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凝月身子抱恙,故而伏龍山莊一行在少林多耽擱了幾日。臨走之際,時景辰又上菩提殿細細查看了一番。多座金身佛像均被損壞,其中還有一尊留有掌印,觀其形狀大小確實不像閬苑的手印。隻恨自己事後諸葛亮,當時怎麽就沒仔細觀察呢?如今閬苑負氣離去,恐怕會更加怨恨他。


    顧劍棠上達摩洞辭行,順便將少林寺以及英雄大會等大小事宜據實相告。“妙凡師弟圓寂了?”妙塵並未收到消息,若不是顧劍棠與他說起,恐怕全寺上下都要對他瞞天過海。已然老淚縱橫,饒是有道高僧也闖不破生死大關,許久擦拭淚水問道:“究竟是怎麽迴事?你快細細說來。”


    顧劍棠照實將當晚事情複述,包括閬苑的供詞,他相信閬苑不是個大奸大惡之徒,殺害妙凡大師的真兇一定另有其人,辯解道:“大師,閬苑沒理由撒謊,弟子深知她的為人,兇手一定還潛伏在外。”


    “寒冥掌?這怎麽會……”妙塵有些不可思議,這些天來他已經足夠震驚。顧劍棠道:“是的,使寒冥掌的高人武功非常了得。弟子也曾與那人交過手,險些命喪他之手。”說起那次真的萬分兇險,能從此人手下脫逃一定有其他機緣,妙塵又問道:“你們是如何逃脫的?快說與我聽。”


    顧劍棠從未見過神情如此慌亂的大師,他已經十多年沒出山門了,怎麽會對外頭的事情如此濃厚?他至今也沒明白那晚是誰救的大家,照實說道:“當晚場麵混亂,也不知是誰用劍指傷了他。驚唿什麽‘孟軒轅’、‘驚鴻指’什麽的,然後倉皇逃竄。”


    寒冥掌、孟軒轅、目空一切還有六轉雪參丸,無一不說明了大事將臨。妙塵大師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交於劍棠,囑咐道:“劍棠,這顆夜明珠你收好。切記,此珠萬不能在月圓之夜拿出來。”顧劍棠接過錦盒,盒內正是一顆碧海青天夜明珠,價值固然不菲,但大師交於他是做什麽?他不敢多問,隻是默默收好。


    妙塵又告誡道:“此事你要嚴加保密,不能與第三人說起。倘若日後遇上一手持麒麟玉玨的人,你就將夜明珠交給他。”劍棠點頭應下,妙塵長舒一口氣道:“老衲心願已了,你我緣盡於此,劍棠日後不必再來見我,也不必關心我的近況,我們再無瓜葛。”


    “大師,這是為何?”兩人雖然沒有師徒名分,但顧劍棠早已將妙塵大師大師當成師父。但大師今日的言行甚是奇怪,這下還要與他斷絕關係,實在令人一頭霧水。本來還想問清緣由,哪知妙塵大師袈裟輕拂,一下將他掃出洞外。石門重重關閉,任他如何叫喚,裏頭都沒有半點迴音。


    劍棠跪在達摩洞外,許久,許久,終於忍不住落淚。不解、不依、不舍百感交雜,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徒兒劍棠拜別師父!”重重的三個響頭直擊洞內的妙塵大師內心,非是他絕情而是業報將至,他得撇清一切與自己關係密切的人物。


    妙塵一生未收徒,潛心鑽研武學。當年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本該以死謝罪,卻無意聽到劍棠的唿救聲而出手相助,這是善因。劍棠宅心仁厚,大恩存於心,十年來常來探望,對妙塵關懷備至,這是善果。隻是當年的惡因妙塵已然種成,今日的惡果也已結出。他自己因練功不慎,腿腳落下殘疾,也許這就是現世報,相信不久他便要嚐到自己的惡果了。


    英雄大會散場,三莊四派結成同盟,在明麵上伏龍山莊已經對鏡月教宣戰。當年時莊主猝然離世,伏龍山莊未能參與正魔之戰,不僅保存了實力,也讓魔教鬆口氣,如今麵臨交鋒對鏡月教仍是個棘手的大麻煩。


    迴莊之際,時景辰駕車特意繞遠路迴去,希望上“四方迎客”親自找閬苑解釋清楚。沒想到客棧大門緊閉,一個鬼影都沒有。門上積著灰,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開張似的。盡管心中有些失落,但轉而一想也有好處,閬苑身份被識破,各大派第一個會找來的地方就是四方客棧。


    “我就說該我來駕車的,景辰你看你又把路帶偏,來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時景柴沒好氣道。沒曾想幾番周折景辰還是對那女賊念念不忘,歎道,“我們幾個大男人皮糙肉厚倒沒什麽,隻是弟妹不能受苦。”顏凝月身嬌體柔,本就風寒初愈,又遭連日奔波,早已病態百現。


    顏凝月過意不去道:“大哥,我沒關係的,還是快趕路吧!”時景辰見她如此也於心不忍,畢竟他還答應了母親要好好照顧顏凝月的。“再往前也沒有客棧,今晚我們還是在這裏將就一晚,明早再出發。”熟悉的老地方,住的也會更習慣些。顧劍棠率先推開門道:“我去找找,有什麽吃的沒。”


    特別將就的一頓熱食過後,大家都迴各自房間休息。客棧中僅有他們四人,熄了燈火更加漆黑一片。果然“四方迎客”是個是非之地,時景辰剛來睡意便聽到屋頂窸窸窣窣的聲響,雖然很輕微但依然聽得真真切切。有時真恨自己有這樣靈敏的耳朵,都不能放心睡一個安穩覺。


    時景辰循聲而去,來到院子。見一道黑影躥下牆頭,十六的月光格外皎潔,盡管來人身著夜行衣,蒙著黑布,依舊很好辨認,正是黑俠客無疑!冤家路窄,時景辰自知不是其對手,躲著才好。誰知不動還好,這一動完全暴露。


    “誰?”聽到詢問聲,時景辰拔腿就跑,衝進內堂。黑俠客縱跳追截,隔空發掌。未中,而榆木老桌騰空飛起,他不敢硬碰硬,隻得躲閃,任由木桌將閬苑最喜歡的水曲柳木門砸個大窟窿。


    “且慢,且慢!”時景辰慌忙叫停,“前輩啊,又是您老人家?咱們向來無仇無怨,況且我們老板娘也不再,你這是幹嘛?”他裝模作樣拖延時間,自己逃跑半點問題都沒有,可樓上的幾位就難了。希望顧劍棠聽到動靜會帶他們先避一避。


    黑俠客冷哼道:“老夫知你是伏龍山莊的人,我也知道和桑暖玉就在伏龍山莊。你若交出還自罷了,如若不然後果你是知道的。”他本是來找閬苑的,隻是客棧早已人去樓空,遇到時景辰倒是個意外,卻也是意外之喜,不至於空手而歸。


    “休得猖狂!”聞得大喝叫聲,時景柴和顧劍棠一劍一扇同時祭出,直取要穴。黑俠客反手出掌,避實就虛一下震開鋒刃,雙臂鬥然劇動,又是連連發掌一下將三兄弟聚往一處轟出門外。時景辰搖頭歎道:“你們下來幹什麽?劍棠,你領教過他的厲害的!”顧劍棠才發覺來人是黑俠客,免不了的又是一場惡鬥。


    “說什麽胡話?你有危險我們豈會袖手旁觀?”時景柴這趟出莊遇到的淨是些頂級高手,不由地感歎自己武功淺陋。憑著三人之力未必不能敵,當即舉劍,打出芙蓉劍法中的殺招。顧劍棠從旁協助,劍鋒隱隱恍若並蒂蓮花開,交織的劍氣像是藤蔓蔓延絞殺。若是對付尋常高手,這招足矣,但黑俠客可不是一般高手。說高手都不足以形容他。


    隻見他雙掌迴籠,四周頓時散發無形的牽引力,一下將二人吸納,亂了他們的劍軌。厲掌猛揮,中者不死也殘。危急時刻,時景辰施展“八合六穀掌”,掌法快明,有捕風捉影之效,黑俠客貿然對掌隻覺數百股掌力席卷,一下將他逼退三步,差點翻車。


    “果真是八合六穀掌?”非是黑俠客怕了,實在是這套掌法讓他心生畏懼,才一時失神,“你怎麽會這套掌法?是誰教你的?”時景辰尋思著,既然認得掌法必然也認得獨孤九卿。神醫不同尋常,沒準還能以她的名頭唬人,故布疑陣道:“你既知這套掌法,應該認識創下這套掌法的人。本來我也不想用的,實在是被逼無奈,還望前輩見諒。”


    不得不說心理戰術很管用,黑俠客已經神不守舍。“不可能,不可能!老賊已被我打下山崖,不可能還有人會這套掌法的。你說,到底是從何處偷學的掌法?”黑俠客厲聲問嚇,可又突然哈哈大笑,“我明白了,一定是獨孤九卿這個賤女人。她憑什麽?”一切如時景辰所料,但黑俠客似乎並不畏懼神醫大名。


    黑俠客本不想下死手,但時景辰的八合六穀掌已經初具雛形,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冷哼道:“留著你遲早是個禍害!”突然發難,雙掌吸納,一下將時景辰牢牢困住,整個不受控製似的被拖向前。


    “景辰!”危難之際,顏凝月拎著未出鞘的劍打上前,將欲拔劍卻被黑俠客的“物換星移”所影響傾倒一旁。眼見時景辰就要中掌,纖弱的身軀再次擁上前,寒冥掌渾厚的掌力毫無疑問地打在顏凝月背上。“凝月?”沒等時景辰反映,黑俠客連貫出掌而去,不過多一個墊背的。


    時景柴和顧劍棠奮力起身卻一點力氣用不出,一切焦慮隻能急在心頭。霎時,一道腿影掠過,蹬龍巧鑽,腿掌相交一下把黑俠客打出三丈外,總算有驚無險。隻這招便知來人武功了得,而且他似乎有意隱藏武功家數,實在不容小覷。所幸黑俠客避的快,不然剛才那一腳踢中,恐怕連逃跑的工夫都不存在了。


    “你是何人?”江湖中有這般實力的不會超過十個,非是黑俠客畏懼他,而是被他纏上,遲早暴露身份。黑衣人笑道:“我既然這副打扮,自然就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誰,閣下何必多此一問?”二人武功相當,誰也不敢再貿然出手。黑俠客讚道:“尊駕武功之高,老夫生平罕見,佩服之至!”


    黑衣人迴道:“閣下的武功在下亦是佩服,你我旗鼓相當看來難分高下。在下與伏龍山莊的時夫人素有交情,希望閣下看在我的薄麵上,暫且饒過他們。”三兄弟從不知伏龍山莊何時與這樣的高手交好?不過多虧他,眾人得以幸免於難。


    “好,今日老夫給你這個麵子,後會有期!”咻的一聲黑俠客騰身離去,宛如黑鷹翱翔,消失在夜空之中。時景辰本想謝謝黑衣人前輩,哪知他二話不說,縱跳起身一並消失在爛漫星夜。


    “凝月?”時景辰試圖喚醒,可她已經病危,情勢兇險。顧不得其他,先抱上樓再說。顧劍棠和時景柴相互支撐起身,他們奮力抵抗都重傷若此,顏凝月的情況可想而知。她傷在不便示人的部位,房中隻留時景辰一人,畢竟是掛名丈夫。解開衣衫一枚黑青的掌印印在她背上。寒冥掌的威力時景辰深有體會,可他不善治傷,可惜閬苑不在店中,隻有靠自己,先用真氣吊著命再看情況。


    哪知寒冥掌霸道非常,半點內力都接受不得,灌輸真氣無疑雪上加霜,顏凝月噴出一口鮮血,徹底陷入昏迷。聽到時景辰房中的叫喊,外頭守著的二人也急忙進屋。時景柴建議道:“我們還是快迴伏龍山莊,嬸嬸人脈廣博,興許有辦法救迴弟妹。”


    顧劍棠另有打算:“我馬上飛鷹傳書通知姨母,讓她先做準備。你們先行趕迴山莊,我去趟幽篁閣,看閬苑有沒有迴去。”前次時景辰中掌是閬苑救治的,要解此傷非閬苑不可。若是她在幽篁閣,帶迴伏龍山莊應該來得及,若是不在也隻他一人白跑這趟,希望姨母會有辦法救治顏凝月。


    眼下隻能如此行事,刻不容緩。


    閬苑和素芊芊趕了幾天路終於迴到幽篁閣。竹林外石桌上棋局妙布,更為驚訝的是林立的陣法全部破壞,康莊大道直通內閣。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可有卿姐坐鎮,誰敢造次?閬苑急切地跑入內,遠遠望見影子立於竹亭。素芊芊稍有遲疑,沒有著急靠近。


    影子久候多時,終於見到閬苑迴來,一個箭步衝上前道:“閬苑你可算迴來了,出大事了!”本來久別重逢姐妹兩有很多體己話要說,但事態緊急,閬苑有股不好的預感,問道:“究竟發生何事?卿姐呢?”影子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長話短說道:“你們離開後沒過幾日,卿姐的師妹突然殺到,大鬧幽篁閣。後來時景辰也來了,他背著卿姐一路逃命,他們輕功太好,我根本追不上。時至今日我都不知卿姐境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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