相信。馬車顛簸著,也將她的思緒跌宕,問道:“姐姐,你可以告訴我卿姐臨終前究竟都講了哪些話嗎?”影子點點頭,一字不落地述說著,不過有些隻是在門外聽到的,譬如當時獨孤九卿大笑著說自己的神功終於練成,不能貯功,要完全散功,還有就是她要閬苑將她的骨灰撒在鏡湖之上。


    卿姐的遺願閬苑一定會幫她達成,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臨了卿姐才說神功練成?早年間獨孤九卿有讓閬苑熟記天地神功的口訣心法,不過依她當時的情況根本無法修煉,所以隻是死記硬背。如今武功盡失,恐怕更加與天地神功無緣了。至於段銘風,閬苑暗自發誓,不論他是死是活,她都要尋到此人。


    閬苑在幽篁閣待了兩日,最終依依不舍地將卿姐撒向湖麵。幽篁閣再也不會有卿姐的身影,但她仍然會以骨灰英靈保佑著幽篁閣的一切。這一頭的事情告一段落,閬苑還要趕迴天龍寨,爹娘們沒有自己的孩子,一定希望閬苑可以送姚觀音最後一程。姚觀音最疼愛的也是這個女兒。


    天龍寨範圍內白布高掛,所有人都在為姚觀音的逝世而難過,整個天龍寨一片陰沉。閬苑未至,無人敢將姚觀音下葬,靈堂依舊高設,眾兄弟輪流守靈。閬苑穿好孝服跪在靈前重重磕頭,還是忍不住落淚。想到過往種種便更加痛恨自己沒聽她的話,要是早早結業“四方迎客”陪著他們共享天倫該多好?


    弋峰颺湊近輕拍閬苑安慰道:“乖閨女,快別哭了。你娘逍遙一世,樂觀開朗,定然不想你如此傷心欲絕。”胡道說和白君寧看著閬苑清瘦的模樣也是於心不忍,紛紛圍上前安慰。閬苑抱住三人哭喊著:“大爹,二爹,小爹!”


    “爹爹們在呢!閨女你放寬心,我們定不會讓你娘枉死的。”白君寧兇光外露,當時胡道說匆匆來報是周博然之故,他便已經下定決心要重出江湖。舊賬未清再添新賬,遲早要他血債血償。


    忘我看著有這麽多人關心閬苑心中大為寬慰,他們每一個人都把閬苑當做親身閨女。總算沒有她的日子裏閬苑依然在關愛中成長,焚滅師太在天之靈也能安慰了。


    有閬苑送葬,姚觀音總算有人送終,可以安心西去。喪事告一段落,自然是要準備報仇之事。弋峰颺等人這才想起寨子裏來著外人,問道:“之前忙著觀音的身後事,倒忘了請教師太法號?”差點以為隻是請來超度做法事的尼姑。


    影子連忙介紹道:“我來給諸位引薦,這位是昔年神龍山莊的神龍夫人。”


    白君寧不可思議道:“原來是閬苑的親娘,我等眼拙,還望夫人恕罪。”聽聞沈夫人當年可是明豔江湖,素以溫柔賢淑著稱,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想來一定是遭受了不少磨難。


    “不敢,不敢。先生言重了!與諸位相比,貧尼實在不配做閬苑的娘親。岐山六聖雖然賊名在外卻個個都是真英雄,真豪傑,忘我佩服不已。你們對閬苑疼愛有加,悉心培養,貧尼實在無以為報,請受貧尼一拜!”忘我說著就要行大禮,閬苑三位爹爹一同伸手阻攔。


    弋峰颺大驚道:“師太折煞我等了!閬苑乖巧懂事,對我們個個都是孝順有加,有這樣的女兒是我們三生有幸才是。”


    閬苑隔著老遠就看著他們客套來客套去的,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好讓大家寬心,上前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別說這些客套話了。”弋峰颺見閬苑神色恢複不少,不知強顏歡笑還是真的從悲傷中走出來了,沒多想便也露出笑顏道:“丫頭說的對,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萬人、空巷端來茶水,大家這才想到落座。一場大戰過後仿佛又活過一世,實在感慨良多。黑俠客的身份已經曝光,可似乎沒那麽簡單,閬苑一定要搞清楚,問道:“大爹,究竟周博然是何許人也?他和你們有何仇怨?”


    弋峰颺欲言又止,一切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說起此人,簡直是……這讓我該如何說呢?”白君寧憤憤接道:“簡直是仇深似海,欲殺之而後快。這個縮頭烏龜竟然躲在青城派,還做了他們的掌門,難怪近來青城派會聲名狼藉,不是沒有原因的。”


    姚觀音曾說過,白君寧的腿因他而傷,這裏麵定是一段很長的恩怨情仇。弋峰颺想了想還是由他來說或許客觀些,歎道:“此事當從我派說起。無論是武林四象也好還是岐山六聖,抑或是其他的什麽名人名士,我們都來自一個門派,叫做虛無門。虛無門一向與世無爭,是個避世修行的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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