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邯鄲上空陰雲密布,小雨菲菲。鼓聲一波,又一波在邯鄲響起。


    趙國諸臣,聽到鼓聲,臉色驟變。不多時,趙國三百石以上的官吏,魚貫而入,進入叢台宮。


    大殿內,每個大臣的臉上彌漫著不安。肥義等人神色不漏,但心如明鏡。他們知道,君上為了避禍,最終還是決定提前禪位給太子。


    趙國的風雲,終究是不寧靜啊!


    趙雍一生都在賭。


    趙肅侯甍,五國以會葬之謀,圖謀趙國。趙雍不顧國力孱弱,與五國爭鋒相對。


    這一次,趙雍賭的是趙國的國運和自己的人生。


    如果趙雍輸了,趙氏的英明蕩然無存。索性,上天偏愛趙氏,趙雍賭贏了,不僅保住了趙肅侯的英明,還樹立了自己的威望。


    中原諸侯都在推行王道,以爭天下。趙雍卻下達罪己詔,自貶為君。


    這一次,趙雍賭的是時間。


    因為趙雍明白一個道理…無其實,安敢稱王乎?趙國行王道,還需時日。趙雍之舉,也像中原諸侯證明,自己沒有以爭天下的決心。索性,這一次趙雍也賭贏了。


    趙雍不僅避免了中原諸侯混戰的局麵,還果斷出手,幹涉燕國內政,扶持遠在韓國為質的公子職歸國,並在燕地,舉起‘平叛驅齊’的口號。第二次中原大戰,趙國成為了最大的贏家。


    為了引領趙國走上強盛之邦,趙雍苦思冥想,興國之策。趙雍見中原諸侯陷入混戰,不顧世俗的眼光,在趙國推行胡服騎射。


    這一次,趙雍賭的是自己的未來。


    趙雍力排眾議,以敢為天下先的精神,用大無畏的決心,再加上自己的獨特人格和魅力,以及超出常人的膽識和魄力,果斷推行胡服騎射,並在趙國組建了第一支萬人鐵騎…百金之士。


    推行胡服騎射之後,趙雍北伐中山,打得中山國毫無還手之力;西渡大河,收複河西北地;北上攻打林胡,林胡王獻馬求和;趙雍趁著秦國內亂,扶持遠在燕國的秦質子公子稷迴國為王,插手秦國內政。然,胡服騎射的功效,還遠不於此。趙雍親率趙國鐵騎,北擊林胡、樓煩、東胡,塵定北疆,開拓數千裏山河。


    中原人的足跡,第一次踏上了縱橫東西千裏的胡疆之地,以及廣袤無垠的草原。北胡風光,盡收眼底。那遙不可及的胡疆,第一次進入了中原人的視野。


    那片未知的疆土,也被趙人去了解、開拓。趙雍也建立了萬世功業,千古留名,走向了人生巔峰。


    中原諸侯,與戎狄之患,爭鬥了上千年。戎狄之患,也一直威脅著中原諸侯。齊恆、晉文鼎盛時代,隻能擊胡,卻不能解決地胡患。


    然,趙雍用四郡之地,竟然擊敗了胡人。中原諸侯,何曾有此風光。趙雍擊胡的壯舉,也向天下人證明,誰說中原男兒,騎射不如胡。誰說華夏文明和胡風之風,不能相輔相成,融為一體。嬴姓趙氏,再一次叱吒風雲,英明流傳千古。


    此次,趙雍廢長立幼,提前禪位,又何嚐不是一次賭博。贏了,他將打破世俗禮製,成為第一個在青春鼎盛,年富力強之時,提前禪位給諸君之人。


    嬴姓趙氏之舉,將會引得天下諸侯矚目。趙雍的大名,將會被曆史銘記。如果敗了…趙雍還能保住自己的英明?然,在趙雍的眼裏,還沒有敗,這個字。趙雍自信,他將會開創、迎接新時代,終結舊時代。


    三道鍾聲剛過,宦者令高唿道:“君上到,諸臣見禮。”


    一名又一名宦者高唿道:“君上到,諸臣見禮。”


    不多時,趙雍儀態從容,威風赫赫,出現在眾臣的麵前。


    諸臣行禮道:“君上萬福。”


    趙雍閑庭闊步,走上象征君王最高權力的寶座,轉過身,注視著群臣,抬手道:“免禮。”


    諸臣謝禮道:“謝,君上。”


    趙雍端坐在位置上,看著大臣道:“今,天象示警。寡人決定禪位避禍。”


    趙雍話語剛落,大殿諸臣一片焦躁不堪。唯有肥義、公子成等少數人對君上這句話,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一人道:“君上青春鼎盛,豈能因為天象禪位。禪位之舉,關係國祚安危,請君上三思。”


    眾臣齊聲道:“請君上三思。”


    “寡人心意已決,諸位無需多言。”趙雍語調霸道淩厲,“寡人禪位,並非糊塗,乃深思熟慮之後才下的決定。今,天有異象,為禍國亂。寡人是一國之君,豈能不管不顧。”


    又一人道:“君上禪位,自古無例可循。君上之舉,不符合禮製。”


    “寡人是第一個不行王道,自貶為君之人;寡人也是第一個向北胡學習,推行胡服騎射之人;寡人也是第一個擊北胡,踏上萬裏胡疆之人。”趙雍眸色湧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寡人提前禪位,天下無例可循。寡人就做第一人又如何。”


    諸臣聞君上之語,不但霸道、淩厲。眸色之中還充滿前所未有的自信。


    那個熟悉的男人,迴來了。


    趙君出手,不喜歡按常理,不斷挑戰禮製。無論是自貶為君,還是推行胡服騎射,都是在打破世俗。趙君做出的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夠左右。隻要是趙君想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言必行,行必果,這就是他們熟悉又陌生的趙君。趙君,永遠令臣子捉摸不透。趙君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實在令人無可恭維。


    春秋戰國數百年,唯有此君,一人而已。


    沉默良久不說話的公子成,率先道:“臣,擁護君上的政令。”


    肥義也道:“臣,附議。”


    又有幾人,附和道:“臣,附議。”


    接著就是一波又一波附和之音在大殿響起。


    趙雍見沒人反對自己做出的決定,揚聲道:“司禮,何日才是大吉。”


    司禮忙道:“明日。”


    “好。”趙雍厲聲道:“明日舉行禪位大典。”


    司禮麵有苦澀道:“禪位大典,乃國家大事。明日舉行,時間有些倉促。”


    “無需多言。”趙雍道:“明日舉行禪位大典。”


    司禮見沒有緩和地餘地,硬著頭皮領命道:“喏。”


    趙雍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注視著殿內的大臣,語調不快不慢地道:“天下示警,寡人禪位避禍。今,何兒仁孝,德才兼備。寡人決定,禪位公子何。”


    趙雍之語,又打了諸臣一個措手不及。殿內大臣,一片嘩然。趙雍禪位之舉,也就罷了。豈能將君位讓給公子何,而不是太子章。


    廢長立幼,豈不是禍亂開始。


    大殿內,肥義、公子成搞不懂君上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政令,也不說話。太傅、田不禮等人與太子交好的人,神色不安。吳廣等人卻麵露喜色。


    田不禮見無人說話,率先問道:“君上禪位,臣沒有意見。君上禪位公子何,臣有意見。”


    太傅附和道:“臣也有意見。”


    又有幾人出列道:“臣也有意見。”


    趙雍見這些人反對,也不生氣,語調平和問道:“你們有什麽意見。”


    田不禮答道:“君上怎能廢長立幼。”


    太傅也道:“太子毫無過錯,君上豈能罷黜、廢之。君上廢長立幼,大禍之兆。”


    又有一人道:“君上廢長立幼,壞了綱常。君上之舉,定會導致人心不齊,思想渙散。我們豈能同心協力應對諸侯。”


    樓緩也道:“君上莫非忘了。我們之所以能夠插手秦國內政,正因為嫡長子繼承製。中原諸侯加入我們,製衡秦國,打壓羋八子,也是因為遵循嫡長子繼承製。君上廢長立幼,豈不是給中原諸侯落下口實。中原諸侯以此幹涉趙國內政,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趙雍眸色寧靜,語調溫和道:“中原諸侯膽敢幹涉趙國內政,寡人必舉兵伐之。”


    田不禮道:“廢長立幼,乃國中大忌。趙國能夠取得今日之成就,實乃不易。請君上為了趙國大業,三思而行。”


    太傅也道:“太子,仁德兼備,又有赫赫戰功。太子無罪,豈能被罷黜。君上之舉,不僅亂了綱常。對趙國是禍,也不是福。君上欲廢太子,改立他人,為國埋下隱患。臣,寧可辭官歸隱,決不涉足朝堂。”


    “非,君父罷黜我。”太子章從大殿外麵吃走了進來,行禮道:“是我自請罷黜。”


    太傅驚道:“太子無罪,為何要自請罷黜。”


    “天發殺機,鬥轉星移。天象翻覆,熒惑犯宮,北鬥催藏。”太子章語速波瀾不驚,“君父一心為國,為了應對天象示警,提前禪位避禍。我身為太子,豈能不效仿君父之舉。我自請罷黜,也是避禍。”


    太傅有點恨鐵不成鋼地問道:“太子何苦如此。”


    田不禮語調含蓄地問道:“太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自然明白。”太子章眸色清晰,語調堅定,“何弟忠孝,才德兼備。有何不能立為儲君。”


    太子章自請罷黜,與趙雍禪位之舉,如出一撤。眾人皆想,這對父子,行事風格,的確令人捉摸不透。


    有了太子章的辯白,趙國朝局很快穩定下來。


    “不愧是我兒,有天下為公的精神。”趙雍趁勢繼續說道:“今,天象有異。寡人決定,立何兒為王。至於大典儀式,如何安排。由大司寇、肥義、司禮、邯鄲令等人負責。明日舉行盛大的加冕儀式。”


    太子章見朝中很多大臣不滿君父政令,忙道:“君父,孩兒願為何弟,仗劍開路。”


    趙雍抬手道:“準。”


    田不禮道:“君上,請三思。”


    “寡人之意絕不更改。”趙雍揚聲道:“寡人之言就是趙律。”


    ……


    趙雍禪位、太子章自請罷免、公子何成為趙國新君。趙雍手段幹脆,出手快捷,很快穩定了朝局。趙國也沒有出現動亂的跡象。趙國這場權利更替,比想象之中還要平靜。


    翌日,隨著朝陽照射邯鄲,邯鄲迎來了新的一天。


    這一天,邯鄲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邯鄲上空,喜鳥成群,縱橫天下。


    一波又一波震耳欲聾的鼓聲在邯鄲上空奏響。


    叢台宮諾大的廣場上,站著密密麻麻的趙國諸臣和將士。


    三通鼓聲剛過。


    司禮高唿道:“吉時到。”


    公子何儀態端莊坐在車鸞之上,雙眸注視著趙國叢台宮外文武大臣和三軍將士,神色蕩漾。


    公子章拔出長劍,向前一揮,踏著氣動山河的步伐往前跨步走去。隨著公子章仗劍開路,車鸞也緩緩啟動,車鸞之後跟著大批鐵甲之士。


    直通叢台宮大道的兩側,站立趙國最精銳的部隊。先是手持利刃,身穿甲衣的將士;往前是左手持兵戈,右手持盾;在往前是趙國弓弩手;繼續往前是白金之士,最後就是戰車。


    公子何車鸞向前行進,三軍將士齊聲高唿,“王上萬歲,趙國萬歲。”


    氣動山河之音,驟然間在叢台宮廣場奏響,此起彼伏,迴蕩在山穀之間,久久不能消散。公子何忽聞地動山河之音,見著恢宏盛大的軍陣,以及趙國將士軍容整齊,心血上湧,心道:“大丈夫理應如此,方不負青春。”


    公子何一邊神情自若,禮儀得體的檢閱趙國三軍將士,另一邊驅車鸞來到叢台宮腳下。


    公子何望著威武*的叢台宮殿。輕巧地走下車,雙眸望著高台,一步又一步登上階梯。公子章收起長劍,跟在其後。公子何每走一步,背後傳來山唿海嘯之音。


    公子何來到叢台宮前,王者氣息自來,往殿內走去。


    趙國諸臣皆道:“王上萬福。”


    公子何儀態從容行走在百官之間,來到趙雍麵前,行禮道:“孩兒,拜見君父。”


    韓忠見君上點頭示意,上前拿出好備好地國書,高聲道:“國之大治,有賴新君。江山社稷,托付後人。新君,受禮。”


    “天發殺機,鬥轉星移。天象翻覆,熒惑犯宮,北鬥催藏。”趙雍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揚聲道:“寡人繼位至今,克已奉公,勤政愛民。今,天象示警,罪在寡人。寡人請罪於天,禪位於你,以彰顯上天之德。吾兒繼位,勤勞邦國,振我趙氏雄風,逐鹿中原。”


    公子何道:“孩兒謹記君父教誨。”


    趙雍麵對眾臣,一字一句道:“眾臣輔佐新君,再創趙氏輝煌,振我趙氏基業,爭霸諸侯。”


    諸臣齊聲道:“喏。”


    韓忠高唿道:“君上禪位,新君授璽。”


    穆澗捧著璽印來到趙雍身邊。趙雍取過璽印,遞給高舉雙手躬身行禮的公子何。


    公子何道:“謝君父。”


    “寡人傳位於你。吾兒要身勞社稷,勤勞邦國。”趙雍將璽交到公子何手中又道:“新君朝政,寡人陪側觀之。與新君朝臣,共斷國事。除此之外,以趙相為傅,輔佐新君。”


    “孩兒年幼,不懂政務。還請君父為孩兒指點山河。”


    “吾兒年幼,不通政務。凡內、外大事不決,寡人替你裁決。寡人退位,必會為你指點山河,保駕護航。待你長大成人,精通政務,寡人還政與你。”


    公子何拜了拜道:“多謝君父。”


    “未免旨意衝突,吾兒稱寡人。寡人稱孤。”趙雍用期許地眼神看著公子何,“從今天起,你就是趙國的王。孤就是趙主父。”


    受禮儀式結束。公子何起身,麵向群臣,接受朝賀。


    諸臣齊聲道:“王上萬福,主父萬福。”


    趙國三軍將士也齊聲高唿,“王上萬福,主父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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