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道阻且躋》作者:舟人


    自從餘元卜點明紀啟順的心境缺陷,後麵的幾爐丹藥便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但藥力所帶來的痛苦,依舊是極其磨人的。正如當初李樂山所言,萬蟻蝕心尤不能及。


    這是一種非常人能夠忍受的折磨,然而紀啟順卻以驚人的毅力,咬牙著全盤接受。當然,此時此刻她也隻有忍。忍不下去,便是死,又或者——生不如死。


    在這段煎熬的日子中,唯一能讓紀啟順稍感欣慰的,便是每煉化完一爐丹藥,餘元卜就會為她解開一些被封住的經脈。待到第二年,她煉化完第六爐丹藥時,身上經脈已是解開了大半。隻剩最根本的任、督二脈,要等到煉化第七爐丹藥的時候,才能一並打通。雖任、督二脈還未能解開,但好歹也能使用一些術法了。


    在這一年的時間中,她雖然無法通過吸收天地靈氣正常的觀想修行。但卻也沒有止步不前,而是日複一日的淬煉經脈中的靈氣。因此,隨著經脈的一點點解開,她的靈氣也愈發的精練純粹。對於靈氣微末處的掌控,更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為往後的修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對於她的這些舉動,餘元卜董妙卿等人自然不會不知曉,更不會不讚同。白英、徐金風等好友,則半是擔憂半是欣慰。欣慰的是,紀啟順沒有因此而灰心喪氣、無心大道;而擔憂,自然是擔憂她無法順利熬過七轉七還赤髓丹。


    但是更多的人,那些知道她的、不知道她的、有過幾麵之緣的、又或者從來未曾謀麵的門人——他們有憐憫的、有唏噓的、有好奇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但不管懷著怎樣的心態,他們都無一例外的將此事當做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要知道,修士們的生活是枯寂而平淡的,他們日複一日的觀想修煉,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出竅或出竅以上的修士還好一些,時不時能下山遊曆。那些從小入了宗門,才鍛體、養氣修為的小弟子的日子才叫無聊。他們日日困於山中,唯有和二三好友天南海北的閑聊,才能勉強打發時間。


    平日裏,就連某弟子走路時,不慎摔了個四腳朝天,都能讓小弟子們興奮的談上十天半個月。也無怪乎紀啟順此事會引起軒然大波了,畢竟這事兒也是夠跌宕起伏了。


    久而久之,在弟子們口口相傳之下,竟出現了好幾個不同版本的故事,情節是一個比一個誇張。人嘛,都喜歡聽情節精彩的故事。因而到了最後,倒是最真實的版本無人相信了。


    這日,入門不久的養氣弟子高頎,便在值守山門之時,與好友聊起了最近新聽說的一個版本:“師弟,我近日裏聽說了一樁趣聞。”高頎年方十二,是個占地頗大的小胖墩。前幾日剛突破到了養氣,拿到了外門弟子的手令,這幾日正興奮著。


    “然後?”和他搭話的少年名叫周克,瘦巴巴的看起來沒幾兩肉。耷拉著一張小臉,那沒精神的樣子活像是幾天沒睡覺似的。


    高頎倒也不在意周克的態度,滿臉興奮的手舞足蹈著:“你可知道搖光峰的那位紀師叔?”


    周克打了一個哈欠,頗沒興趣的嘟囔道:“知道知道,你天天與我說,我怎麽不知道。你說你天天說天天說,怎麽就說不厭。”


    “你懂什麽!”小胖子怒叱一聲,隨即又問道,“昨天我和你說到哪兒了?”


    周克又打了一個哈欠:“昨天說到——笑裏藏刀,好姐妹使毒計。”


    小胖子一拍大腿,洪亮道:“不錯,今天我與你說——因禍得福,紀師叔得名師。師弟!且聽為兄,慢慢道來!”高頎正說到興頭上,忽聽一道陌生的女聲插嘴道:“且慢。”


    高、周二人先是一驚,隨即雙雙循聲看去,卻是一名穿黃裙的出竅女冠。因為之前聊天太過投入沒能及時相迎,此刻便都忙著向她請罪。


    女冠麵貌秀麗,氣質平和溫柔,說話時麵上帶笑十分親切的樣子:“二位小師弟莫怕,是我聽你們談話有趣才沒相擾。”一邊說著,一邊伸手遞了自己的弟子手令。


    可能是因為才接到任務沒幾天,小胖子手生的很,拿著手令捯飭了半天都沒弄好。周克實在看不下去將手令拿了過來,動作比高頎不知道熟練多少。幸而女冠也不催他們,反而有意無意的問道:“我聽你們方才似乎在說什麽故事?”


    那高頎見她親和,便也不膽怯。他瞄了一眼手令上記錄的名字,才殷切道:“不敢瞞陶師姐,這其實並非什麽故事,而是去年春天發生在小比上的真事兒呢!”


    女冠接過周克還來的手令,麵上溫和的笑容不變,似乎並不急著走,而是饒有興趣的向高頎打聽:“去年的小比?宗門不是每五年就要辦一次小比麽,怎麽會在這上麵出事兒?”


    高頎一下就來了勁兒:“宗門不是幾年前才發現了一個秘境嘛,這次小比前百名的弟子,就被安排去了秘境。後來有位出竅弟子在裏頭出了事兒,親自被搖光峰主事的餘道長帶出來的呢,大家都傳言說是被人暗算了。”


    女冠皺眉道:“居然會有這種事情?宗門怎麽說?”


    “宗門說是紀師叔不慎踩了未破解的禁製呢,”高頎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靈活的轉著,“但是我瞧著就不是,因為小比結束後,似乎有個外門弟子被送出去了。不過紀師叔也一點兒沒吃虧呢,後來還被餘道長收做旁聽弟子了,也是因禍得福了。”


    “餘道長?可是說餘元卜師叔祖?”女冠奇道,他們蓬丘的修士隻有到了金丹修為才會被冠上尊稱。一般情況下,金丹修為可稱其道人、道長,因為隻有到了金丹時期,才可算是粗通道術。陰神修為,則可稱羽客、羽人、羽士,到了元神方能冠上真人的名號。


    元神之後,經曆四九天劫。到達天人修為,元神寄托虛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仙人,此時可稱真君。天人又有天人五衰,五衰曆盡不瘋不死者,便成半步金仙。半步金仙又有四個小境界,這個暫不詳說,此後達到合道修為,可稱一聲金仙道祖。


    然而,現下九華大世界連真正的元神真人都見不到了。到底有沒有且不細究,至少還在人前活動的也是幾百年未見了。就連陰神的羽士們,也鮮有在人前蹦躂的。是以,眾修士隻好將目光放到還有些活動的金丹道人們身上。


    女冠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餘元卜達成金丹修為,隻是在太虛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唯有掌門與每峰主事才可被稱為道長。其餘的金丹修士,基本都是從輩分尊稱,就像紀啟順先前稱餘元卜為太師叔祖一般。所以,女冠其實是驚訝餘元卜成了搖光峰的主事人罷了。


    高頎有些疑惑她的反應,但還是恭敬道:“正是。”


    女冠又問:“那這紀師叔是哪位?”


    高頎答:“乃是紀啟順,紀師叔。”


    話音未落,便見那女冠忽的化作一道遁光衝天而去。高頎被嚇得一愣,看向自家師弟道:“我可說錯了什麽?”


    周克打了個哈欠,依舊沒什麽精神:“不曾。”


    **


    刻把鍾後,一道遁光落在了搖光峰,恰巧董妙卿從殿中出來。她見是不認識的外門弟子,便問道:“這位師侄,可是有什麽事?”


    來人正是之前的秀麗女冠,她拱手道:“弟子陶夭見過這位師叔,不知道紀啟順紀師叔可否一見?”


    董妙卿先是一愣,隨即一笑:“原是來找順兒的,難得難得。不過呀,你來的未免不是時候。她正在與師父說話呢,怕是要等一會兒。”


    陶夭忙道:“那弟子改日再來罷,打擾師叔了。”


    董妙卿擺手:“別改日了,再改日恐怕又要耽擱許久,你現在有急事嗎?”見她搖頭,董妙卿便笑道:“那便好,你隨我來客堂裏坐一坐吧。一會兒她完事了,自然會來找你。”


    二人在客堂坐下後,董妙卿給她斟了一杯茶,又端了幾盤模樣精巧的糕點。這才坐下來,和她聊起了天:“我早說要師父去外門挑幾個道童來,這樣客人上門拜訪,也不至於失禮。可她老人家總說用不著,今日叫你看笑話了。”


    陶夭忙搖頭:“沒有沒有,師叔說笑了。”


    “唉,什麽呀,連個應門兒的都沒有,也太磕磣了。幸而我出來看呢,不然多失禮。”董妙卿皺著眉歎氣,又從碟裏撚起一塊兒綠豆糕,展眉笑道,“你怎麽不吃呢,這可是順兒前陣孝敬給師父的,平常還吃不到呢。丫頭片子年紀不大,人卻傲得很。”


    聽她這麽一說,陶夭就愣住了,她以前可不知道紀啟順還會做糕點呢。正想要問,就聽到有人笑罵一聲:“這算什麽,借花獻佛?”聲音柔和,卻極富質感,聽之仿佛清風過耳。陶夭扭頭望去,便見聲音的主人扶著門框,含笑望著她們。


    這是一個身量高挑的青年女子,她穿著一件內門弟子製式的淺灰道袍。濃密的黑發綰在同色逍遙巾中,露出飽滿光滑的天庭。雖然是普通的穿著,卻也沒讓她泯然眾人,反而有一種不同旁人的灑脫清朗。


    陶夭不由露出笑來:“師姐?”


    紀啟順也迴之一笑:“師妹。”


    董妙卿咽下綠豆糕,拍了拍手上的渣:“得,你倆好好敘舊吧,我就不在這兒礙事兒了。”說完,就一撐膝蓋往門口晃去。


    陶夭正準備客氣一下,就見紀啟順露齒一笑:“今天挺有自知之明啊?”一聽這話,陶夭就緊張了。結果人董妙卿一點兒也不在意,哼了聲就出去了,還挺貼心的把門兒也給帶上了。


    “師妹別來無恙。”紀啟順在董妙卿之前的位置坐下,側過頭微笑著打量著多年未見的師妹。她十一歲時與八歲的陶夭相識,十三歲下山遊曆時兩人分別。如今她已經二十了,陶夭也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


    七年未見,她變了很多,陶夭更是。記憶中的陶夭一直是一個麵頰圓潤,吃起飯來不要命的女娃娃。然而麵前的女冠,卻身材婀娜娉婷,秀麗的麵龐掛著親和的笑容:“全托師姐的福。”


    紀啟順頗為感慨的歎息道:“師妹變了不少。”她本想說師妹長大了,但是細想卻似乎有“倚老賣老”之嫌,故而隻說是變了。她這麽一感歎,陶夭自然少不得客氣幾句。兩人寒暄過後,她便隨口問道:“師妹這幾年出外遊曆,可有什麽所得?”


    “也稱不上所得,不過是在蓬丘胡亂轉悠罷了。”


    陶夭謙遜作答,轉而又有些感慨似的說道:“倒是師姐才令人驚訝。我方才去執事堂辦理手續時遇見何師兄,他說師姐竟是去了俗世遊曆。說來,也是我的不對,竟然忘記恭賀師姐得拜高師。”一邊說著,一邊就站起身來要行禮。


    紀啟順忙按住她,不願受禮:“師妹快別客氣了。”


    陶夭則笑言:“並非客氣,而且往後得稱師叔了罷?”


    “快別,”紀啟順捂了捂額,“我不過是旁聽罷了,哪裏有這麽大的臉。”


    聽她這樣說,陶夭便也不糾結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了,而是終於將來意道出。她小心翼翼的問道:“說起來,我今日在外門聽聞了一些消息。說是,去年的小比上師姐受了傷?”


    紀啟順先是一愣,旋即哂然一笑:“原來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自從受傷後,她便久居搖光峰,並不輕易與外人打交道。白英、徐金風等人也忙於修煉,並不常常拜訪。偶爾來看望她,也從不講這些事情。


    陶夭有些抱歉的道:“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冒犯。”


    紀啟順向她擺手:“沒事,我就是有些詫異,師妹不用在意。”


    見她似乎是真的不在意,陶夭便又問道:“似乎有傳言說有人蓄意謀害,不知可是謠傳?”


    紀啟順麵上的笑容不知何時消失了,她注視著陶夭,平靜答道:“是真的。”


    陶夭猶豫了片刻,還是追問道:“是……蘇方師姐嗎?”


    紀啟順麵色依舊平靜:“是。”


    然後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場麵一時間尷尬了起來,最終還是紀啟順打破了沉默:“師妹是怎麽猜到的?”她麵上甚至帶了笑,看起來並不為此消沉。陶夭便將今日在山門所聞,一一說給紀啟順聽了。


    紀啟順聽後不由大笑:“沒想到我竟這麽出名。”


    陶夭卻顯得並不輕鬆,她有些擔憂的問道:“師姐的傷嚴重嗎?我聽何師兄的話音,似乎不是很好?”


    “放心罷,我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裏嗎?而且還拜了一峰道長為師,真是再得意也沒有了,師妹如何還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樣。”紀啟順故作輕鬆的揚眉笑道。見她這樣鮮活的樣子,陶夭也笑了,但是心底還是有一絲揣揣的憂愁。


    她並沒有將自己的苦楚一點點剖開來,展示給旁人觀看的愛好。無論是出於不願意令友人擔心的好意,還是因為那些在旁人看來有些可笑的驕傲。就算是陶夭這樣的故交好友也不成,再者她與陶夭也有這麽多年未見了。


    送走陶夭後,她迴到住處。


    忽又迴想起搖光殿中,餘元卜與她所說的事情——


    今日一早,她便被餘元卜召到了跟前。餘元卜也不繞彎子,直言道:“半月前,我拿去了你的法器飛劍,你想必還記得。”


    紀啟順自然點頭,旋即便見對方手掌一翻,掌上憑空顯出了一柄線條流暢的飛劍,正是她的漫隨天外劍。然而此刻的漫隨天外劍,已經不是原本的漫隨天外劍了。原本平整的劍鏜上竟然鑲嵌可一顆通透圓潤的珠子,珠子似玉非玉,內裏流光溢彩,看著就不是凡物。


    指尖輕輕拂過,隻覺得觸手溫潤沁涼,她不由問道:“不知這是什麽寶物?”


    餘元卜卻不直接迴答:“你且用用,看合不合手。”


    紀啟順微微頷首,同時心神轉動驅使飛劍,就在靈氣觸碰到劍身的瞬間,一股靈氣從劍身溢出,纏繞住她的神思,竟然不需要她輸入靈氣就可驅動飛劍!


    看見漫隨天外劍化作劍光,平穩的在身周盤旋。紀啟順吃驚道:“師父已經能自行煉製儲靈珠了嗎?”


    餘元卜搖了搖頭:“並不是,真正的儲靈珠內部有一個十分複雜的聚靈陣,一旦靈氣缺少,便會自行運轉以吸收天地間的靈氣。而我們使用的聚靈陣,卻要物主以心神推動,才會開始聚靈。”


    紀啟順笑道:“即便如此,也是很好了。畢竟弟子經脈未通,有此物相助,平日行走遊曆,也算是有了底氣。”


    餘元卜凝視她片刻,慢聲道:“不錯,有了此物助你,即便是行走蓬丘,也不會有後顧之憂了。待你將此物把玩熟練,便可前往蓬南碧潭閣了。”


    說到此處,她取出一份玉質傳音符交給紀啟順,又囑咐道:“到了碧潭閣後便去找許守一,見到本人後方可將符籙交出,她見到後自然會明白你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寫師父,就會想到一句歌詞“愛你在心口難開”哈哈哈!記得以前有妹子說想知道本文的修真境界,不好意思拖到現在才寫。(最近聽說,如果在有話說求作收,讀者就會去收,是真的嗎?不過我今天不求哈,等100章的時候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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