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小先生引路了。”袁天罡見小道童一身道袍,卻口唿主人家先生,忍不住湊趣道。


    小道童連連擺手,忙說:“道長叫我清風就是了,可不敢當先生,可不敢當先生……”


    袁天罡個老梆子被逗得大笑。張玄清心中則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來:清風?裏麵有沒有明月?


    忽然,屋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幾位道兄遠來是客,進來便是,何苦為難小小童子?”


    袁天罡笑聲頓止,這才想起人家大人還在裏麵呢,連連告罪:“道兄勿怪,貧道放浪慣了,還請道兄息怒。”


    裏麵傳來一聲無妨,清風小童吐著舌頭道:“幾位道長快跟我進來吧,不然我家先生要罵我了。”


    “好說,好說。”


    幾人跟著清風走進房間,但見房中竹木竹椅,一切都是竹子做的。此間主人,正坐在一隻竹椅上。


    很奇怪,這人看著就二十多歲,眉清目秀,完全不像個“先生”。


    他也穿著一身青衣道袍,麵容清俊,神態飄逸,不緊不慢的衝張玄清幾人拱拱手,道:“幾位貴客,恕阮某腿腳不便,不能親迎,幾位快快請坐。”而後吩咐清風去備茶。


    張玄清幾人趕緊還禮,落座後,互相介紹,得知對方名叫阮寒。


    袁天罡不由問道:“可是陳留阮氏?”阮姓不多,最有名的世家大族就是陳留阮氏。古時文人互通姓名,一般都會互相吹捧一二。袁天罡有感自己之前行為冒失,怕對方不喜,故有此問。


    阮寒則淡然的多,輕輕點頭,說道:“鄙人祖上確實居於陳留郡,可惜五胡亂華之時,離開家鄉,至今無能返迴祖地,是我等後人不肖。”


    “道友言重了。”袁天罡連忙安慰:“五胡亂華,神州陸沉,此乃我中原亡國滅種之難,直至前朝文帝建國,才結束此劫。可緊接著煬帝過度消耗國力,中原大陸繼續戰亂不休。再到當今陛下建立大唐,這幾百年間,為躲避胡人的殘暴統治和屠殺,百姓哪有安生的?倒是道友這一支,不往南遷,反出現在這裏,貧道萬萬沒想到。更沒想到,在這裏竟然能有幸遇到步兵後人。”


    步兵,阮步兵,竹林七賢之一阮籍的別稱,其父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


    張玄清也沒想到在這裏竟能遇到名人之後,不禁多看了對方兩眼。隻見對方麵對袁天罡略顯恭維的話,依舊淡笑以對,心裏不由得好生佩服。


    這時清風童子端茶前來,阮寒做了個請的手勢:“山野之地,粗茶淡水,還望三位道長還有這位壯士莫要嫌棄。”


    眾人連道不敢,茶水上來,掀開碗蓋一看,裏麵數枚茶針沉浮,竟是開水衝泡,而不是這個時期廣見的煮茶。


    袁天罡笑著看了張玄清一眼,迴頭道:“道友好會玩笑,若醉仙樓裏的仙茗都算粗茶淡水,這世間怕也就無茶了。”


    “哦?道長也懂茶?”阮寒雙眼明顯一亮,接著卻又歎息道:“可惜阮某腿腳不便,不能親去醉仙樓品茗,更無緣見一見那位名滿天下的‘謫仙’。”


    “道友想見張玄清?”袁天罡表情古怪道。


    阮寒誠懇的點點頭,道:“道長且看某屋中家具,據說都是那位張真人在濟世堂是設計的。某也是托來往商販,打聽了形製,再讓清風去請木匠打造出來……不慢道長說,某腿腳不能動,以前無論蒲團、胡凳,坐起來都甚是勞累。現在有了張真人這些家具,比往日要好多了,如果有機會,某一定要當麵向他道謝。”


    “有機會,有機會,機會這就來了!”袁天罡猛地拍手大笑,一指張玄清:“道友且看,這就是那位張真人,如假包換的張真人!”


    張玄清滿臉尷尬,被人當麵誇真挺不好意思的,而且他記得自己之前已經自我介紹過了啊?對方沒聽出來?


    無奈,拱拱手,再次做了遍自我介紹:“貧道姓張,名果,字玄清,道友稱我玄清便可。”


    阮寒瞪大了眼,難以置信道:“你真是張真人?”


    “如假包換!”張玄清摸摸鼻子,還別說,心裏麵竟有一絲小竊喜。


    當然,不是竊喜對方懷疑自己,而是竊喜……自己竟然也算是名人了?


    表明身份,幾人關係瞬間又拉近了幾分。


    阮寒沒有懷疑張玄清說的,就算開始有懷疑,幾篇道典討論完後,也徹底沒有了。


    聊著聊著,聊到了阮寒的腿上。張玄清不由問道:“道友這腿是先天落下的病根,還是後天受創所致?”


    自從幾人進門後,阮寒就一直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算上身偶有動作,下麵兩條腿也都沒動過半分。


    先天病不好治,若是後天,張玄清不介意給對方看看。


    熟料待他提出這點,阮寒卻搖搖頭道:“真人想給某治腿?這倒不必,阮某的腿並非是病,瞧不好的。”


    “道友何出此言?莫非信不過貧道?”張玄清不禁皺眉。


    袁天罡也在一旁幫襯道:“阮道友,張道兄的醫術絕非一般庸醫可比的,不如讓他試一試。”


    阮寒固執搖頭道:“世事皆有前定,阮某的腿,或許可以治好,但絕非此時,就不勞兩位道長費心了。”


    “先生……”清風道童張口欲言,卻被阮寒用眼神製止。


    張玄清見此,笑了笑道:“如此也好,其實貧道醫術確實不怎麽精湛,說實話,如果道友真答應了,貧道還不知怎麽辦呢。”


    熱臉不貼冷屁股,既然人家沒心思讓他治病,他也沒心思上趕著巴結人家。


    阮寒聞言卻神色鄭重道:“道長不必妄自菲薄,阮某絕非信不過道長,而是……些許內情,阮某不便多說,還請道長包含。”說著就在座位上深深一揖。


    在座位上作揖,這動作做起來極難,想必對方也是極有誠意的。如此一來……似乎這裏麵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張玄清想了想,但也想不到什麽。畢竟他不知道有什麽比一雙好腿還重要的。幹脆把話頭一轉,說起了別的。


    那阮寒不愧是名人之後,說起話來引經據典,頭頭是道,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無一不通。張玄清、袁天罡也不是白給的,儒道典集張口就來。倒是李淳風和劉劍南,前者不喜說話,後者不會文縐縐的,當起了看客。


    說著說著,天色漸黑,阮寒打發清風道童去做飯,同時挽留眾人:“幾位道長,還有這位壯士,此地荒郊野嶺的,數裏之內沒有村家,幾位不如就在寒舍住下。”


    “好,好,好,那就多謝阮道友了。”袁天罡打了個哈哈,當即點頭同意。


    開玩笑,四人之中,劉劍南有傷在身,李淳風精神萎靡,來的時候就有了借宿的心思,這時候怎會拒絕?


    張玄清卻發現了阮寒話中的漏洞,一指北方:“阮道友,那邊不就有個村莊?怎的你卻說……”


    “你們從那邊來的?”阮寒臉色微變。


    張玄清和袁天罡對視一眼,點點頭道:“不錯,就在昨天,我們還在那過了一夜。怎麽,阮道友知道那裏為什麽變成那樣?”


    這裏距離村子不遠,阮寒一個人住在這裏本就奇怪,何況他還是個“殘疾人”,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阮寒卻沒有立即答話,低聲喃喃兩句,也不知說了什麽,隻聽清:“沒想到……竟然……”接著他麵色便恢複如常,一派淡然:“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聽家父說過,那個村子很早以前就荒廢了……恩,就這樣。”


    張玄清:“……”


    袁天罡:“……”


    李淳風:“……”


    劉劍南:“……”


    騙人也找個好點的理由!


    ※※※


    吃過晚飯,眾人分房而睡。


    因為房間不夠,隻有三間,便張玄清和袁天罡一屋,李淳風和劉劍南一屋,阮寒和清風道童一屋。


    夜幕漆黑,張玄清和袁天罡的屋子裏,隻有一盞油燈,散發著昏暗的光芒。


    兩人坐在竹子做的床榻上,嘀嘀咕咕,小聲說著話。


    張玄清問:“你覺得阮寒是不是隱瞞著什麽?”


    袁天罡答:“我也不知道。”


    張玄清又問:“你不是會看相嗎?”


    袁天罡又答:“看他麵相,確實不像歹人。但相麵能看出的不多,沒有他的八字,我也算不出來別的。不過……”


    “不過什麽?”張玄清終於來了精神。


    袁天罡答道:“道兄或許沒注意,阮道友的腰間,有一把扇子。”


    “扇子有什麽稀奇的。”張玄清不解了。


    袁天罡道:“一般扇子自然沒有稀奇的,可阮道友的扇子,若我沒看錯……與我的易鏡一樣!”


    “哦?”張玄清終於來了精神:“何以見得?”


    袁天罡猶豫了下,終於道:“實不相瞞,貧道的易鏡,在貧道的望氣術下,遍體白色毫光。阮道友的扇子也是。而且……其實道友在貧道的望氣術下,身體四周亦有毫光繚繞。”


    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麽一見張玄清就認為張玄清是仙人的原因。


    張玄清卻稀奇了,白光?自己怎麽不知道?


    難道是……遊仙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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