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道阻且躋》作者:舟人


    自打解決了飛花客棧的事務後,紀啟順就一刻不敢停歇的往碧潭閣趕。雖然餘元卜說是那位許道長欠了她一個人情,但是此番到底是有求於人,且紀啟順又是後生晚輩,自然不能在前輩麵前拿喬。


    隻可惜饒是她那樣緊趕慢趕,還是比原本預計的時間遲了三天。其實若是要按一個出竅修士的腳程來算,從中舍城到碧潭閣到頂一天半。紀啟順卻硬生生走了三天,而且抵達之時十分疲憊。


    她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並不去多想。一則,她在與姚憲之的那一戰中消耗委實大了些,精神上略有些不濟也沒什麽;二則,接下來就要去求見那位許守一道長了,少不得要強打起精神,好完成餘元卜的囑咐。


    *


    輕輕按住不斷跳動的眼瞼,紀啟順有些疲憊的歎出一口氣,似乎要藉此揮去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微涼的指腹使勁揉了揉眉心,當放下手時她已經收拾好了麵上的情緒,又是那個眉目英挺、笑容沉穩的紀啟順了。


    恰有一股清風朗朗吹來,衣袂飄飛間,她乘風而下。遁光在空中拖曳出一道耀目的金線,氣勢逼人的向著那片粼粼湖光中投去了。


    此刻恰是日落時分,暮色四合、天光漸暗,唯剩下滿天濃重如血的猩紅一片。乍一看十分駭人,叫人心覺不祥。


    周杳側坐在石舫中艙長窗旁,一手扶著雕琢精美的窗欞,一手搭在額前望著滿天的雲霞,靜靜的發著呆。如血的天空中忽有耀目的金光閃現,隨即便向著石舫氣勢洶洶的墜來。


    小姑娘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趕忙起身向船頭的敞棚走去。將將站定,便見那道金色遁光猛地砸在地上,迸濺出一片水霧似的細膩光點。未幾,金光漸散,內裏的裹挾的頎長人影終於分明了起來。


    周杳禮數周全的躬身作揖:“晚輩周杳見過這位前輩,不知前輩此番造訪是雲遊途經還是有事而來?”


    從天而降的女冠向她禮貌性的微微一笑,清雋的眉目曖昧不明的暮光中顯得格外動人:“在下太虛內門紀啟順,欲求見貴閣許守一道長,還請周道友為在下通傳一聲,多謝。”


    周杳先是一怔,隨即有些為難的答道:“許道長常年閉關,恐怕無閑見客。”言下之意,就是連通傳一聲都不能了。


    紀啟順隻能耐心的解釋:“道友毋需擔心,通傳時隻說聲‘是太虛餘道長門下的紀啟順求見’便可,許道長聽了自然知道。”


    周杳依舊是為難的樣子,但是見紀啟順這樣執著,便隻好猶豫的說:“那晚輩去問問孫管事,還請前輩在此稍等片刻。”說畢,也不等紀啟順的迴答,匆匆忙忙就走進中艙不見了身影。


    紀啟順對著中艙前水光漣漪的守護禁製苦笑了一聲,隻好將已經到了口中的話語重新吞下。卻未曾因為周杳的唐突而不悅,反轉而打量起了身周的景色——


    若說太虛門是依山,那麽碧潭閣便是傍水了。


    太虛門的依山,依的是銅陵山,山巒起伏間、濃蔭翠色中時有烏簷飛挑而出,這固然靈秀喜人;然那傍水的碧潭閣也是不差:臨水而建、映著滿目深深淺淺的湖光水色,座座亭台樓閣淩於寬廣的碧潭之上,當真是秀色明麗、風情動人。


    此兩者,好比是俠客與文士。前者是山的靈秀,壯麗而高峻;後者則是水的柔情,瀲灩而空濛。各有各的千秋,各有各的動人。


    又因其二者各自所依地勢大不相同,其山門自然也因地製宜,形式各有不同。


    依山者,於銅陵山腰麵南處的一座陡崖之上、建成一方百丈大小的玉台。玉台隻有一半落在崖上,另一半則探出崖外。台上又建一座古樸樓閣,上懸一匾,書的自然是太虛之名。匾旁又懸一掛對聯,倒是有些妙義——上聯曰:去凡脫俗,無點真心難到此;下聯對:出世歸真,有些誠意自可遊。[1]山澗中霧氣繚繞,兼有仙禽異獸偶經,端得是一派仙家氣派,叫人見之忘俗。


    故此,太虛山門乃是以古樸莊嚴而為人稱道,再看碧潭閣的山門,就要奇巧的多了。並非是一板一眼的莊重建築,而是於碧潭潭口建了一座製式精巧不失穩重的石舫,正是紀啟順此刻所立之處。


    石舫的梁柱、屋頂以玉石雕琢而成,艙樓則以一種產於九州的玄木建成。模樣精巧,裝飾卻大方端肅,並不過於奢華、富麗,秀致之中依舊可見道門的清肅氣派。舫上也懸一牌匾,上刻“碧潭洲”三字。匾旁又懸門聯一對——上聯道:紅雲擁白鶴歸來,即此地便是真仙洞府;下聯雲:瑤草並琪花共生,更何方別求海外仙洲。[2]


    正當紀啟順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座碧潭洲之時,一位綠袍的年輕女冠步履匆匆穿過中艙向她走來,周杳則癟著嘴跟在後頭,眼圈微紅、仿佛受了委屈的樣子。


    女冠麵上掛著歉意的笑,還未站定就向著紀啟順團團一揖,口中疾道:“未知竟是紀道友前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因為對方亦是出竅弟子,是以紀啟順並不敢受禮,側身避過後又拱手迴禮道:“客氣客氣,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在下碧潭外門弟子萬玟。”報過姓名後,萬玟又板起臉將周杳拉倒前麵,厲聲道:“還不向紀師叔道歉!”


    紀啟順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此時已然出竅了,萬玟與她同樣修為,故而還可與她道友相稱。但周杳卻還是養氣弟子,自然應該叫她師叔。


    就在她恍然的時候裏,小姑娘周杳兩眼中水光粼粼、幾乎要委屈得哭出來,但是礙於萬玟的怒氣不敢哭出來,隻是瑟縮著小聲道:“對、對不起……”


    紀啟順看得出萬玟眼中的不忍,知曉她其實並不想責罵周杳,隻是礙於自己是太虛門的內門弟子,不得不逼著周杳向自己道歉。於是笑著一擺手,道:“本就是紀某貿然上門,周小道友不過盡忠職守罷了。要道歉也該是在下道歉才是,哪裏好意思令周小道友為我折腰。”


    見她這樣上道,萬玟的臉色也和緩了不少,但是過場還是要走一走的。於是依舊板著臉,輕輕一拍周杳的腦袋道:“紀師叔大人大量,不與你小孩子家家計較,還不謝過師叔?”


    這迴紀啟順不等周杳開口,便微笑搖頭:“哪裏就敢托大,令小道友稱我師叔?萍水相逢,還該各稱各的,一聲道友已是足矣。”說罷,又向二女一笑。


    倒不是她不想與碧潭門人親近,而是現下九華眾派關係繁亂,餘元卜也並未與她說過太虛與碧潭是個什麽關係。就從明麵上的關係而言,太虛、碧潭雖在一州,但往來關係卻並不密切,是以她自然不敢擅自與碧潭門人糾葛許多。


    見她話語客氣,萬玟臉色這才徹底和緩下來,她打發走了周杳小姑娘。又一麵微笑著引著紀啟順穿過石舫“碧潭洲”往碧潭內部走去,一麵說著場麵話:“其實道友要來的消息,餘道長早先就吩咐下來了,範師姐幾番叮囑我等不可怠慢了道友去。”


    “見天色漸晚,又恰逢上頭有師叔令我等去辦一件事務,料想道友許是明日才能到,我幾個就留了周師侄在此。此事是我安排不周了,她小孩子家家的沒經過事,還請道友要怪就怪罪於我吧。”


    紀啟順被眼瞼跳得有些心慌意亂,便隻是禮貌的客氣了一句:“道友不必這般客氣,我並不介意這些小節。”


    大抵是從她的神色上看出了什麽端倪,又或者萬玟也無心閑聊。聽了紀啟順此言,她隻是一笑,也並不再說話,而是默不作聲的在前頭帶路。


    下了碧潭洲,眼前便是忽的豁然開朗。月光靜靜落在一片寬闊平靜的湖麵上,可不正是“湖光明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而在這片無垠的水麵上,一片亭台樓閣淩水而起。一座座竹橋、石橋、白玉橋、拱橋、曲橋、纖道橋,連接著一座座或秀麗或精致或恢弘或莊嚴的樓閣。


    時有小舟從水麵略過,帶來一陣輕靈的笑聲,叫紀啟順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讚碧潭果然仿佛仙境一般,當真不愧石舫上的那副對聯了。


    太虛銅陵山,有七峰道長、三峰執事之說;到了碧潭閣則是六池道長、四閣管事。六池道長,自然是六位上品金丹道長主六池事務,每一池便是一脈道統承襲;四閣管事,則分別掌管庶務、賞罰、外務等四門主要宗門事務。這些都是典籍上有所記錄介紹的,但是說的含糊、隻能知曉個大概。不過這也盡夠了,畢竟是其他門派,並不需要明白得分明。


    萬玟引著紀啟順穿過許多竹木小橋,又曲曲折折的繞過許多水榭、迴廊,最後在一座氣勢恢弘的巨大玉橋前停下了。立在橋頭、透過晚間自水麵騰起的霧氣望去,隱約可見盡頭挑破夜色的飛簷。


    “我隻能帶道友到這裏了,前頭便是許道長的寒池,我們外門弟子等閑不敢相擾的。”萬玟伸出手,遙遙一點橋的盡頭,又道:“許道長素喜清靜,所以門前也並無弟子侍立,平日偶有客至皆是至交好友,故而都是範師姐親自來迎。”


    紀啟順望著空無一人的冷清玉橋,不由啞然失笑,心中卻聯想到餘元卜平日裏的做派。心中暗暗打趣自家師傅,不愧是一對好友,竟連平日裏的做派都這樣相似。正這樣想著,就見仿佛有一道人影破開夜霧自橋上來了,紀啟順心中暗想莫非是萬玟屢屢提及的範師姐,李樂山曾提到的小師妹?


    果不其然,那人才至跟前,萬玟便笑著一拱手:“範師姐可算來了,聽說師姐前幾日受命去了中舍城,我還當是別人來接呢。”說罷,又轉向紀啟順,介紹道:“紀道友,這位便是許道長座下的範崢、範師姐。”


    紀啟順微笑著望向對方,手抬到一般卻忽的一頓,隨即才抱拳行了禮。麵上表情平靜從容,仿佛方才反常的一頓未曾發生過似的:“在下紀啟順,見過範道友。”


    萬玟並未發現紀啟順的異常,轉過身又欲向範崢介紹紀啟順。卻見範崢微一抬手,冷聲肅容道:“毋需多言,我等早就認識了。”動作分外幹脆利落,一舉一動隱隱帶了殺伐之氣,秀美的容顏微沉,十分威嚴氣派。


    紀啟順表麵依舊從容的微笑著,暗地裏則絞盡腦汁的想著之前是不是哪兒得罪了這位範道友,乃至於對方一副想要將她碎屍萬段的模樣。


    萬玟也有些疑惑,她瞅了一眼紀啟順,心中暗自猜測莫非這位紀道友與範師姐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前仇舊恨?這麽一想,再看看範崢愈發冷肅的麵孔,便馬上機靈的告退了。


    見萬玟離開,範崢便冷著一張臉,冷道:“請跟我來。”隨即幹脆利落的轉過身,向前行去了。紀啟順在她身後歎了口氣,默默地跟上了。


    寒池的建築風格偏向於恢弘莊嚴,許守一又喜歡清靜,導致偌大的一片樓閣都冷冷清清、毫無人氣。紀、範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腳步聲迴蕩在寂靜的夜裏,十分滲人。


    忽然範崢開口道:“師傅見你遲遲不來,恐你路上遇了什麽難事,便遣我去助你,不想還是遲到一步。”


    紀啟順原本正在出神,乍聽範崢開口一下子還未反應過來,愣了一瞬才迴道:“哪裏話,其實也並非什麽難事,倒是我未能認出道友,實在是有些失禮。”


    範崢垂下眼瞼搖了搖頭,側過臉看了一眼紀啟順,蛾眉輕攏:“你……”


    紀啟順等了一會兒,見她不再說話,便詢問道:“什麽?”


    對方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什麽。”


    紀啟順被她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心中那股莫名的忐忑又冒了出來,眼瞼也跳得更厲害了些。大約走了刻把鍾的功夫,範崢將她領到了一座巍峨富麗的宮殿前。走上高高的台基,甫一進入殿中便是滿眼的暖黃燈光。


    大殿寬闊,隻在正中間放了一尊十分莊重古樸的香爐,有青煙嫋嫋從蓋孔中溢出。一位杏黃道袍的女冠盤坐於爐邊的蒲團上,衣著十分樸素,微微闔著眼仿佛入定。


    範崢恭敬的行禮:“師父,弟子將紀道友帶來了。”


    紀啟順也跟著行禮:“晚輩紀啟順見過餘道長。”


    許守一悠悠睜眼,望向紀啟順,仿佛在看她、又仿佛不在看她,口中輕歎一聲:“糊塗、糊塗啊!”


    *


    注:


    [1]引用並修改先人所做對聯:福地名山,無點真心難到此。 蓬萊勝跡,有些誠意自可遊。


    [2]引用並修改佚名題天師府二門:紅雲擁白鶴歸來,即此地便是人間洞府;瑤草並琪花生出,更何方別求海上蓬萊。


    作者有話要說:恩,小紀又要倒黴了。最近時間嚴重不夠用,本來這一章應該有七八千,一次性把情節寫完的,但是作業還沒做完,目測又要熬夜了……所以我先滾去寫作業了,我們下次見!【不要問我下次是什麽時候!


    順便感謝“玲瓏粽子安紅豆扔了一個手榴彈、玲瓏粽子安紅豆扔了一個地雷、一夜弦歌扔了一個火箭炮、扁扁扔了一個地雷”……給三位壕大大唱個金坷垃什麽的吧:jj農業不發達,要用金坷垃!jj資源太缺乏必須要用金坷垃啦!摻了金坷垃,不浪費蒸發!


    好了,我真的去寫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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