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頡利、突利帶著幾名親兵,走上便橋,來到李世民身前,互相見禮。


    此時張玄清已吃完那塊半生半焦的馬肉,衝著兩人呲牙一樂。嚇得突利心砰砰直跳,下意識後退一步。


    頡利也心中警惕,卻不想落了麵子,拱拱手對李世民道:“賢侄別來無恙乎?”接著用手一指張玄清:“不知此人前來所為是何意?可是賢侄特請來對付我們叔侄的?”當年李淵太原起兵之時,為了穩定自己後方,同時也是為了取得草原民族的貿易幫助,曾經向突厥稱臣。因此,頡利在大唐君臣麵前,很有優越感。加上他的年齡比李淵小不了多少,稱李世民一聲賢侄,倒也說的過去。不過在此情此景說來,卻有些攀交情露怯的嫌疑。


    李世民根本不買他的賬,直接冷著臉問道:“頡利可汗,此來是敘舊情還是與朕為敵的?”


    頡利麵色微僵,閃過一絲不愉之色,皺眉看了眼張玄清,忽又大笑:“哈哈!聽說我那位兄長李淵家中不寧,某深為掛懷,故特來長安看看。怎麽,賢侄不歡迎嗎?”話語直指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奪位之事。


    李世民一張臉鐵青,厲聲說道:“我大唐內務,不勞外人掛懷。頡利,你也是一方豪傑,強詞掩蓋你兵犯大唐之實,就不臉紅嗎?”


    “哈哈,賢侄貴人多忘事……”頡利繼續大笑,正要說當年李淵向突厥稱臣一事,大唐的內務,他自是可以過問的。不料忽然轟轟隆隆腳下震動,就見長安城方向,烏壓壓出來一大片軍馬。


    前麵是幾名虎將打頭,後邊軍兵列隊整齊,鐵蹄錚錚,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勇猛之勢,快速向便橋奔來。


    頡利臉色頓沉,忙叫親兵護衛,大聲喊道:“李世民,你難道想不守信譽,將我斬落於此?”


    “嗬——頡利可汗不必憂心,朕說跟你聊聊,就隻跟你好好聊聊。”李世民冷笑一聲,轉頭吩咐程咬金:“去,讓段將軍他們在橋頭停下,不要上橋。”


    “好嘞!”程咬金得令,衝著頡利、突利哇呀呀獰笑一聲,才打馬迴身。不一會兒時間,唐軍大部隊抵達橋邊,被程咬金攔下,而後程咬金再獨自返迴。


    隻見橋南岸一片片唐軍旌旗招展,鎧甲明亮耀眼,遮蔽原野。雖然人數眾多,卻絲毫不顯雜亂,列隊整齊,軍容嚴整,在陽光暴曬下,沒有人發出一絲聲息,與時不時竊竊私語的突厥兵截然不同。


    久經沙場的頡利可汗深知這種沉默軍隊的戰鬥力,他們隻待主上一聲命令,便會傾盡全力向目標發起攻擊,那種爆發力和戰鬥指數是難以抵禦的。加之一旁不知深淺的張玄清,以及一直還沒迴來的執失思力,當下膽怯之心越發強盛。


    恰在此時,一旁的張玄清拿起二胡,再次咿咿呀呀唱了起來:“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嗓門依舊拉得長長的,聲音依舊蒼涼。


    這曲子頡利已經聽過一遍,唱詞悲,曲子更悲,就是這首曲子,弄得他部下將士士氣低落,這時候再聽,頡利不由恨的牙癢癢。而李世民等人卻沒聽過,不過李世民也聽房玄齡、杜如晦說過,張玄清會一種怪異的唱法,這時候一聽,不由得向房、杜二人投以詢問的目光。房、杜二人點頭示意,李世民頓時了然,不由側耳細聽。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李世民幾人聽得用心,頡利卻煩躁無比,數次想打斷,可看看嘴角猶有血跡的張玄清,再看看李世民身後大軍,張了幾次嘴,都沒敢開口。


    直到張玄清唱完:“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唱聲止,二胡聲亦止,李世民當先鼓起了掌,讚道:“不想真人亦懂音律,曲兒好,詞更好。朕細思古今音律,還從未聞如真人今日所彈曲般悲者。尤其第一段,低沉壓抑,曲調平穩,稍有欺負,表現了無盡心潮起伏的鬱悶之情;此後五個段落皆圍繞前者,時而深沉,時而激昂,時而悲壯,時而傲然,似有無窮的辛酸與痛苦、不平與怨憤。然曲悲詞不悲,真人所唱之詞,看似道盡人間悲哀之事,可兩兩排列,前後對比,實則是告誡世人、勸世人莫貪名利、莫戀紅塵、莫苦營謀之意,其中有大智慧,絕非等閑人所能揣度的。”


    “陛下過譽了,不過一首平常曲目,當不得陛下這般誇讚。”張玄清滿臉謙虛的笑。


    李世民道:“朕可沒有誇大言辭,隻是真人可害得朕好苦。記得真人與朕第一次見麵之時,真人所彈的曲目……嗬嗬……可教朕迴去難受了幾日。”


    張玄清嘿然道:“陛下這般可是著相了,正所謂********,大象無形,道隱無名。這天下萬種聲音,無論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蟲兒鳴叫聲、百獸嘶吼聲,皆可為音、為樂。世間萬法,越是簡單,越是貼近大道。拿音律而言,陽春白雪好則好矣,然曲高和寡,反不如下裏巴人那般,通俗易懂。這音樂,不就是給所有人消遣的嘛。”


    “真人所言甚是……”


    一時間張玄清和李世民你一言我一語,竟把頡利、突利兩人晾在了一邊。那頡利臉色忽青忽白的,甚是好看,可仍是數次想打斷,數次都沒開開口,心裏還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打斷人談話是不禮貌的,中原本就看不起我們突厥人,說我們是不通禮儀的蠻夷之輩,今天也叫他們知曉知曉,我們突厥人,也懂得一些孔孟之道!


    他的小心思如何能逃過張玄清、李世民的眼,兩人之所以自顧自說話,把頡利晾在一邊,這也是心理戰的一種。


    眼前對方中計,李世民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心下想著,怎麽把話題引到對方身上。張玄清也知過猶不及的道理,不能晾對方太久,眼珠一轉,竟向李世民求情道:“陛下,貧道山野之人,雖與突厥無關,但也不忍對方滅族、二十萬將士死無葬身之地。故貧道今日前來,隻為求陛下網開一麵、展仁者之風,莫興殺戮,放突厥二十萬將士一馬!”說完,深深一禮,態度做的十足。


    霎時間,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等人表情古怪,險些樂出聲來;而頡利卻氣得心裏直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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