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之發生,又無以解釋的,通常稱之為意外。


    這個世上,總有不少意外。


    愛上好朋友的妹妹,也是種意外。


    像他這樣的人,最痛恨的,往往都是意外。意外可以將他置地於囹圄,有時候甚至會逼著他迎麵死亡。如今他還能活下來,實在是硬生生擊潰了十數個意外。


    認識林凡,也是一種意外。


    那時林凡要窮死了,那時他要餓死了,兩個快“死”之人居然就這般遇上了。他們是因為一個饅頭遇上的。


    林凡囊裏的錢隻夠買下一個饅頭,他距離枯槁也隻差一個饅頭。


    林凡拿著饅頭,走來依賴著斑駁古牆的他身邊,他一口氣奄奄,死魚一樣的眼珠翻轉了一般,已不能再多動彈。


    林凡在他一旁坐下,臉上帶著笑,掩飾了所有陰鬱以後的笑。


    饅頭給了他。


    他吃。


    沒有咀嚼,幾乎是吞咽下。


    虛弱本已使他不再掙紮,過了一會兒,他的肚子卻在絞痛。那是僅剩的、不多的胃液在酸磨著硬邦邦的麵皮。饑餓時,突來的食帶來的不是飽腹,而是痛,卻因為這種痛,讓他企圖活著。


    他的眸裏雖然慘淡,卻已有了欲望。


    他開始掙紮,他道。


    “我幫你。”


    林凡怔住。


    林凡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林凡甚至還在笑,活潑的笑。


    林凡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來的,林凡沒有拒絕,林凡道。


    “好。”


    林凡要錢,快錢,大錢。


    天底下賺快錢的方式不少,賺大錢的辦法卻不多。幸好還是讓兩人找到。


    城牆上有布告,布告裏有懸賞,懸賞裏畫著一個虯髯大漢的麵相。大漢長得莽,眼似三角,鷹也一般的鉤鼻,兩鬢以下就是雜亂的胡茬,咧著嘴,惡狠狠地,仿佛隨時要將人吃掉。


    這樣的人說好找也好找,說難找也難找。


    林凡並未抱有太大的希望,畢竟這張榜貼出來已有半月之久,尚未被揭,畫中人恐怕早已竄跑。


    他揭了。


    然後,他西北望,徑直走。


    林凡跟著他,腳步不急。


    兩人從人煙嘈雜的地兒走到了人煙稀少,過了一會兒,林凡才看到,眼前一直有個中等身形身穿褐色袍子的男人,他顯然是跟著男人。


    林凡無疑是有疑惑的。


    又跟了一會兒,男人的腳步動了起來。


    他也跑,卻還是虛弱,逐漸跟不上。


    那男人迅速拐左,等到二人也隨著拐,卻是死路一條。


    男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林凡想發問,後腦勺卻沉沉地中了一記悶棍,即可暈闕,摔在石地上。


    他則是一個扭身,如狂狗一樣撲了上去。這是奮死的一搏,這是求生的最後一次撕咬,那男人兀自推搡,頹然間卻陷入了絕望,眼睛裏的光消散的那一刻,咽喉已被他的牙扯爛。


    他抹了抹嘴上擦不幹的血,又在牆上依靠,腦子裏,大概是揮不去的方才的禽獸模樣。


    直到林凡醒了。


    林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屍體。


    林凡道。


    “這是懸賞裏的人?”


    他道。


    “是。”


    林凡道。


    “為什麽不逃?”


    他道。


    “危險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地方。”


    林凡道。


    “別人都以為逃了,實則安安生生地活在你們眼皮子底下。”


    林凡又開始端詳了幾眼,忍不住笑了笑。


    “所以瘦了不少。”


    “甚至連一臉的大胡子都刮了。”


    現在林凡的疑惑總算少了,隻有一點。


    “可是你終究不曾見過,這人外表又改變了許多,卻是怎麽認出來的?”


    他道。


    “城邊有小攤,這人坐著,不知多久。”


    “我方揭榜,這人起身就走。”


    林凡大笑。


    “畢竟還是心虛。”


    心都虛了,渾身簡直都要不鎮定。


    那一夜,兩個人躺倒在馬廄裏的稻草堆。


    月光落在他們身上,很溫柔。無風,暖和。


    他忍不住道。


    “你該知道,即便是懸賞,也要經過層層的剝扣。”


    林凡笑笑,林凡道。


    “我知道的,先休息,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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