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見到綠岫,是自己的婚禮上。


    她真的愛柳初動嗎?嫁給他,她心甘情願嗎?這些問題的答案她自己都不甚了了。雖然,她是可以找出無數個理由來讚同這樁婚事:


    頭一個就是因為她還在娘親肚子裏的時候,就被指給了柳初動。


    其次呢,柳初動是個條件不錯的男子,生得一表人才,又是七虹門的二當家,穆初雨下來就是他。依同父異母的哥哥展嘯的話來說,配她這個庶出的二小姐,足夠了。


    好罷,既然你滿臉想要把我掃地出門的模樣,那我還不如自覺點,趕緊嫁出去得了。何況柳初動在婚前花了足有半年的時間來適應她,怎麽說呢,說時尚點,那叫“虛擬追求”,用江湖黑話,就是“踩點”罷呐!


    什麽嘛!她這不是成了待宰羔羊、求售商品?


    罷了罷了,好歹柳初動如此花心思,也算得上有誠意。總之再不想在這家裏呆下去了,從爹爹媽媽都過世的那天起,她就盼著有機會走出這家門,也偷偷跑出去過,不過每次都在半天內被抓迴來而已。


    現下我嫁了人,你還管得住我麽?她想道。


    …………


    可是綠岫出現了。


    當綠岫突然從屋頂上殺下來,玩命似的撲向柳初動,她就清楚,嫁給柳初動,絕對是個錯誤,錯得不能再錯的錯誤。


    任何一個被女人追殺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種叫“風|流”的毛病。


    她後悔了!她不要!


    她天不怕地不怕地揭開蓋頭帕,本是想看看來闖親的人是什麽模樣,但站在人頭擠擠的喜堂當中,她忽然很慶幸自己還沒同柳初動拜天地。


    綠岫的武功在參加婚禮的人中不見得最高。穆初雨手中的三支翠翎,展嘯的“破天斬”隨時都可以要她的命,但奇妙的是,他們都沒有出手。


    展嘯看看穆初雨,穆初雨又看看展嘯,都等著對方來收拾殘局。


    以這二人的道行,自然看得出綠岫不可能真的殺柳初動,最多隻是要給他點教訓。——或者不隻如此,因為穆初雨臉上現出一縷難解的心愁,展嘯則是冷笑,冷冷地笑,冷冷地看這出鬧劇。


    綠岫輕揚的綠衣落定,明晃晃的寶劍在柳初動英俊的臉上拉出一個口子。燭光搖曳,映得柳初動慘白的臉、殷紅的血分外詭異。


    局中之人靜靜對視、打量彼此,反顯得禮堂上雜作一團的驚唿聲、哭鬧聲特別多餘。


    所謂的局中之人,自然是綠岫、柳初動,以及她。


    柳初動開口:“你何必來?”


    綠岫蒙了麵紗,用鬥笠將眉眼深藏,但就算是笨蛋都能感受得到她渾身散發出的幽怨氣息。


    柳初動向他的新娘看過來,那目光也稱得上深情了,不知怎的,本該感動的她卻有翻胃的感覺。她撇開頭去,隻聽得那個英俊男人說道:“青衣姑娘,我難道不曾對你說,將來我要結婚的女子,叫綠袖麽?”


    綠岫淩厲的目光立時向她射來,她陡然心裏一酸,低聲說:“我姓展,我就是柳初動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展綠袖。”


    綠岫的身子微晃,緩緩地取下麵紗。


    展綠袖自小在美人堆裏長大,眼光非常高,她自己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但此刻卻被綠岫的美麗驚住。那是種高貴、傲慢,仿佛不存於人世的美,她幾乎被她威壓得喘不過氣來。


    綠岫笑了笑,明明長得如遠山仙子、凡人不可企及,笑容卻純淨如無知孩童。關鍵是,她居然笑得出來!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江湖人因我常穿青色衣衫而以衣為名稱我,叫我‘青衣’,你卻是知道,我的閨名,是綠岫,青山綠水雲出岫之綠岫。”這是展綠袖第一次知道這女子與她有發音相同的名字,可她自認,實在是不如這位綠岫遠矣。


    “很好。”綠岫說,她的聲音語調都平靜,口音有點像黃河以北地方的人,說起漢話並不很準,但無可否認,她的音色有種迷惑人的磁性。


    “很好。”綠岫再一次說,她把劍從柳初動英俊的臉邊拿開,“原來都是我誤會,是我自作多情,你並沒有做錯什麽。”


    迴劍,鋒刃冷峻,綠岫如緞黑發絲絲縷縷落地:“你不騙我,我也不欠你。”


    她嘲諷地笑了笑,目光掠過眾人,在展綠袖身上停了一下,拋開寶劍,頭也不迴地走出大廳。


    柳初動抹去臉上的血痕,換了滿臉的笑,他團團做了個四方揖,朗聲說道:“眾位英雄受驚了,都是小子惹的麻煩,讓各位見笑了。既然現在麻煩解決,婚禮可以繼續了。綠袖,瞧你,也不怕羞……”說著就要來為她將蓋頭帕蓋迴去。


    展嘯看看穆初雨,穆初雨又看看展嘯,兩人都在算計著什麽。


    展綠袖卻急了,不行不行,她才不嫁給這個大有問題的柳初動!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於是她甩開柳初動的手,大聲說道:“我不要!”


    生平第一次看到展嘯頗有幾分讚賞的目光,展綠袖發現她哥哥在肚子裏笑開了花。


    穆初雨的肚子裏也開了花,不過她肚子裏開的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苦菜花。


    “我們展家是有頭有臉的武林世家,綠袖是我展家最金貴的千金小姐,豈能受你七虹門這般羞辱?你讓她以後如何做人?我們今天不嫁了!想要再談婚事,就拿出點誠意來負荊請罪吧!”


    說完,身為展家當家主人的哥哥展嘯拖著有點蒙了展綠袖,氣哼哼地迴了內堂。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展綠袖幾時這麽重要過?她怎會不知道她親愛的哥哥心中打的什麽算盤!


    展家和七虹門本來就因為勢力範圍的事久有嫌隙。本想著這樁婚事對雙方都有利,能將兩家勢力結合,這才暫時放下舊怨。其實暗地裏仍在為勢力分配而博弈。如今婚事有變,錯又在七虹門,她這位精明的哥哥怎麽會不趕快抓住機會、好好地坐地起價!


    展綠袖明白是明白,卻不愛理會這些。她心心念念的,是想找位良人、離開展家、托付終身。柳初動原本看起來挺合乎她的標準,誰知道,竟會橫地裏跑出個綠岫,叫她看清了他的涼薄!


    雖說沮喪,倒也沒有特別傷心。隻是想要問清楚,他和綠岫究竟到了哪一步;若,若他們彼此相愛,她願意成全。


    帶著這個念頭,她躲開了展嘯的看管,偷偷來尋柳初動。


    柳初動不在房中。他的房間……已被裝扮成婚房,一團的喜氣。可惜再多的朱紅描金,也無法改變他們婚變的事實。


    展綠袖不自覺地坐在床沿,沮喪感愈發地重了:若不是憑空跑出來的綠岫,此時她該同柳初動在這裏度過新婚之夜。


    該死,臉燒得像火炭。我怎麽……怎麽能盡想這些事?


    憑空跑出來的綠岫,其實是救了我的下半生吧?因為父親的花心,母親有多少的怨,她怎麽會不知道?


    她斷然不能接受同另一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如果柳初動發誓呢?發誓有用嗎?她不太相信。呆呆地想了一會兒,索然無味,正打算迴去,聽得門外傳來柳初動和穆初雨的聲音。展綠袖吃了一驚,躍上橫梁閃躲。


    “初動,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婚禮上那個青衣是怎麽迴事?”


    “師姐,我也沒想到她如此,如此膽大……”


    “你的那些女人債,一向都處理得很好。為什麽偏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


    “師姐我……”


    “你根本就不想成這個親,是麽?既然如此,為何不早說?”


    展綠袖在梁間,亦是委曲,心想道,是啊,你既然不想娶我,何必非要我狼狽至此?


    “師姐,我並沒有……”


    “你別騙我,你一說謊,耳朵就會不自覺地動,我同你師姐弟多年,還不知道麽?”


    柳初動先是涎著臉想解釋,怎奈穆初雨粉臉如冰,他竟是撒嬌撒不下去,發狠道:“這是門中大事,又有指腹為親在前,你讓我怎麽辦?我無力拉住這匹馬,隻好讓它自己撞壁!”


    穆初雨臉色鐵青,揚起了手想要扇下去,卻又停在半空:“你……”


    柳初動仰著他那張英俊的臉,笑嘻嘻地不說話。


    穆初雨放下手,半晌問道:“青衣……究竟是什麽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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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愛寫闖親橋段所以寫了好幾個文的開頭都是闖親的作者君區區在下青二十七本人我的碎碎念:


    首先請大家作好心理準備。。。。逃婚記是一個比較長的故事,將陪伴大家兩個月之久。。。。


    再然後嘛,在這兩個月之間,每逢周六,將會為您奉上青衫行時的“周六作”時間。。。。這個“作”嘛。。。就是“作”和“作”的意思。。。恩恩。。很作的作品。。。總之就是“矯情到讓你吐的故事會時間”的意思。。。。反正無矯情不青衫嘛~~謝謝忍吐收看。。。。


    愛你們!~~~~~~愛死你們了!!!~~~


    2014。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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