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漠然、陰騭、幽暗、詭異……


    許齊想不到怎麽描繪黑衣男子的目光,但看到那目光,即便在這大熱天,他也感覺渾身冰冷,心裏被一股恐懼填滿。


    “啊——”他不由低唿一聲。


    其餘人卻似沒有發現那目光的不同之處,另一邊的佳佳關切問道:“怎麽了許齊,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許齊緊忙搖搖頭:“沒……沒有……我們走吧……”不知何時,額間已滲滿細汗。


    “現在就走?你不是要算姻緣嗎。”始終未說話的董軒這時卻站出來問道。


    許齊搖搖頭,正要說話,佳佳已不滿道:“董軒,你還是許齊的朋友呢,你沒看他現在身體不舒服,還算什麽命啊!”


    董軒聞聲默然,一雙隱藏在眼鏡後的小眼睛,微不可查的閃過一抹異色。


    許齊說道:“好了,佳佳,別怪軒子了,咱們走吧,我不算了……反正也不知道準不準,算不算都一樣。”


    “……”


    幾人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張玄清看著心裏著急,別走啊,算不算命的,錢還沒給呢。輕咳一聲:“幾位且慢!”見幾人迴身,才慢悠悠道:“相逢即是有緣,我看幾位不日就會有一場大麻煩,索性今日相遇,不如就讓貧道給你們破破。”


    在大唐時空待了兩個多月,每日養尊處優,不是被在一幫道士麵前裝高人,就是被一幫子患者圍著感恩戴德,這時他身上也養氣了一番氣度,在配上精深的演技,真給人一種高深莫測之感。


    熟料,佳佳卻熟練的一撇嘴:“什麽大麻煩,我看就是你想騙錢而已!”


    “先生,算卦!”這時黑衣男子再次開口,依然是沙啞的嗓音,低沉的語氣,裏麵含有幾許不容置疑。


    張玄清卻隻是掃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而是向著佳佳笑道:“小姑娘,話可不能亂說,若貧道沒有看錯,你現在……肚子裏似乎少了點什麽?”


    “啊——”佳佳一聲低唿,神色大變:她剛剛墮胎不久,肚子裏少的東西自然是胎兒,可對方是怎麽知道的?言辭有幾許慌亂:“你,你胡說什麽!”


    張玄清淡淡一笑:“胡不胡說,姑娘自知,不過……如今那物怨氣難消,若不除去,恐怕你們幾人都會有性命之危。”


    似乎佳佳墮胎之事在幾人之中並不是隱秘,此言一出,四人都變了臉色,佳佳更是搖搖欲墜。


    董軒上前一步,緊忙將其扶住,摟在懷中,抿著嘴看向張玄清,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跟孫思邈這麽個婦科大夫學了這麽久,如果連中醫望氣之法都不會,那自己也就白混了!


    張玄清心中偷笑,麵上卻絲毫不顯,幽歎道:“天靈晦暗,印堂發黑,怨氣纏身……莫說是貧道,就算隨意一個小道士,也能看出。”


    許齊四人麵色再變,心底已經隱隱信了幾分。


    這時張玄清麵前的黑衣男子再次開口:“先生,算卦!”說著掏出一遝錢,看樣子幾乎上萬,隨手就放在張玄清麵前。


    然而張玄清卻不疾不徐,仿佛沒有看到錢般,掃了黑衣男子一眼,終於開口迴應了一句,可卻是:“你的事太麻煩,貧道管不過來。”說完繼續看向許齊四人。


    黑衣男子眉頭微皺,冷冷道:“我的事,不用先生管,你隻需算我此行能不能成,錢就給你。”


    張玄清目光微動,似有猶豫,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去吧,去吧,貧道還想多活幾年。”


    此時董軒四人已經迴轉到攤前,看著地上那厚厚一遝錢,董軒目光一轉,哈的笑出聲來:“佳佳,蕾子,咱們走吧。我算看出來了,這個男的,就是這算命的找的托,想多騙咱點錢,咱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得逞。”


    “可是……他們怎麽知道佳佳……”蕾子指著張玄清有些猶豫。


    董軒道:“這有什麽,說不定是蒙的,或者調查過咱們,總之別信他們。什麽神啊鬼的,還算命,我看都是嚇唬人的!”


    “對對對,應……應該是嚇唬人的……”許齊看了眼黑衣男子,見對方拿眼盯過來,嚇得渾身一個哆嗦,磕磕巴巴附和起來。


    張玄清心中暗暗叫遭,這跟他想的可不一樣。


    在他的預想中,自己這麽一嚇唬,那幾人還不乖乖掏錢?


    要知道自從黑衣男子出現後,他的一舉一動都是由說道的,綜合起來就八個字——急打慢千,輕敲響賣。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江湖騙術。


    比如點出那叫佳佳的小姑娘剛墮了胎,就是“打”,猝不及防的打破對方心理防線;同時也是對黑衣男子的“賣”,賣弄自己可是有真本事的。


    他當然不是如表麵上那般,對於黑衣男子給的錢毫不在意,如此表現,隻是想吊一吊黑衣男子的胃口而已。


    作為一個合格的江湖騙子,張玄清自認對各種江湖手段了然於心,在江湖騙子的名著《英耀篇》中,有這麽一句口訣:“來意殷勤,前運必非好景;言詞高傲,近來必定佳途。”那黑衣男子這麽上趕著找他算命,肯定遇到了事,所以他才會說對方的事太麻煩,自己不想管。這當然不是他真不想掙錢,而是恐嚇對方,讓對方以為事情有多麽嚴重,也就是“急打慢千”中的“千”;同時,這也是一種旁敲側擊,試探黑衣男子究竟是為了什麽事來找他,也就是“輕敲響賣”中的“敲”。


    如此一來,董軒說的倒也沒錯,張玄清確實找了“托”,不過做為“托”的不是黑衣男子,而是他們。


    可以說張玄清把一手江湖騙術玩的出神入化,準備一次忽悠兩撥人,來場大的。可惜,現在敲也敲了,打也打了,千也千了,賣也賣了,卻沒想到竟然有一波不上當。


    怪隻怪黑衣男子給的錢太多,讓對方心裏起了提防。


    看著已經被董軒、許齊說動了的蕾子、佳佳二人,張玄清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貧道也不怪你們……這樣吧,這是貧道的手機號,等日後出了事,再來找貧道也不遲。”說著拿出一張紙,寫了一串電話號碼,遞給最為猶豫的蕾子。


    給聯係方式也得有選擇,如果給最不相信他的董軒,說不定剛接過去就給他撕了,或者根本不接。


    反正黑衣男子才是大頭,這幾個人還是先放長線釣大魚……萬一自己運氣好,他們這兩天真會倒黴呢?


    抱著這般缺德的念頭,眼見蕾子接過電話號碼,張玄清十分隱晦的笑了笑。目送幾人離開,才又轉迴頭,看向黑衣男子,換為一臉歎息:“你怎麽還不走?”


    黑衣男子麵無表情道:“算卦!”


    “……”


    目測火候差不多了,再裝下去,恐怕黑衣男子真會走。張玄清見好就收,臉上恰到好處的裝出猶豫的神色,好一會兒,才道:“也罷!貧道今天就幫你一迴。”仿佛他吃了多大虧一樣。


    黑衣男子拱拱手,施了個江湖禮,許齊四人走了,他似乎話也多了:“先生自稱貧道,不是術數習得是哪門哪派?”


    張玄清眨眨眼,怎麽感覺有點不妙啊,咂咂嘴道:“這位兄台也懂術數?”


    黑衣男子搖頭道:“不懂,但聽人說過。”


    張玄清這才放下心來,一指壓在四角的書籍:“貧道自幼入道,學易悟道,漸通梅花易數;後學六壬,漸能測人事;後習奇門,漸能測集體事;最後研太乙,漸已能測國事……然而若說精深者,還在於‘梅花易數’,其餘隻是粗通而已。”


    如果袁天罡在這裏就會發現,張玄清隻是把他說過的話改了一遍而已。


    之所以加上梅花易數,還是梅花易數被稱為“心易”,一切算法隻在乎一心,別人想找破綻都找不到。


    至於什麽太乙、六壬、奇門之類,張玄清雖然也看過這類書籍,可相比於最為熟悉的《易經》來說,還是梅花易數安全點。


    梅花易數,就是以易經為基礎的術數。別的張玄清不敢說,但易經八八六十卦,他可是都背下來了,甚至早在會穿越之前就背下來了。


    黑衣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道:“那道長就用梅花易數給我算吧。”


    張玄清點點頭,問道:“兄台想算什麽事?”


    “算我此次之事能不能成……”黑衣男子說到這頓了頓,低聲道:“至於什麽事……道長自算吧。”


    臥槽!


    張玄清簡直嗶了狗了。


    “那個……這位兄台……這算命看相之學……”


    “心誠則靈?”不等張玄清說完,黑衣男子就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打斷道:“道長還是拿出真本事吧,就如對方才那四人一般,否則……在下的錢可不是那麽好賺的。”


    真本事?


    老子有個屁的真本事!


    難道你也打過胎?


    張玄清想找隻狗再嗶一次,眼瞅著對方一副你不拿“真本事”我扭頭走人的架勢,得,真本事是吧?您瞧好了,不就是梅花易數嘛?咱又不是沒看過!不就是易經嘛?咱又不是不會背!


    深深地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他伸出左手在指間一通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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