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躲’在叢台宮,避而不出。趙國諸臣反對合縱之聲,隨著時間推移,淡了不少。五日後,趙雍能夠稀疏聽見來自大臣反對的聲音,大臣的言辭,也沒有前幾日激烈。又過了三日,趙宮恢複平靜,沒有任何人提起合縱之事。這幾日,麵對大臣人雲亦雲的進言,他倍感頭痛。


    這一日,天氣甚好。趙雍在校場練習箭術。三箭,箭箭命中靶心。


    “中了。”穆澗見了,喝彩道:“君上,又射中了。”


    趙雍笑了笑,放下弓箭,問道:“屠都尉,寡人箭術可有長進。”


    “君上箭法高超,多加練習,遲早有一天會超過我。”


    趙雍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屠都尉,你過謙了。寡人,五十步內,方能射中目標。你的射程,在百步之內。寡人,在怎麽練習,也追不上你的步伐。”


    “君上,天資聰慧,進步神速。我二十歲時,射程在五十步內。君上,箭術不過數年,已有現在的成績,實在是很厲害了。”


    “哦。”趙雍聞言,看了司馬望族一眼,“望族,你不打算活動筋骨。”


    司馬望族,不好意思道:“君上,六十步射程內,我是箭無虛發。”


    趙雍瞪著他,一臉不信。司馬望族的箭術會達到如此高度。


    司馬望族,走出六十步,連射三箭,箭無虛發,箭箭射中靶心。趙雍見狀,也拿起弓箭,與司馬望族比肩,以相同的距離,射了三箭。三箭命中目標,但偏離靶心。趙雍,也不沮喪,笑道:“行啊!司馬望族,你比寡人厲害。”


    司馬望族,打擊道:“君上,你的箭術,還需要好好練練。”


    趙雍見他得意忘形,冷著臉,道:“是,寡人要好好練習。”


    屠彝與司馬望族見狀,縱聲一笑。


    穆澗,走了過來,問道:“君上,你還練習射箭嗎?”


    趙雍,歎道:“今日,到此為止。”


    穆澗離去,張羅下人,將箭矢收好。


    趙雍,洗了洗手,用一條布巾,擦了擦雙手遺留下的水珠,問道:“宮中,最近有什麽消息。”


    屠彝,道:“宮中一切平靜,並沒有大事發生。”


    趙雍點了點,扔掉手中的布巾,問道:“諸臣沒有提及有關合縱之事。”


    屠彝,搖了搖頭,苦笑道:“諸臣皆能揣摩上意。他們見君上,既不提合縱一事,也不上朝理政。他們呀!一個比一個猴精,絕不會自找黴頭。爭吵了幾日,便保持沉默了。”


    趙雍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暫不提及合縱,也不對合縱發表態度,是因為諸臣反應太過激烈,要冷落幾日,去去他們心中的火氣。一旦,諸臣靜下心來,便會思考合縱對趙國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趙雍躲在宮中清閑度日,但也不是荒廢時日。公孫衍在叢台宮暢談合縱,他覺得犀首的這個觀點很新穎。魏趙兩國,兵戈不止。追溯根源,是因為三晉恩怨太深。倘若能化解恩怨,止息兵戈,對於魏趙兩國來說,的確是件好事。然,趙國諸臣太過情緒化,反應激勵。


    趙雍雖是一國之君,也不能由著性子,在諸臣氣惱的情況下,與之相爭。即便他以國君的威嚴,強行頒下詔令,參加合縱,也得不到眾人的擁護。幸運的是,趙國百官,總算有幾位清醒的大臣。他們站在趙國的角度,以長遠為計,思考問題。在趙君最迷糊,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總會提出寶貴的意見。


    趙雍聽後,也覺得合縱,既可以團結三晉,止息兵戈;又能聯合起來共同應對諸侯,製衡齊秦楚三國。三晉若不團結起來,各自為政,恐怕天下大勢,真的由齊秦楚三國說了算。三晉,也會麵臨國破家亡的征兆。誰說三晉男兒,在麵對困難,束手待斃,任人宰割。他們總會用自己的智慧,為國獻力,以此化解危難。


    趙雍得到賢臣名士的指點,境界眼光也不同尋常人。他看的,也比別人深遠。為了趙國安危,合縱有助於幫助趙國擺脫目前的局麵。可,如何才能說服百官,參與合縱,這是他麵臨的困難。


    公孫衍離開叢台宮後,趙雍擔心有人會借機發難,騷擾魏國官驛。於是,讓司馬望族手持黑羽令,調動人馬,保證公孫衍的安全,也不能讓人去騷擾他們。司馬望族,雖不明白君上的用意,但認真執行君上的旨意。


    趙雍,問道:“魏國那邊有什麽反應。”


    司馬望族,迴道:“魏國那邊也沒有什麽反應。”


    這時,趙豹、肥義一同前來。趙雍見趙豹氣喘如牛,想必是有要事商議,問道:“兩位,你們找寡人有何要事。”


    趙豹從寬大的衣袖,取出一份文書,“君上,魏國公孫衍向我行賄。”


    趙雍聞言,怔了一瞬。他想?相邦位高權重,魏人巴結他,送點禮物是正常的。然,公孫衍一生清高,為人桀驁,從不行賄。在魏宮公孫衍就因為不懂得行賄,討好魏國百官,空有一身才華,無處施展。公孫衍寧可閉門不出,也不願低下他那顆高貴的頭顱。公孫衍的高傲,諸侯列國,無人不知。他是寧折不彎的君子。


    趙雍,看了看文書,見文書上麵的封印完好,追問道:“相邦,你不算看看,公孫衍送你什麽禮物。”


    趙豹脖子微揚,坦蕩蕩道:“臣乃一國之相,魏人送的禮物,我還看不上。”


    “好。相邦如此說了。”趙雍,舉著文書,道:“寡人倒要看看,公孫衍會送什麽大禮。”


    趙豹見君上取下封印,展開文書。隨著趙君臉色變化,趙豹有些吃不透。公孫衍號稱犀首,他的聲名才華,諸侯盡知。那日,叢台宮趙豹反對合縱。公孫衍為了合縱,必會掃除阻礙者。當趙豹收到公孫衍的賄賂,驚出了一身冷汗。麵對公孫衍的賄賂,趙豹慎之又慎,決不能在這上麵栽跟鬥。他的英明、聲望,怎能受損。於是,趙豹拉著肥義前往趙宮,麵見君上。


    趙豹,急道:“君上,魏人送了什麽大禮給我。”


    趙雍看了看肥義,又瞧了瞧趙豹,一句話也不說。


    趙豹見君上如此,臉色駭然。


    肥義,見相邦臉色難看,也問道:“君上,上麵寫了什麽。”


    趙雍,遞過文書,舒緩了一口氣,“你們看看吧!”


    文書上除了‘中山不滅,趙國不興’八個大字,其他什麽都沒有。這就是公孫衍,送出的大禮。趙國曆代先君,尋求強國之路。奈何,總是不得大道。趙國曆代先君無論怎麽努力,也難以迴到簡襄之烈。


    趙國不能傲視諸侯,中山,乃症結所在。


    趙豹見文書不是針對自己,鬆了一口氣。


    肥義,目視著蒼勁雄厚的字跡,喜道:“君上,犀首的禮,真是太大了。”


    趙雍,神色哀思,“是啊!此禮非常禮能比。犀首,不愧是天下揚名立萬之人。困擾我趙國多年的疾病,竟然被他一語道破。”


    趙豹,想了想道:“犀首之計,是好計。趙氏先祖,曾多次攻打中山無果。魏氏,曾三年攻克中山,也曾複國。先君在世,中山掘河水灌鄗城,我國受到奇恥大辱。今,中山國複國,國內有司馬稠輔佐,又有樂洋後裔為將。中山國兵強馬壯,居燕趙齊三國家而不滅。君上,中山國滅,這能行嗎?”


    趙雍也不知道中山國滅,能不能行。但是,公孫衍既然想到了趙國疾病,想必是有了方法。如何才能令中山國滅,唯有前往魏國官驛,向公孫衍求教。


    事關國家大事,趙豹也不糊塗,續道:“君上,我們不如去魏國官驛,請犀首賜教。”


    趙雍,點了點頭,道:“寡人,正有此意。”


    夜色,籠罩著邯鄲城。邯鄲城門,也已經關閉。天色暗淡,路上行人漸少。魏璦,推開窗戶,看了看夜色,質疑道:“上大夫,趙君會來嗎?”


    公孫衍淡淡一笑,他相信趙君見了大禮,一定會來的。中山國一直都是趙國曆代先君,哽在喉嚨中的一根刺。公孫衍有意為趙國指條明路,趙君為何不來。趙君若來,合縱成功的幾率又增添了幾分。


    魏緩,關好窗戶,坐在位置上。這一次,公孫衍看錯了,趙君是不會來的。魏璦,歎息道:“上大夫,趙君不會來的,可惜了這麽多的美食美酒。”


    公孫衍抬頭看了魏璦一眼,那雙眼充滿自信。


    忽然,有人在門外,敲了敲門,低聲道:“大人,有客人來。”


    “請他們進來。”公孫衍,對著門外的人說道。


    不多時,幾位客人,走了進來。


    公孫衍起身,拱手道:“拜會趙君。”


    “犀首不必客氣,我們又見麵了。”


    魏璦見眼前這位少年是趙君,忙道:“不知趙君駕臨,招待不周。”


    “不用太多虛禮。”趙雍見房間內安排了酒菜,問道:“犀首,你布置好酒菜,是為了迎接我。”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總不能讓朋友餓著肚子吧!我公孫衍雖不富裕,但是招待各位痛飲一頓的錢,還是有的。”公孫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趙君,請。諸位,請。”


    趙君領著趙豹、肥義、司馬望族和李兌等人前來。魏緩不懂,趙君身為一國之君,穿著行事偷偷摸摸,好像做賊。公孫衍明如心境,趙君此番前來,又沒帶侍衛,是瞞著趙國諸臣。但,趙君不帶大隊護衛,前往魏國官驛。這份膽量,這份魄力,諸侯內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公孫衍,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少年,舉著酒樽,道:“趙君,請。諸位,請。”


    “寡人有一事不明,請犀首賜教。”趙雍一飲而盡,放下杯盞,道:“你為何要合縱。”


    “合縱之因,那日我在叢台宮說了。”公孫衍,凝視著趙君,胸中豪情萬丈,“三晉合,則生。三晉分,則亡。齊秦楚三國視我三晉無人,欲均分天下。我三晉男兒,豈能束手待斃,等待他們來亡了國家。”


    李兌,冷聲道:“犀首,合縱不僅是為了國家,還有其他用意吧!”


    “沒錯。”公孫衍,坦誠道:“麵對齊秦楚三國進逼。三晉,沒有選擇的餘地。我還是那句話。三晉合,則生。三晉分,則亡。合縱,不僅是給三晉一次攜手合作,共禦諸侯的一次機會。當然呢?也是給我公孫衍一次,施展才華,揚名於諸侯。”


    趙豹,嘴角含笑,道:“犀首之言,也算實誠。大丈夫生於天地,不揚名後世,豈不是白來人世走一遭。”


    “趙相,你說的太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公孫衍端起酒樽,笑嘻嘻道:“趙相,還是你懂我。來,我們喝一杯。”


    趙豹,端著酒樽迴禮,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我這裏的酒,雖沒有趙國叢台酒及趙酒好喝。諸位,請你們湊合喝一下。”公孫衍,再一次舉起酒樽,道:“趙君,請。諸位,請。”


    李兌,放下酒樽,問道:“敢問犀首。魏趙之間,恩怨頗深,你知曉嗎?”


    “當然知道。”公孫衍,迴道:“魏趙之間的恩怨,是非曲直,難能理清。亦讓人頭痛。”


    李兌見機,逼迫道:“犀首既然知道,又何必逆天而行。魏趙隻有爭鬥,怎能放下過往,摒棄仇恨,攜手合作。”


    “諸位,什麽是天。什麽又是逆天而行。你們能告訴我嗎?”公孫衍,道:“魏趙為何不能放下過往,摒棄仇恨,攜手合作。”


    “仇恨,不可能讓魏趙在一起。”


    “非也,非也。”公孫衍,道:“魏趙韓三家合作,滅了智伯,瓜分了智伯的土地,也分了晉國的土地。若非三家先祖,敢於逆天,周王會承認封三家為候。世上本無存在什麽逆天、順天。庸人才會看天,抱怨不公。智者,敢於逆天,創下千秋基業。三晉建國之初,摒棄過往,袖手合作。魏國,壓得秦人百年不敢出函穀。韓國,也滅了春秋號稱小霸王的鄭國。那時的三晉,何等的風光,諸侯列國誰敢與之爭雄。然,三晉分,齊秦楚國傲然於世。”


    “諸位,魏趙兩國的命運,掌握在你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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