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已過子時。


    靖郭君仍不能入睡,拉著馮諼、公孫弘等重要門客密謀離秦歸國之事。夜色已深,靖郭君打了幾個哈欠,睡意漸甚,但想到秦王對自己動了殺氣,也睡不安穩,對著門客問道:“狗盜,在做什麽。”


    一門客答道:“狗盜正在房中睡覺。”


    “狗盜在睡覺?”靖郭君有些生氣道:“狗盜不是允諾替我拿迴狐白裘?”


    一人譏諷道:“偷雞摸狗之人,是市井之徒。豈能去秦宮,盜得狐白裘,解決靖郭君的危機。”


    “這種人,豈能與我們為伍。”


    又有人附和道:“人分三教九流,狗盜最不入流。這類不入流之人,豈能成為靖郭君門客。此事,傳揚出去,將會對靖郭君名聲有損。”


    當下又有幾人,痛斥靖郭君識人不善。


    靖郭君心想:“這一次真的是看走眼了。如今門客諸多怨言,以後收入賬下門客,一定要好好把關。”


    靖郭君又等了半個時辰,仍然沒有狗盜的消息,心道:“我竟然將希望寄托在狗盜身上?這不是自取其辱。”


    忽然,幾聲狗吠之音,劃破寧靜的夜空。靖郭君心煩意亂,聽見狗吠之音,更加怒不可遏,“哪來畜生,將它攆走。”


    幾名侍者聞言,前往狗吠傳來的方向,看個究竟。


    這幾名侍者,出去尋找了半天,連狗的蹤影都沒有。侍者迴到府邸,請罪道:“我等無能,沒能尋到狗的蹤跡。”


    靖郭君罵道:“這點事都辦不好,我要你們何用。”


    就在此時,昏睡良久的馮諼,舒展僵硬地胳膊,唇角發出爽朗的笑聲。


    靖郭君見狀,不喜道:“我為離秦之事,忙得焦頭爛額,無法安心。你倒好,不但不為我解決問題,反而唿唿大睡。睡醒之後,也不用如此放聲大笑吧!”


    “我若言沒睡,公子也不會相信!”


    “我能信?”


    馮諼見著惱怒地靖郭君,笑了笑,也不說話。


    靖郭君不樂意了,問道:“先生,笑什麽。”


    “黑夜就是用來睡覺,公子倒好,自己不睡,也要拉著我們作陪。”馮諼打了一個滿足的哈欠,“我笑公子,庸人自擾。”


    一人反擊道:“先生怎能如此說靖郭君。”


    又有幾人,詰難馮諼。


    馮諼倒也不和這些人一般見識,疲憊的雙眼直勾勾盯著靖郭君,一句話也不說。


    靖郭君想了想,馮諼說的那些話,不解地問道:“先生,為何笑我庸人自擾。”


    “公子將狐白裘之事,交給狗盜。就應該相信狗盜的能力,好好睡上一覺。等到天明,狐白裘就會出現在公子麵前。”馮諼伸了一個懶腰,又打了一個哈欠,語調散漫無力,“公子不睡,再此發愁,這難道不是庸人自擾。”


    “狐白裘關係到我能否離秦歸齊,沒有得到消息,我如何能安心入睡。”靖郭君見對方不理解自己的心情,臉色微怒道:“我怎能將身家性命,托付於狗盜之徒。”


    “靖郭君禮敬先生。先生怎能對靖郭君無禮。”


    “先生之言,太過了。”


    又有幾人站出來替靖郭君說話,大肆貶低狗盜。


    馮諼看也不看這些趨炎附勢之徒,凝視靖郭君問道:“狗盜冒死前去秦宮,偷盜狐白裘。公子之言,豈不讓人寒心。”


    “子時將過,狗盜正在唿唿大睡。”靖郭君問道:“這就是為我解憂。”


    “公子,豈不知剛才狗吠之音,正是狗盜去秦宮的信號?”


    “你說剛才的狗吠之音,是狗盜所為。”


    “行偷盜之事,就要人困馬乏,方能成功。狗盜白天不睡覺養神,以待深夜。如何進秦宮,盜取狐白裘。公子否定狗盜,也是否定自己識人之能。”馮諼責道:“狗盜為公子賣命。公子如此待他,豈不令人寒心。”


    靖郭君聞言,自慚形穢,“先生教訓得對,是我考慮不周。”


    “公子睡吧!明日醒來,狐白裘就會出現在你的麵前。”馮諼說完,朝著大門走去,“公子遇事,要淡定。公子心慌意亂,徒添煩惱。口出之言,令人寒心。”


    靖郭君聞言,為剛才言行,感到慚愧,躬身行禮,送馮諼離開。隨後,靖郭君揮手道:“都去睡吧!”


    子時,最是人困馬乏之時。狗盜趁著這個令人最疲憊的時候,從狗洞進入秦宮。狗盜按照靖郭君,提供的線路,準確找到了秦王府庫。秦王府庫門外,東倒西歪站著幾名睡意正濃守衛。


    一名守衛聽到動靜,喊道:“什麽聲音。”


    狗盜發出犬吠之音,那名守衛聽了,罵道:“何處進來的野狗,擾人清夢。”


    幾名守衛睡意太濃,也沒細想,罵了幾句,繼續再睡。


    翌日,第一縷陽光照進鹹陽城。


    靖郭君推開窗戶,唿吸著新鮮空氣。良久轉過身來,看見桌上放在著一件狐白裘。


    靖郭君誤以為是做夢,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眼神沒有看錯,上前拿起狐白裘,喜道:“這是真的。”


    馮諼見靖郭君滿麵含笑走了出來,問道:“公子,昨夜睡得可安穩。”


    靖郭君往左右看了看,沒有看見狗盜的蹤影,喊道:“狗盜何在,我重重有賞。”


    眾人聽靖郭君之言,想必是狗盜完成了任務。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狗盜這種不入流之人,竟然真的辦到了。


    馮諼答道:“狗盜昨日替公子出力,此刻,正在下等房中唿唿大睡。”


    “狗盜為我立下大功,怎能睡下等房。”靖郭君忙道:“去將狗盜找來,我要重重賞他。”


    不多時,狗盜和往常一樣,不修邊幅,臉也髒兮兮的,十分邋遢走了進來。


    狗盜為靖郭君立下大功,這些平日仗著自己有些才華、趾高氣昂的門客,也不敢橫加指責。靖郭君從未認真打量狗盜,今日看得特別仔細。


    狗盜站在遠處,行禮道:“狗盜,拜見靖郭君。”


    “站遠做甚。”靖郭君忙道:“往上座。”


    “狗盜不敢。”


    “你有何不敢。”靖郭君道:“還不快往上座。”


    狗盜不好推辭,走上前,坐在靖郭君指定的位置上。狗盜坐在前麵,總覺得不舒服,見左右的人都看著自己,問道,“你們為何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靖郭君行禮道:“你為我立下大功,請受我一拜。”


    狗盜見靖郭君語調客氣,忙道:“靖郭君,我可受不起。”


    靖郭君問道:“秦宮戒備森嚴,你是如何潛入秦宮,從秦王府庫盜走狐白裘。”


    “我是鑽狗洞,進入秦宮。學著狗叫,騙過了秦王府庫守衛,盜走狐白裘。”


    “男兒膝下有黃金。”靖郭君又行禮道:“先生為了我鑽狗洞,請先生再受我一拜。”


    “我豈敢承受靖郭君大禮。”


    “昨夜,我還出口辱罵先生。說先生是狗盜之徒,不入上流。”靖郭君語調誠懇道:“我再此向先生賠罪。”


    “靖郭君不用向我賠罪。”狗盜性格坦蕩,“這些話,我聽得多了,倒也習慣了。靖郭君說得也不錯,我們這類人的確不入上流。”


    “以前是我怠慢先生,多有誤會,還請先生莫要生氣。”


    “靖郭君還是喊我狗盜。狗盜兩個字,我聽著舒服。”狗盜尷尬道:“先生兩個字,我聽著別扭。”


    “好。”靖郭君大笑道:“我喊你狗盜。”


    靖郭君得到狐白裘,心中大喜。當下命人一邊擺下酒席,為狗盜慶功;另一邊讓公孫弘拿著狐白裘,送給燕姬。


    燕姬見公孫弘送來狐白裘,心中歡喜,拿起狐白裘,就舍不得放下。


    燕姬含笑道:“秦王說狐白裘天底下就隻有一件。秦相從何處弄來了第二件。”


    “秦王那件狐白裘也是靖郭君送的。”公孫弘神色不漏道:“靖郭君自然有辦法弄來第二件。”


    “秦相的這件狐白裘該不會是從王上哪裏偷來的吧!”


    “王姬,真愛說笑。”公孫弘語調平靜道:“秦王的東西誰敢去偷,這不是自尋死路。”


    “王上得了狐白裘,著實歡喜。我曾讓王上賞賜給我,王上說什麽也不肯。”燕姬看著眼前這件狐白裘的成色,並不比秦王那件差,“王上,怎麽也想不到,秦相也送我一件狐白裘。”


    “王姬。”公孫弘問道:“秦相歸國的事情。”


    “你迴去告訴秦相。”燕姬允諾道:“秦相送我狐白裘。我自當勸秦王放秦相歸國。”


    夜幕,秦王心喜,來到燕姬之處,夜飲。


    燕姬上前斟酒,含笑盈盈地問道:“王上,何事高興。”


    “寡人用欺詐之術,將楚王誘騙武關扣押,並將他囚禁鹹陽。”秦王笑道:“楚王英名了得,也栽在寡人手上。寡人向楚王割地,楚王寧死不屈。寡人認為楚王是有錚錚傲骨之人,受此大辱,定當以死明誌。如今,楚王好吃好喝,一點尋死的意思都沒有。寡人,豈不開心。”


    “王上開心理當多喝一杯。”燕姬又為秦王斟滿一樽酒,“祝王上,達成所願。”


    “好。”秦王一飲而盡,心中十分痛快。


    燕姬喝了一樽酒,問道:“王上是如何想到用欺詐之術,扣押楚王。”


    “寡人繼位,處處受母後掣肘。”秦王端起酒樽,獨飲了一樽,“靖郭君來秦為相,輔佐寡人。靖郭君以欺詐之術獻策寡人。寡人扣押楚王,以此要挾楚王割讓黔中、巫兩郡。寡人兵不血刃開疆拓土,樹立王威。進而壓製母親的勢力。”


    “靖郭君對王上有功,王上要重賞靖郭君。”


    秦王喝了一樽悶酒道:“靖郭君對寡人很失望。”


    “王上,何出此言。”


    “他是齊人,寡人雖用他,但不得不防他。寡人雖用靖郭君之計,欺詐楚王。寡人卻不將扣押楚王之事,告訴他。”秦王稷想起宮中之言,又道:“靖郭君得知,決定請辭歸國。”


    “王上答應了嗎?”


    “讓他歸國,寡人不放心啊!”秦王稷眼神露出殺氣,“齊人入秦為相,一年有餘。我國機密大事盡知。讓他歸國,對我國不利。”


    “王上所慮,不無道理。”


    “但靖郭君對寡人有輔佐之功。寡人殺了他,又於心不忍。”


    “王上,能否讓我說句話。”


    “這裏沒有其他人。愛姬有話,但說無妨。”


    “臣聽說靖郭君,賢明聞達諸侯。靖郭君在齊國衣食無憂,本不願意入秦。王上以入秦為相,邀請靖郭君。靖郭君才來到秦國。”


    “你說的不錯。”秦王見愛姬還知道這些事情,笑道:“寡人是以秦相之名邀請靖郭君。”


    “靖郭君來秦為相,殫精竭慮,輔佐王上。王上不用靖郭君,怎能起殺人之心。”


    “寡人不殺他,他就會威脅秦國。”


    “王上,邀請靖郭君來秦為相。王上不用,又無緣無故殺之。”燕姬見秦王陷入沉思,又道:“靖郭君是普通人也就罷了。靖郭君不僅賢達聞明諸侯,還是齊國宗室,齊王族兄。王上殺了靖郭君,不僅會讓齊、秦交惡,還會讓王上背負殺害賢士的惡名。此事,傳了出去,天下賢士,還有誰來秦國,為王上效命。”


    “你說這些寡人不曾想過。”


    “王上用之,不信之,反而疑之。靖郭君豈能不感到心寒。”燕姬又道:“王上讓靖郭君歸國,靖郭君感念王上恩德。靖郭君歸國勢必會交好秦國,王上也多了一個朋友。”


    “你說的不錯。寡人殺了靖郭君就會背負惡名,還會導致齊、秦交惡。寡人要繼承父兄霸業,就不能有半點汙名。”秦王稷吸了一口氣道:“靖郭君不負秦國,不負寡人。寡人對不起。”


    秦王含笑道:“也罷!靖郭君願歸國,寡人就讓他迴去。”


    又過了一日,秦王將靖郭君召進宮中。


    “這是寡人為秦相準備的歸國文書。有了這份國書,秦相歸國,暢通無阻。”秦王語重心長地說道:“寡人雖不舍秦相,縱使寡人留下你的人,也留不下你的心。擇日,寡人擺下酒宴,為秦相踐行。”


    “多謝王上。”


    靖郭君拿到通行文書,迴到府邸,大喜道:“秦王放我歸國,真是太好了。”


    馮諼道:“公子,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離開秦國。”


    靖郭君淡淡道:“秦王擇日為我踐行,歸國不急於一時。”


    馮諼罵道:“秦王若醒悟,你就等死吧!”


    “秦王答應放我,豈會害我。”


    “想要公子死的人,還有很多。我們徒留秦國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靖郭君忙道:“我們立刻歸國。”


    靖郭君害怕死在秦國,快馬加鞭,飛馳而去。靖郭君等人來到秦國要塞函穀關,已是半夜。函穀關大門,已關。


    馮諼高喊道:“請將軍開門。”


    守將忙道:“按秦律,雞鳴未到,不可通關。”


    這時,一人低聲道:“靖郭君,讓我試試。”


    靖郭君見那人有辦法讓秦將放他出關,心中大喜。


    靖郭君很是奇怪,離天明尚有幾個時辰,怎會有雞叫的聲音。


    秦將雖不解,但聞雞鳴還是打開城門。


    秦將察看文書,問道:“你們是何人。”


    馮諼忙道:“我們是商人。這是王上給我們開的通行證。”


    秦將察看半響,沒有發現可疑之處,下令放行。


    出了函穀關,靖郭君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我因為不會別的,隻會模仿雞鳴。被招納為靖郭君下等門客,人們稱唿我為雞鳴。”


    “多虧有你,我才能出了函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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