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風公子你已經大敗青城、點蒼、曠樂、仙吾四大派,出盡風頭。差不多得了,何不就此罷手,各自離去?”閬苑的提議正是大夥兒心中所想,縱然沒有煉獄修羅在前,大家完好無損也未必是其敵手,這件事心裏跟明鏡似的,否則廣琴先生又怎會不顧身份出手偷襲?隻是魔教有此高手,難怪強大如斯。


    “你還沒彈琴,不想離開。”閬苑沒想到隨便露一手竟引得軒然大波。看著吟風俊俏的模樣,是有點不舍得他走,問道:“你幾次三番留下我,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閬苑還伴著挑逗眨眼,引來一片唏噓。果然閬苑還是閬苑,三句正經話不離老毛病。


    “你吃錯藥了吧?你不過一個村姑,我們公子肯邀你彈琴已是莫大恩德!”硯心早已看不下去,若不是礙於公子,早就出手教訓她了。


    “若這個理由可以留住姑娘,彈琴一曲,在下承認。若姑娘肯更進一步,嫁於我,和我一同迴花月樓又未嚐不可?”本該歡天喜地的閬苑此刻卻是表情凝重。她習慣了別人的拒絕,本可按套路一步步來,沒想到吟風不按套路,或者說這是他的套路,被別人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突如其來的反告白又引得一陣躁動,硯心實在不明白,公子這是怎麽了?此前從未有過,這個閬苑比之煙朦還不如。


    煙朦的心咯噔一聲仿佛沉入大海。拋開魔教中人的身份,吟風公子確實是所有女子都會心動的如意郎君。大好機會閬苑不可能不答應,客棧眾人都是這麽想的,時景辰不知怎麽的突然害怕,若是閬苑真的應下又會怎麽樣?


    “嫁了還可以離的,有句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我恐怕一但得到你,必然日久生厭,你這樣對我沒有吸引力了!”若非眾人元氣大傷,根本笑不出聲來了,否則必要大笑一場。閬苑總是出人意表,荒唐可笑,與眾不同。


    “你很獨特!越是這樣,我越喜歡怎麽辦?”吟風公子露出真誠一笑,潭心常伴左右也未曾見過這麽自然的笑意。不怕人有真心,就怕人先付出真心!“美男子我也喜歡,行吧,姑且認可你是我的男人。”眾人暗自歎氣,還是閬苑本色,不可能躲過吟風公子的猛烈攻勢。


    “可以彈琴了嗎?”吟風問道,說到底他最想的還是仔細賞析閬苑的琴藝。


    “好相公,才說過的話你怎麽就忘了呢?沒興趣,就是沒興趣。”若是吊胃口,胃口也夠足,欲擒故縱的戲碼可以結束了。實在看不懂閬苑想幹什麽?或者她有比彈琴更想做的事,而這件事與吟風公子有關。如今主動權握在她手裏,沒有人能逼她。


    “那不知要怎樣才能讓壞娘子對彈琴提起一點興致的呢?”閬苑叫一句好相公,沒想到吟風公子迴一句壞娘子,著實把閬苑逗笑。拋繡球呀這是,算他聰明,既如此,當然得要好好開個條件。“這可得好好想想。”閬苑食指敲著腦袋,扮做認真思考的樣子,可閬苑怎麽會有正經興趣,果不其然,“聽說花月樓吟風公子身上有個月形胎記,甚是好看。就是不知道長在哪?若你肯脫光衣服讓我找找,便應你所求!”


    硯心實在忍無可忍,就差一巴掌扇過去:“你知不知羞?從來隻知道‘淫媒辣花’浪蕩不堪,專攻美男。我看你這個村姑有過之無不及!”這是對花月樓,乃至整個鏡月教的挑釁。硯心實在不懂公子為何還是無動於衷?她的話倒讓在場所有人驚醒,“淫媒辣花”?作風確實很像,不免讓人懷疑。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傳進閬苑的耳朵,似乎都是厭惡之言,畢竟十大惡賊向來。仿為江湖眾人所不齒。


    “隻此一條,再無其他?”吟風公子並沒有拒絕,反而問道,仿佛想要滿足她一切要求。“公子,你到底……?”潭心都忍不住想問一句,眾目睽睽的接受這樣的條件,今後花月樓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是,你答應?”閬苑隻是想讓他知難而退,沒想過他會答應。倘若他真應下,難道真去看一個男人的軀體?而且還要便宜在場這麽多人。“你反悔了?”吟風邪魅地笑讓人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事到如今似乎沒有退路。“嗯?這……”閬苑有些不自在了,“那你脫吧?”


    “我隻是答應讓你看我的月形胎記,至於何時何地履行,並未在你的條件之內。”難怪有恃無恐,不知不覺中竟給了閬苑一記反中套路,“日後你來花月樓,想怎麽看就怎麽看。”今日還算是人多勢眾,他日花月樓地界可說不準了?閬苑才不會色心大起,拿生命開玩笑。比起吟風公子的身體,更讓人在意的是閬苑如何知道吟風公子身上有胎記?硯心、潭心服侍在側都不知道,閬苑卻能說出,而且是何形狀都一清二楚。


    “真有你的,小女子甘拜下風!”閬苑禮貌的深鞠一躬,吟風迴以一躬。玉城不禁諷刺道:“好一個夫妻對拜!”“咻”的一縷勁風劃過,玉城暫時講不出話了,素芊芊的神彈打穴甚少失手。


    “我沒有好琴,彈不出比《夢迴尋碟》更歡樂的曲子。煙朦小姐和徐夫人的琴弦被你震斷,借來無用,恐怕要讓吟風公子失望了。”這才是閬苑諸多推辭的原因。“《夢迴尋碟》?好名字。”在場眾人都號稱識曲名家,但無一人聽過此曲之名,吟風繼續道,“看來姑娘的夢很甜美,而現實未必如意。既然彈不出歡樂的曲子,不妨換換悲傷的曲子。琴弦隻是斷了,又不是全部斷了!”閬苑不得不佩服吟風公子,竟知道她還有一首與《夢迴尋碟》相對應的悲傷曲子?當時彈奏《夢迴尋碟》隻用了五根弦,而閬苑接下來要彈的也隻需要五根,徐夫人的“驚風”斷的正是不需要的兩根,吟風對音樂的造詣真是高。


    “試試吧!”閬苑說著走向徐夫人道,“徐夫人,借你的寶琴一用?”琴弦不齊,實在想不通還能彈出什麽好曲?不光徐夫人,其他人一樣好奇,徐夫人遞過“驚風”,所有人退開一旁。隻有廣琴先生特意上前,生怕聽漏了什麽。


    閬苑坐好,雙手搭在琴上:“這首曲子叫《殤》,還請吟風公子賞析。”琴聲響起,一挑一勾盡是哀音。初如秋風蕭瑟瑟,獨立寒江北望。隨著曲子深入,仿佛進入寒冬,冰天雪地,荒草無生,有的隻是寂寥。聽著不自覺地打起了哆嗦,吟風深受感染,吟簫附和,更添悲哀。若剛才吟風公子的簫聲催人淚下,那此刻給人的感覺是哀傷到欲哭無淚,身猶在而心已死。每個人內心深處的傷心往事都不自覺地湧上心頭,霎時間,群鴉盤旋上空,遮雲蔽日,此情此景無不令人稱奇。廣琴自問修音識律獨步武林,今日之後恐無顏再提通曉音律。不過對於他這樣真正的好樂之士來說,不虛此行,如斯情景,人生幾何聞?不得不說閬苑雖行事荒唐,但確有真本事,一次次讓人咋舌。


    曲罷,群鴉散。隻剩希拉的幾片羽毛飄落在閬苑身上。“在下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遭遇才造就了你如此悲涼的心境?”若非親身經曆,是不會有這樣的心境,也彈不出這樣淒楚的曲子。嬉皮笑臉的閬苑怎會是真正的閬苑?“吟風公子不是已經跟著我走了一遭?你的《忘憂曲》不遑多讓,與我的《殤》不謀而合。”的確,音樂能觀一人心,可是閬苑藏得太深。“琴彈完了,咱們後會有期!”


    閬苑徑自走去,哪知沒走幾步便覺胸悶氣短。素芊芊一把扶住,問道:“老板娘,你怎麽了?”硯心忍不住得意地笑著道:“看你能神氣多久,中了我們公子的奇毒,還想走?是要走到閻羅殿嗎?”瞥了一天的怨氣,硯心總算得以釋放,算是報了那一針之仇。


    “好個風陌廷,我竟不知你是何時下的毒?果然有些本事。”吟風公子專心同閬苑“彈琴說愛”,根本騰不出手下毒。一切自然是硯心的傑作,借著烏鴉盤旋上升的氣流順勢將毒粉帶到了閬苑身上,不得不說硯心有些天分。閬苑繼續走,笑道:“區區‘五步噬魂散’能奈我何?”中毒不存在的,隻有她想不想中的問題,轉眼間早就不止五步,花月樓的毒藥似乎在她麵前都隻是徒有其名。硯心沒得意夠便隻能啞口無言。


    “你究竟是什麽人?怎麽知曉我家公子的名諱?”世人隻知有吟風公子,卻不知其真正的名字,“吟風”隻是他的雅號。潭心的殺意來自於閬苑的情報,這個女人知道的東西太多,武林中往往死的慘的都是知道的多的。煙朦輕聲念著“風陌廷”三個字,隻是不知作何寫?對於眼前的額女人,吟風公子起了前所未有的興趣,不僅僅是音律,還有醫術,更別提知道自己那麽多隱秘的事情。


    “是在下失禮,竟還未請教姑娘的芳名?”能如此清楚識得他的又豈會是普通人?是個令人念念不忘的人物。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沒有對手,吟風曾屈尊前往“百草盛會”,正是為尋一位醫術能與自己比肩的人物,沒想到當年沒能遇到,在今日的廣陵大會上遇上了。


    望著眾人疑惑的臉龐,閬苑知道不妙。原來這些人竟不知吟風公子的真名?麻煩樁樁件件,這下想輕易脫身是不可能的。手中的金剛菩提來迴盤著,掛著一貫的假笑迴道:“好說,閬苑就是我,我就是閬苑。好相公,記住了!”


    “閬苑?什麽破名字,難怪如此浪蕩,都姓上‘浪’了?”硯心根本不認識她,看來在江湖中並沒有那麽出名。一介無名小輩也能登堂入室,不禁搖頭質疑這屆廣陵大會的水準。硯心的話太多,未免聒噪,洋洋得意之際喉珠嗆到竟失了聲,怪就隻怪硯心離閬苑離得太近。潭心一把拉過可一點下毒的痕跡都覺察不出,但一定是閬苑所為。


    “聞說閬山通閬苑,樓高不見君家。孤城寒日等閑斜,離愁難盡,紅樹遠連霞。”吟風公子吟了一段《臨江仙》,正是閬苑名字的出處,“硯心,不要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安靜兩個時辰,所中的‘天女散花’自然消失。”一直被人家說出所用之毒,吟風自然露一手迴擊。


    “風陌廷,聽說你在三年前的‘百草盛會’上曾放言,天下醫者,非昏即庸,唯有你療醫聖手可堪當世一絕。還煮了一杯毒茶,嚇退諸位名醫,奪得醫神稱號。要不是本姑娘不屑名利,誰是醫神還一定呢?你敢不敢和我喝上一杯?”江湖上一直都知道“療醫聖手”為魔教中人,竟沒想到他也是吟風公子。說起這件事,完全是因為閬苑貪玩遲到,誤了時辰,等她趕到時“百草盛會”時,早就人去樓空。剩下的三兩個人就是不自量力飲了一杯毒茶醫者,閬苑施救時便隻剩一人尚有氣息,也是從他口中知道了“風陌廷”這個名字。


    “煮一杯毒茶不過舉手之勞。隻是還未請教姑娘真名?”這是一個難解之謎,時景辰等人與閬苑朝夕相處月餘都無法弄清的問題,會是一問便會答的?“我叫閬苑,有何不妥?”不知為何,閬苑也心慌,不會是吟風公子也知道自己什麽,要當眾揭穿吧?


    “自然不妥。你知曉我的名字,可我並不知你?首先已經不公平,再者煮毒茶總有勝負,無論勝負如何,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贏了誰,抑或者敗給了誰,這道理說不過去吧?”吟風公子句句在理,看來想要應閬苑所求,必先滿足他的需求。


    帶著全場人的期待,閬苑張開停下了手中盤玩的動作道:“我曾經是一個被遺棄的女嬰,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兒時有人賜我一個名,單字‘情’,我便讓自己姓了‘斷’,後來我的養母給了我一個新名字,叫做閬苑。這個迴答吟風公子可滿意?”輕描淡寫之中盡是無盡哀傷,想來這是真人真事。斷姑娘?時景辰想起了粥棚難民們對她的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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