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韃靼人是誰?雷諾雖心中生疑,但既見雲初定坐下來調息,他自當在旁護法。撿起地上的樸刀,與柳初動並肩戰鬥。隻是他性格所然,忍不住說了一句:“柳初動,你的前任未婚妻現在是我老婆了!你可別妄想再對她動主意啊!”


    柳初動瞪了他一眼:“你朝三暮四的小人行徑,我已經習慣!”


    雷諾一撇嘴:“你水性楊花的勾-女手段,也請收好!”


    二人鬥嘴,卻是手上不停,一刀一劍,轉眼間又殺了幾個韃靼兵。


    支撐了一會,果見丹心旗的另一個方向的兵營裏火光衝天,幾乎把夜空都燒紅了,柳初動喜道:“師姐帶著師弟師妹們去燒糧草,看來是得手了!”


    雷諾精神一振,更是起勁:“喂,你什麽時候和你師姐好上的?你當心點啊,禦-姐可沒這麽好伺候……”


    柳初動怒道:“你非要逼我在這裏和你打架麽?”


    雷諾大笑著說:“打就打,怕你不成!可是你又打不過我!”


    柳初動氣壞了,說了句什麽,可這句話卻被一陣鳴金收兵的號角聲蓋了過去。兩個人不覺都是一愕,望向了雲初定。


    眼看三人就要在大軍中喪命,這時候韃靼人居然收兵?!雲初定睜開眼,經過一小段時間的休複,他眼中又再精光四射。


    即便是有穆初雨率部搗亂,敵人也沒有因此鳴金收兵的理。那麽,韃靼人或是丹心旗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軍令如山,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軍人也無有不從。因此上,雲初定等三人還在不解的時候。韃靼人已然嘩嘩如潮水般撤退。


    剛才還在浴血混戰,此刻卻隻餘靜謐。地下一片死屍,風中盡是血腥。站在夜空下。他們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良久,雲初定問:“初動。你怎麽來了?”


    柳初定道:“師姐讓我來,我就來了。雲師兄,我之前做過不少對不起你、對不起綠岫的事,如今可以兩清嗎?”


    “初動,謝謝你!”


    柳初定笑了,臉上還帶著血:“那麽,我們從此做沒有怨恨的好兄弟吧!”


    雲初定道:“那是自然!”


    兩人抱了抱彼此,所有的舊怨。以敵人的血洗之!


    柳初動道:“我去接應師姐。師兄,你們快迴碧血旗吧!他們也在等你們!”


    三人分手,向兩個方向而去。前方都不見得就安全,但前方都他們之所愛,都有他們想要追尋的東西。


    …………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草原上忽然起霧,視線變得非常糟糕,整個天地仿佛全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黑色蒸籠中。


    雲初定與雷諾相互扶持地努力前行。他們身上都有傷,雲初定背著搶來的弓箭,雷諾一手扣了一把石子。一手握住同樣也是搶來的樸刀。


    離碧血旗還有五裏的路程,接應的人還沒出現,每一步都像安全。每一步都危險。


    忽然,雲初定伸手拉住了雷諾。水氣霧氣形成的低氣壓讓人胸中發悶,但雲初定拉住雷諾顯然不隻是因為這個。


    如果說雲初定是草原上迅捷狠辣的孤狼,那雷諾就是雪山裏敏銳多變的靈狐,不必雲初定多說,雷諾立即感應到了他所感覺到的——殺氣!


    雲初定從來都在敵手想不到的時候出招,所以他一拉住雷諾,沒有任何廢話,更沒有做任何無用的動作。立即挽雕弓、搭長箭,“嗖”地一箭。往霧氣深沉的虛空裏射了出去。


    濃如墨汁的霧夜,陡然間裂開了縫。“鐺”地一響。有人硬生生地格開了雲初定的箭。


    雲初定沒有停,他又是一箭!又是一箭!又是一箭!又是一箭!上下左右,如一朵煙花般綻放。而“鐺”“鐺”“鐺”“鐺”,連著四響,黑暗中的那人亦沒有絲毫凝滯,把這連環四箭一氣撥開。


    雷諾的身形如箭。


    在雲初定箭出之時,他默無聲息地掩上去。


    火花四濺的劍與箭的花火裏,他看清了敵人的臉,手中石子便發不出去。他停了下來,叫道:“雲兄,果然是他!”


    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雷諾不能同雲初定搶著殺。因為雲初定說過,他與他之間,必有一戰。


    不錯,在濃霧裏的人,正是雲初定等待了許久的若是。他一身黑色,與夜與霧融為一體,手中緊緊捏著他的劍,瞪視前方,隨時準備出手。


    雲初定不再射箭。


    若是以韃靼大軍之力耗費了雲初定不少心神,而雲初定適才突如其來的連環五箭,也叫若是手忙腳亂。兩個人都被對方挫傷了最強的氣勢,不在精力神最為飽滿的狀態。


    雲初定在霧中沉穩地走著,一步一步,最終在若是的三丈之外立定了腳。


    雷諾把手中的樸刀遞給雲初定,站在一旁掠陣。他很清楚雲初定是在拖時間,雲初定需要足夠的時間,盡可能地恢複體力。


    所以雲初定開口了:“我原以為我們的舊怨私仇,在十年前已經了結。”


    若是說:“我們之間的仇怨,難道不是十年間始終都在麽?雲初定,你我之間,除非兩個死一個,否則永遠都了結不了仇怨!”


    雲初定黯然道:“現下看來,確實如此。”


    “阿黛死時……可安祥?”若是問道。


    雲初定冷冷地道:“她都不在了,你才關心她逝世時是否安祥。當年你斷她一足時,何嚐有過不忍!”他最心慟的時刻早已過去,因此這話說的十分冷靜,倒是令聽見的人都吃了一驚。


    雷諾曾聽烏都奈說過些許舊事,然烏都奈非親曆之人、語焉不詳,他隻知雲初定若是阿黛完顏晉這四人之間關係難解,卻不知其中細節。


    此刻聽到雲初定的話,雷諾不過感歎一聲。可若是卻心神大受震動:“阿黛……都告訴你了?”頓了一頓,慘然笑道:“是了,若非她到臨死才告訴你。你早就該來找我算帳。”


    兩人沉默半晌,突然同時說話,又同時停嘴。


    雲初定問的是:“沈一白……”


    若是問的卻是:“阿晉……”


    時間的濃霧遮蓋了過往種種,卻在這天快亮時被掀開傷口、坦露血肉。


    自小,若是、完顏晉與阿黛便一同長大,青春年少的男女,又是龍鳳般的人物,走到哪裏都倍受矚目,人們都在猜想阿黛最終會在他們之中選擇誰。


    誰都想不到,他們之間,最終誰也不是誰的誰。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若是一定會不顧一切打消完顏晉的好奇心。


    “你們相信我,我親眼看到!聖地裏有仙人,這事兒決計假不了!”


    完顏晉不是若是,他從來就是個熱血青年,同為下任掌旗旗主的候選人,他遠沒有若是這麽用心。當若是專心致誌地努力練武、習教義,努力博得老師阿倫老爹、乃至於全旗喜歡的時候,完顏晉卻隻顧著討一個人的歡心。


    阿黛的歡心。


    彼時的阿黛,並非後來那個以溫柔慈悲揚名薩滿教、揚名草原的碧血旗旗主雲初定的妻子阿黛夫人。作為前一位號稱“塞外第一美人”的美人,她也並非綠岫的空靈之美;而是接近展眉的嬌俏。


    讓一個嬌俏調皮的小丫頭變成一位端莊沉穩的婦人,往往並不能以“成長”二字解釋。


    十年多前的那天,完顏晉信誓旦旦地說薩滿聖地裏有仙人,仙人的坐騎很奇怪,不是牛羊不是獸,也非麒麟鳳凰等神物,非要形容,是像碟子似的扁平的巨大東西。


    阿黛當即就笑他吹牛:“我知道了,你整天就想著吃,所以夢見碟子滿天飛!”


    完顏晉憋紅了臉:“我哪有整天想著吃!……”


    若是笑了笑:“你沒有整天想著吃,不過整天想著……”他瞄了阿黛一眼,表情很是微妙,又是取笑又是歎地。


    阿黛瞪了他一眼道:“他整天想著你嘛!”


    想不到她頂這句迴來,若是怔了怔。阿黛卻格格笑著跑了,完顏晉喊著她的名字,追了上去。兩人在前麵追打著,而若是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這麽多年來,當若是午夜驚醒、千裏夢迴,還仿佛聽見他們的笑語。可惜人世滄桑,一場變故之後,完顏晉不知所蹤,阿黛從此再沒同他見過一次麵、說過一次話。


    阿黛嫁給了雲初定,雲初定似乎總在和他對著幹,明明,明明對一個中原人來說,薩滿教如何,根本與他無關!


    他似乎對他有種天然的敵意,而他對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十年多以後的這個霧夜,雲初定與若是都想起了他們初次見麵的那天。


    草原的傍晚,淡淡的白雲一縷一縷地掛在天邊,這樣的天氣適合邂逅。


    在完顏晉的一再慫恿下,若是和阿黛也勾起了好奇心,他們決定探個險,偷偷進入薩滿教的禁地——聖地。他們想瞧瞧那裏是否真有仙人存在,可沒想到的是,就在快要到達時,被一群野馬吸引住了目光。


    不,確切地說,他們是被野馬群中閃現的兩個馴馬人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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