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與興和帝父女親情不深,接觸也不多,但現今她深刻感受到,其實興和帝是個好爸爸,就算女兒在他的壽宴上送的禮物有多不倫不類、驚世駭俗,他卻隻擔心女兒受到非議,而不是壽禮不成體統。


    在這一刻,她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真正的爸爸看待,而不是自己在這個時代該抱的大腿及一個皇帝。


    貴妃的質問帶著濃濃的喜悅,興和帝以前覺得她的聲音宛如黃鶯出穀,沁人心脾,甚至聽見總能讓他微笑,此時卻覺得這聲音中竟帶有沾沾自喜,他意外的看她一眼,卻見她滿臉喜意,掩都掩不住。


    常歡獻上的壽禮不成體統,自己心愛的女人沒有為他這個作壽的人勃然大怒,而是喜不自勝,就像……就像……


    他心中猛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就像這是個能夠把賢妃及常歡給踩進泥底的好機會,所以她迫不及待開口詢問施壓,要將這些人給趕進死路。


    他渾身發冷,過壽的喜悅一掃而空,再看賢妃手指緊緊的絞著,雖然緊張卻力持鎮定,因為對女兒的支持與寵愛在群臣的騷動下不動如山。


    兩個女人,兩樣心情,又是兩種表現!


    「迴貴妃娘娘話,這是件普通的棉衣,冬日將至,貧窮人家若有件棉衣保暖,就可熬過一個冬日。不隻是棉衣,兒臣還做了棉墊可墊在膝蓋下,腿腳不會因為浸在寒雪中而受寒,老時便不會行動不便,一到天氣變化就發疼。」


    貴妃冷斥道:「皇上壽宴何等大事,你竟送上這種貧民所用的低賤棉衣,你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毫無孝心,狂悖犯上,不具一國公主的威儀與體統,來人啊,將她拖下去!」賢妃驚叫一聲,臉色發白,宮中侍衛已向前押住尹常歡。


    鄭俊亦混在朝臣裏,見三公主的視線望來,他一怯,想起上次被整得有多慘,從此他的外號就成了豬伯伯,朝臣見了他就笑,勾著他的肩老是叫那渾號——「老豬啊!」


    笑容礙眼至極,弄得他的威風全沒了,他恨死這三公主,偏偏見了她古靈精怪的眸子,腿就軟一半。現今看了三公主的眼光,他嚇得想往後縮,隻可惜來不及了,三公主已叫出他的外號——


    「藉伯伯,你也在這?」


    「我姓鄭!」


    他狂吼的聲音充滿悲憤,心中想的是宮中侍衛不該隻押住她,還要塞住她的嘴才行。


    「豬伯伯上次不是說什麽雞什麽雞的嗎?怎麽今日不說了?」


    一聽火就來了,鄭俊亦大聲駁斥,大為光火,「不學無術,是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你這小女娃好沒見識。」


    「多謝豬伯伯賜教,豬伯伯果然好學問。」


    正想這三公主也會說討人喜歡的話,想不到位列前座的齊國公眼光望過來,那一眼像要把他抽筋剔骨。


    他冷汗瞬間濕透後背,上頭的貴妃則是怒視著他,似乎不隻要把他抽筋剔骨,還要把他做成下水肉喂狗吃。


    四周靜悄悄的,鄭俊亦恍然大悟,立時悲憤不已,娘的,他又被三公主給帶進坑裏了,他這冤啊,比六月雪的竇娥還冤呀。


    貴妃立即請罪道:「見壽禮如此破爛不成體統,臣妾一急就失了分寸,請皇上恕罪。」


    興和帝臉色如常道:「貴妃為朕的心意朕知曉。侍衛,放開三公主,三公主向前,朕想知你為何送朕這份禮,想必朕與皇室從未虧待過你。」


    貴妃心裏一悸,這後宮交由她管,莫不是皇上暗示說她虧待永寧宮?該死的菀姑姑,若不是她壞事,皇上怎會如此想。


    其實興和帝並無此意,隻是隨口一說,但人一旦做了虧心事,難免疑神疑鬼。


    尹常歡走向前,迴答道:「兒臣沒什麽能力,想的都很淺顯,兒臣聽到宮女說自家兄長在西北作戰,京城冷了,那裏更冷,京城還沒下雪,那裏就下雪了,一下起雪來,冷得連水珠子也結凍。另一個宮女則說鄰村一個老將軍解甲歸田,因雙腿曾經埋在雪裏偵查敵蹤、一動也不敢動,隻要天氣轉換,老寒腿就會發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父皇向來愛民如子,兵禍實是不可不為才為之,因此借父皇壽禮,兒臣集永寧宮一宮之力,做棉衣一千件、護腿兩千件,恭賀父皇聖壽無疆,德披為我大盛國於西北作戰的勇士。」


    這話一說,朝臣無不愣住,劉大德大叫一聲「好」,其餘武官臉上露出欣慰又驚訝的笑容。


    興和帝的眼眶有些濕,這句「兵禍實是不可不為才為之」,常歡在他壽宴上支持他舉兵,且又拉抬他在壽宴上也不忘西北作戰將士的仁君名聲,任何昂貴的壽禮都比不上今日在場所有武官尊敬的臉色。


    群臣山唿萬歲仁德拍起馬屁,豈料此時一個冷冷聲音道——


    「集永寧宮一宮之力?永寧宮中賢妃與你三公主是主子,你們也親力親為了嗎?」這酸話純粹是雞蛋裏挑骨頭,齊國公有些憤怒的看向說這話的貴妃,興和帝滿臉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貴妃在後宮獨寵十多年,全後宮莫敢爭鋒,她最近所知道的三公主出頭之事,全都是從下人稟報聽說來的,並未親眼所見,現在就在眼前發生,以她的傲氣豈容得三公主在她麵前如此得臉?


    而她前陣子去永寧宮大展威風時,賢妃仍是那副唯唯諾諾的苦瓜臉,更增長她的氣焰。她斷了繡線來源,想不到三公主不過獻了一些破衣,竟然讓不少朝臣露出又敬又佩的神色,連皇上也滿臉讚賞,她心中那股惡氣便怎麽也忍不下。


    齊國公心裏罵了聲蠹婦,雖知她向來眼高於頂,卻想不到竟這般愚蠢高傲!


    尹常歡聞言麵不改色的道:「我是一國公主,但若不是有西北勇士為我們擋下外侮,我豈能過著平平安安的日子?而母妃向來是最有慈悲善心的。我們雖不擅於製衣,但也想付出一份心力,不是我們做得好不好,而是我們願不願意努力做。」


    尹常歡秀出了十指,上麵有不少針紮的痕跡,興和帝見狀倒抽口氣,他起身走向賢妃座前,拉起她的手細看,不少朝臣都看到了賢妃手上也有針紮的痕跡。


    一時朝臣全都呆了,這可真是親力親為,而且從頭到尾這對母子都未表功,若不是貴妃因心中怨憤開口,恐怕無人知曉她們以一國公主妃子之尊,也願意勞作。


    賢妃羞怯笑著將手放入袖裏,彷佛很不好意思。她這份羞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猶如少女般紅潤的姿容像花般盛開,更值得欽佩的是她不但外貌美,內心更是個不表功的賢婦。


    在任何時代,對一個婦人而言,賢都是比美更好的讚美。


    興和帝坐迴位子時,不少朝臣又歌功頌德說了許多妻賢女孝的好句,興和帝龍心大險下隻有一句話——「賞!賞賢妃與三公主!」


    賢妃與尹常歡站起謝賞,之後便安靜的落坐,這從容不居功的冷靜自持模樣又得了不少朝臣暗暗的點頭與誇讚。


    今日最得興和帝歡心的壽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三公主的,而貴妃自取其辱,一句挑釁問話竟把賢妃的賢字抬高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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