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老劉給他的侄子寫了一封迴信。三日後,蘇北蘇南兩兄弟不再是官員,從此步入險惡的江湖。五日後,眾人啟程迴到各自山門。


    這天一早,溫由和溫舒、溫布親自在送別林千秋一行,送至城門口時,多有不舍。


    “林老鬼,這就迴去了?不多留幾日?”溫由眯著眼,朝馬車裏的林千秋揮手。


    “是啊,也該迴去了。這些時日承蒙關照,多謝多謝。”林千秋說道。


    一旁的溫布走到宋平跟前,拍著宋平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說:“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若他日再見,咱們定要喝他個三天三夜。”


    宋平抱拳嬉皮笑臉道:“好嘞!說定了啊,不準反悔。走了,別送。”


    “若那時我還活著的話。”宋平心想。


    眾人的身影的城門關下的那一刹那,成了記憶中的一塊殘影。


    剛一出城,蘇北就立馬歡脫了起來,擠在人堆裏東看看西看看,摸摸著摸摸那的,玩心一起,八頭牛都拉不迴來,都不覺得丟人。


    “蘇南,你哥……是不是因為被罷了官,受刺激了?”宋平一臉關懷孩童的眼神望著蘇北,說道。


    “不,我哥是高興。我也高興。”蘇南淡淡地答道,麵無表情。


    “高興?被罷官了有什麽好高興的?這蘇北,想不通啊想不通。”宋平說道。


    “宋前輩,其實你跟我哥都一樣,都想趁著還年輕,到江湖裏闖蕩一番,至於這種束縛我們的東西,不要也罷。”蘇南說道。


    “沒錯,我老弟難得說了句人話,什麽榮華富貴的我蘇北才不想要,這江湖裏那麽多有趣的人,那麽好玩的地方。不自己親身體驗一番,豈不是浪費。”蘇北跑迴來,笑道。


    不過確實,這城外的熱鬧程度絲毫不亞於城內,來往的人流也多,讀乏穿著華貴錦衣的商人,做著小本買賣養家糊口的小販,也有沿街乞討的乞丐,少不了無所事事欺壓百姓的小混混。


    一行人過了十幾道關卡,算是離開了江南郡,踏上迴天山的路。


    宋平騎著馬,落在最後麵,他現在很矛盾,心情很複雜,他本想著這次來江南不過是比比武,走個過場罷了,沒想到會發生那麽多事情。


    林千秋答應過他,等大會結束後會告訴他想知道的,該知道的一切,這一點他師父確實做到了,但是他心中的疑問遠遠不止這些。


    現在壓在他心上的有兩件事,一是天火槍的圖紙、半盒的真正秘密。二是他心心念念的林若瀅。對他而言,這兩件事不管哪一件都是至關重要的。


    除了林若夕,沒人知道他在無憂碼頭裏見過林若瀅,照理說他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師父和師兄,發動各方力量把她找迴來,但是他卻不想被他們知道,他想自己去把林若瀅找迴,然後問她為什麽不相信他以及那天林若夕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每每想到林若瀅,每每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浮現在自己眼前,宋平的心就像被刀挖了一個口子,一個字:疼。


    但是轉念一想,地下室是他要去的,半盒是他找到的,當然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半盒竟然會牽扯出這麽多人和事,更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半盒,會成為他人的工具,以此發動爭鬥。


    他不能因為半盒的出現而讓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武林,讓好不容易才有的和平再次被打破。在他找到他爹的下落,弄清楚這半盒的秘密之前,他不能允許動亂的發生。


    但如以往一般,一向缺乏果斷的宋平陷入了死胡同,想法和現實的不可一致,讓他毫無頭緒。


    宋平低著頭,眉頭擰成一團,他心想:“爹,要是你沒造出這個破盒子就好了。要是你沒有在江湖上消失,而是在這身邊給我指點迷津,告訴我該怎麽做,那就好了。”


    “想什麽呢?你都落後我們一大截了。”不知什麽時候騎馬過來的老劉將宋平從矛盾中一把扯迴來。


    “噢,是劉叔啊,我在……想機關術呢。嘿嘿。咱們走吧。”宋平說道,表情明顯不自然。一下就被混跡江湖多年的老劉識破了,但老劉並沒有拆穿他。


    林煥讓其他弟子要先分舵匯報情況,沒有林千秋一行同路,這樣行動起來也方便。


    一行七人出了江南郡,來到一個小鎮子,鎮子門口立一牌坊,上書三個黑色大字:雞鳴鎮。


    未進鎮子,先聞聲。隻見鎮子長街上的隊伍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行人互相推搡,喧囂聲不絕於耳,其中的銅鑼聲轟轟炸響,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震得人耳朵嗡嗡地響。


    跑進來又跑迴來的蘇北手裏捧了一捧喜糖,咧嘴笑道:“這下可就熱鬧了,咱們碰上財主兒子取親了。快走快走。”


    一行人下了馬車,牽著馬跟在隊伍後麵步行,被四麵八方來湊熱鬧的人們推著擠著硬生生從後麵被擠到了前麵。


    白牆青瓦,熱鬧的人群,喜慶的花轎,紅了一地的鞭炮紙將處於複雜心理的宋平暫時拉了出來,他被蘇北拉著跑到離花轎隻有幾寸遠的地方。


    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戴著一朵大紅花,唇角的笑容恣意張揚,眉目間都透著喜悅的得意。


    在媒婆的攙扶下,身著紅色嫁衣的新娘子慢慢走出來,低垂著頭,淚珠不時掉落,一步一步的上了大紅花轎。


    銅鑼聲響起,鞭炮炸起,宋平鬼使神差般的跟了上去,在他的眼中,有朝一日騎著高頭大馬的是他自己,身穿嫁衣含羞低頭的是林若瀅。


    他就這麽想著,一路跟到新郎官的家門口,其他人也都在。他們拗不過熱情好客的主人,被推搡著吃了頓喜酒。


    新郎官掀開新娘子蓋頭時,宋平一隻看著新娘子,看一眼,喝一杯酒。


    新娘子低垂著眼,含羞的笑著,像被春風吹過,連笑意都是飛揚的,含蓄而不做作的。


    吃完了酒席,眾人礙於身份,沒有多停留,天色將晚,就在雞鳴鎮的客棧住了一宿。


    這晚宋平早早熄了燭火,但並沒上床睡覺,他用木棍支起軒窗,呆呆的看著窗外。


    雞鳴鎮不大卻很熱鬧,窗外有人聲和犬吠,有絲絲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有輕輕的葉子拍打聲,有嫁新娘的曲調。


    宋平托著腮,看著剛剛新婚的人家,心中像挖了一片湖,漣漪一圈一圈的蕩開。


    這一夜,反複折磨宋平的心結稍微鬆動了,貌似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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