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走廊的盡頭,它向外擴散著幽幽的藍光。視線在麵前匯聚成形,張智宇頭痛欲裂,內髒仿佛被職業拳擊手作為沙袋練習了一整夜,五髒六腑都在抽搐著,嗓子裏有種說不出來的腥臭味。


    他竭盡全力摸索到了冰麵般光滑的牆壁,不由自主*了一聲,身體順著冰涼的金屬緩緩滑下,每一個動作都會使*在腦殼裏亂撞。


    視線交織在一起,走廊中變換著的令人沉醉的霓虹光線此時正刺激著他的大腦,每一道柔和的光都像尖銳的鋼針,狠狠刺入其脆弱的皮層。它們四散飄舞,直角,弧線,扭曲混雜,尖銳,致命,痛苦無比。他無意識地咧開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極了宿醉的流浪漢,麻木的表情。


    一隻章魚,被困在體積遠小於它自身三倍的玻璃罐之中,罐蓋,被一隻巨大的帶著消毒手套的手緊緊擰緊,章魚被困在密閉的空間之中,毫無機會逃離。


    觸手緩緩滑動,吸盤一張一縮。


    那是什麽?


    張智宇覺得什麽東西在模糊的混亂中一閃而過。


    這一帶是市內唯一的新區,整齊的四層別墅配著少見的植株,經基因合成的發出奇妙熒光的花朵圍繞著納米蟲清理的湖泊。三次世界大戰以後,大半個世界淪為焦土,各國的主要城市通通在核爆下化為灰燼,地球環境已經隨著核彈惡化到了極限,地球需要數千年時間,於是“新城”建立了。


    這是各國人民共同研製出的成果,tun力場。由三戰前在太陽係內發射的大型太陽能轉換衛星,數以千記的中轉空間站提供能源,在城市的邊界樹立起一座座近兩百米高的壘牆,它們吸收能量並散發出保護所有生物的力場。


    星際采礦並不現實,最高載重甚至無法抵消星際航行耗費的巨大能量。


    耗費的能源則被各國各自研製出不同的轉化器轉化為能源再次利用,大部分用以建立完好的生態係統,自給自足。立場並不能完全隔離外界,幾乎每秒都有著大量的汙染物在城內肆虐。


    “新區”建立了。


    資產階級快樂的淨土,隔絕人世的伊甸園。


    “艸你們所有人,該死的機器快來給勞資醫療!”張智宇意識自己在經受了短時間的昏迷,他在破碎的記憶支流的衝擊下不顧一切地大吼,嘶吼突破了發澀氣管內層層的阻礙,突破了迷亂煙霧下蔭蔽的現實。


    雖然迴應的隻有電梯嗡嗡的聲響。


    沒有帶有的電子音的人工智能單調的問候。有的隻是令人瘋狂的噪聲。


    肺部炸裂般的劇痛,由右胸的一個點向整個身體蔓延。張智宇被疼痛衝倒在地,劇烈的幹咳徹底壓垮了他,頭顱重重地與地麵撞擊,張智宇在現實與環境中遊離。


    張智宇痛苦地閉上雙眼,感受著變換的熒光,感受著熾熱的空氣,感受著足以令自己感到詭異的憤怒,感受著另其不可忍受的不可思議的令自己發熱發狂的痛苦的記憶。


    章魚似乎蘇醒了,它開始緩緩移動條狀肢體,這隻無脊椎生物纖弱無比,它的動作微不足道。


    更多。


    張智宇拚命碾著眼睛,艱難地扶著牆壁支撐起軀體,痛苦的新一輪衝擊卻幾乎令他再次倒地。


    張智宇慢慢向前挪動,望向那遙遠卻又觸手可及的電梯門。


    多個宿醉的夜晚,多個精疲力盡的夜晚,自己都這樣來到電梯門前,進入自己的房間,癱倒在床上,程序自動將一切調整到自己最想要的程度。此時,隻是少了攙扶自己的雇員和釋放緩解神經壓力氣體的人工智能。


    他不得不再次癱坐在了光滑的地麵上,腦袋輕輕靠在肩膀,似睡非睡。


    他抬起混亂的腦袋,望向遠處的電梯,透過混亂的重重迷霧,透過痛苦的重重記憶,透過沉重的層層拘束與枷鎖。電梯似乎還在那裏,離自己5米,或10米?


    視線的重疊。眼前的色彩重合在一起,形成了不可思議混亂的奇妙布景。他弄不清楚,這到底是自己視網膜內的淩亂還是真實環境絕望的舞動?


    尖利的耳鳴。開始僅僅是情人在耳邊的輕語,漸漸變間,變響,最後猶如令人痛苦的消防警笛,穿過鼓膜,直穿大腦。他弄不清楚,這到底是自己腦袋中的聲音還是人工智能徹底混亂後的絕望尖叫?


    張智宇無力地甩開越發沉重的顯像眼鏡。他暫時不想進入全球網。


    猩紅。


    他還記得自己的“父親”與“家”。那個父親是個陌生人,對於“父親”,他沒有概念,他隻記得他那充滿幽怨和無奈的雙眼。“家”,那是個巨大的建築,建在俄羅斯的山脈上,連全球網上都沒有任何記載,卻與全球的政府有著密切的往來。張智宇在所謂的“家”中隻有無休止的知識的灌輸,每天隻強行學習計算機與網絡等知識。張智宇雖出生在俄國,但隻學習英語和中文。自己每一天的行程都是被安排好的,不能出一點差錯。每一個人,都在密切期待著什麽,似乎他是一個博物館最珍貴的展品,或是弗蘭肯斯坦的怪物正處於最後的階段。


    這是束縛。


    枷鎖牢牢地捆住了他。這一切都在16歲那年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不過,那似乎仍然是計劃的一部分。


    一個重要的部分。


    章魚加快扭動看似纖弱卻充滿力量的肢體,罐蓋卻發出充滿希望和絕望的吱嘎聲。


    張智宇驚醒,他在淺睡眠中感覺到了墜落。麵對前麵的電梯,他艱難地移動,感受著晃動的視角與痛苦的神經。


    他索性閉上了雙眼。


    張智宇到達中國,組織中仍然存活的人將他帶到了這棟別墅之中。沒有再見,沒有離別,所有人在一夜之間無影無蹤,隻留下一條簡短的信息,


    “完成它。”


    張智宇當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為此學習了10多年,當然明了一切。他隻是不願再次陷入痛苦。他什麽也沒做。直到中國主席親訪。他不得不繼續研究。又是12年。痛苦地進行了12年。


    罐蓋隨著最後一次扭動粉身碎骨,章魚抽出自己巨大,充滿韌性的身體......


    這他媽是什麽?


    張智宇在冰冷而又光滑的地麵上醒來,睡眠還是暈厥?那個景象越發清晰,幻境還是現實?望著那電梯,就在眼前。整個走廊的霓虹燈過渡為清幽的天藍色。


    猩紅的痛苦終於化作泡影,蒸發在此。藍色的寧靜將其頂替,死亡才有的寧靜。他向電梯感應點處伸出手,那是他的救世主,在濃厚雲層的縫隙間伴著光芒出現。


    白光。


    耀眼的白色光輝穿過了別墅的金屬牆壁,籠罩了張智宇,籠罩了世界。他的眼中隻剩下了白色,永恆的白色,給予人死亡的安寧。


    白光。


    張智宇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想,好像也什麽都在想。他發現自己騰空而起,可以看透一切,生命的真相,宇宙的終結。雖然眼前隻有閃耀著白光的濃雲迷霧。


    白光。


    他明白了自己正在發生某種巨大的變化,不僅僅是表麵的皮膚,那種奇妙而又詭異的感覺充斥了整個軀殼,替代了每一個細胞。張智宇望向自己的身體,隻有白光,純粹的白光。他環顧眼前的世界,隻剩白光,聖潔的白光。


    白光。


    他感覺自己僅僅是一個思想,一個漂浮在瘋狂寂靜的白色宇宙中永恆的思想。他的神經已經麻木,似乎已隨著身體消失,一切灰飛煙滅,萬物具亡,隻有思想,隻剩白光,漂浮在此處。


    白光。


    最終,當一切的痛苦都化為塵埃之時,張智宇在白光中看到了什麽,巨大的物體就在白光之後,自己視角的斜上方。他集中分崩離析的意識,努力望向透過白光的物體。終於,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那是一顆星星,一顆巨大的星星,一顆巨大透明的星星,就像由晶瑩剔透的鑽石組成的星星,在無限的白色宇宙中運轉著,漂浮著,閃耀著。


    白光。


    那是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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