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酒菜上齊,劉神威談性不減,一會兒說說醉香樓,一會兒說說華原縣,一會兒又說說他跟著師父行醫問診的經曆。


    張玄清隻能聽懂個七八分,隨口應付著,吃著酒菜。


    這時候已經有了炒菜,酒卻還是低度酒,不過味道都還不錯。


    拿酒來說,與他在現代喝過酒精勾兌的假酒一比,簡直高上不止一籌。


    所以說拿什麽二鍋頭跑到古代就人人驚為仙酒那根本就是扯淡,先不說古代人喝不喝得了那麽高度數的酒,就說二鍋頭那股嗆鼻子的氣味,在這滿世界酒都有撲鼻酒香的時代,勾兌白酒拿過來不被人當成是毒藥就是好的。


    正吃吃喝喝間,忽然門外走進來一個和尚,劉神威頓時閉上嘴,略顯厭煩的看了那和尚一眼,道:“這隨緣寺的和尚好不要臉,又來‘說話兒’混吃混喝,騙取信眾錢財。”


    “恩?”張玄清聞言來了興致:“說話還能騙錢?”


    “一般說話自是不能,但這些和尚的‘說話兒’可不一樣!”劉神威氣哼哼道:“道長你不知道,這隨緣寺的和尚,就愛跑到酒館說評什麽佛教典集、佛祖故事,既能拉攏信眾,還能賺些茶水錢,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就見那和尚走到酒館中央,徑自找了個沒人的座位坐下,要了壺茶水,拿出一塊方木,在桌子上一拍,大聲道:“不似聽經求解脫,學佛修行能不能;能者虔恭合掌著,經題名目唱將來。”


    劉神威恰時對張玄清解釋道:“這是‘押座文’,每次這些和尚們‘說話’,都會在前麵念上一首,用來吸引人去聽。”


    果然,一首“押座文”念罷,酒館內不少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和尚抿了口茶水,方又道:“上一迴書說到……”


    張玄清頓時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評書嗎?什麽押座文,不就是定場詩嘛。還說話兒……恩,確實是說話。


    就聽那和尚妙語連珠,一個個佛教小故事張口即來,說的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劉神威本不錯的麵色越來越不好,氣得咬牙直哼哼:“蠻夷胡教,就會一些奇技淫巧!”


    張玄清聞言,心說看來唐朝道教跟佛教關係應該也不咋地,最起碼劉神威這個小道士不待見和尚。心頭一動,這兩天劉神威師徒待他不錯,看著劉神威臭臭的小臉,他嗬嗬笑道:“怎麽,看不過去?要不要貧道滅滅他的威風?”


    “道長你有辦法?”劉神威雙眼猛地一亮。


    張玄清四下瞅了瞅,指著酒館角落處一根方木,道:“你把它拿過來,山人自有妙計。”


    那根方木似是一個凳子腿,這時候雖然沒有椅子,卻有胡凳。應該是酒館某個胡凳壞了,修完之後,沒有收拾起來,便扔在了角落。


    劉神威望過去,心中疑惑不解,卻也把凳子腿拾過來,交給張玄清,滿眼期待的看著他。


    張玄清微微一笑,學著之前的和尚,把凳子腿往桌上重重一拍,發出啪的一聲大響,不禁打斷了和尚說話,更是把酒館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劉神威嚇了一跳,麵對眾人的目光,有幾分發怵。同時心中更加疑惑:難道道長也會“講話兒”?


    隻見得張玄清抿了口酒,不慌不忙,朗聲唱念:


    “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


    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為己謀。


    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


    明明白白一條路,萬萬千千不肯修。”


    啪——


    又是一聲驚堂木,把眾人震得心神一清。


    相比於和尚那一首“押座文”,張玄清這首詩可高了不止一籌。既通俗易懂,又給人一種看破紅塵的感覺,叫眾人心中忍不住喝彩一聲:好一個有道真仙!


    隻見得張玄清掃視一眼酒館中眾人,目光毫不停留,即便在和尚身上也是如此,麵對眾人,微笑說道:“人生在世,至多不過百年,故古往今來,尋仙求道者甚多。然而仙道縹緲,有成者甚少,世人雖以為九天之上,有諸般神靈;九幽之下,亦是陰魂歸處;卻又心中惴惴,半信半疑。即便世上傳說不少,卻依然有人心存疑問:世間豈有神仙哉?倘若真有,神仙又是如何行事?諸位若想得知,且聽貧道慢慢道來。”


    眾人心頭一震,驚疑不定的看著張玄清:這道人是誰,恁的敢說如此大話?他當真知曉神仙之事?


    就見張玄清又抿了一口酒,悠悠說道:“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聽神仙得道傳。”


    此詩乃是《西遊記》開篇,不過最後幾個字被張玄清改了,“西遊釋厄傳”改成了“神仙得道傳。”


    在古代講神仙的事當然不能少了《西遊記》,不過現在拿來對付和尚,裏麵的情節需要改改,且現在是唐初,玄奘還沒西行呢。裏麵需要大改。比如說時代背景換換,再加上《悟空傳》、《封神演義》,甚至網絡作家寫的《佛本是道》,情況又有不同。


    故張玄清決定從盤古開天講起:


    “三國時期吳國徐整之《三五曆紀》有言: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後乃有三皇。數起於一,立於三,成於五,盛於七,處於九,故天去地九萬裏……這神仙之事,還需從盤古開天辟地說起。”


    “卻說天地未開,鴻蒙未判之時,孕育一位大神,名曰盤古。更孕有三大混沌至寶:開天神斧、創世青蓮、造化玉牒……”


    “盤古開天後,元神三分,一為太清道德天尊,二為玉清元始天尊,三為上清靈寶天尊;開天至寶盤古斧亦一分為三,一為太極圖,一為盤古幡,一為混沌鍾。又有十二滴精血化為十二祖巫……”


    “是時天地名為洪荒大陸,百族林立,又以龍、鳳、麒麟三族為首。其中龍乃魚蟲之首,鳳乃禽鳥之尊,麒麟乃走獸之王……”


    就這樣,張玄清從盤古開天講到龍漢初劫,從龍漢初劫講到鴻鈞成聖。


    一直說到鴻鈞合道,紫霄宮分封聖位,老子、原始、通天、女媧、接引、準提相繼證道成聖。


    張玄清才抿了抿嘴,淡淡結尾:“原來那紫霄宮中六個蒲團,竟是六尊聖位。老子、原始、通天乃盤古元神顯化,有開天功德,又創立人教、闡教、截教,有教化功德,方能成就聖位;女媧造人有功,亦位列聖人之尊;剩下接引、準提二人,果然如鴻鈞道祖所料,叛出玄門,於西方立教,發下四十八宏願,得證聖人之位。隻是可惜了那紅雲,讓了蒲團,舍了聖位,最後還落得個身死道消。”


    “正是:


    高臥九重雲,蒲團了道真。


    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


    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


    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


    玄門都領袖,一炁化鴻鈞。”


    “卻說那鴻鈞老祖合道,眾人成聖,巫妖二族戰亂將起,這龍漢初劫後的第二大劫:巫妖大劫,又是如何模樣?且聽貧道下迴分解。”


    酒館內,寂寂無聲。一眾客人神情怔怔,呆滯的看著張玄清。今日張玄清所講之事,在他們心中不亞於一場風暴,一時間都有幾分反應不過來。


    鴻鈞是誰?道祖?女媧三清都是他的徒弟?接引、準提創立了西方教?準提不是佛母嗎?


    哦,佛教確實在西方。


    看著神色不一的眾人,張玄清心中偷笑,拍了拍同樣發愣的劉神威,走出了酒館。


    劉神威渾身一個激靈,神智恢複,緊忙跟上。


    兩人走出老遠,酒館內才爆發出一股聲浪,熱鬧喧天,議論紛紛。


    那之前“說話”的和尚,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跑出酒館,直迴寺廟,如同喪家之犬。


    迴醫館的路上,劉神威抓著張玄清袖子,激動的問道:“道長道長,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你見過神仙?”


    “啊?”張玄清沒聽清,他剛剛正在出神:自己不是還沒怎麽學會這個世界的話嗎,怎麽剛剛講了那麽半天,連個磕都沒打?


    難道是頓悟了?


    劉神威對此毫不在意,再次激動追問:“您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張玄清這迴聽清楚了,堅定的搖搖頭:“不是!”


    “啊?”劉神威傻眼,滿臉懷疑:“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我說不是就不是。好了,咱們迴醫館吧,你師父恐怕都等急了。”張玄清一點都不給對方再追問的機會。


    開玩笑,他對古代曆史雖然不了解,但身為一個大師,雖然是個騙子,但對道教體係也知道不少。


    至少他知道,在唐朝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麽玉皇大帝,也沒有什麽哪吒楊戩,更沒有什麽祖巫巫族。


    就說天帝吧,最早的天地是東皇太一,沒錯,就是洪荒小說中那個三足金烏,帝俊的弟弟。


    不過在真正的道教體係中,東皇太一最早是楚國祭祀的天帝,也稱之為“上帝”。


    就是上帝,跟西方基督叫那個長翅膀的沒什麽關係。


    西方上帝在中國之所以叫“上帝”,隻是翻譯問題,就跟佛教初來中國的時候宣揚老子“化胡為佛”一樣,隻是為了讓中國人更容易認可而已。


    直到了宋朝,宋真宗為了掩飾檀淵之盟的大宋的恥辱,謊稱有玉皇入夢,開始吹捧玉皇大帝。上行下效,道教也逐漸興起以玉皇大帝為天帝的典籍傳說。


    所以他剛剛在將“神仙得道傳”的時候,刻意避開了東皇太一。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漏洞。故而麵對劉神威的追問,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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