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之地多丘陵矮山,人多田少,因此百姓求活不易。


    窮則思變,靠山吃山,睦州人以竹木漆器為業,倒也能夠養家糊口。


    然東南大興花石綱,睦州漆器精美,自然不能幸免於難,本來辛苦但安穩的生活,立刻被破壞殆盡。


    為求存,百姓不得不投靠明教,由是明教大興。


    明教唐時傳入,本名摩尼教,原為導人向善,互幫互助,隻是曆經打擊,已由明麵轉入暗處,不免帶上了詭秘的色彩。


    此時的方臘,絲毫詭秘也沒有。


    頭發枯白,臉色蠟黃,嘴唇幹裂,誰也想不到,這是那個曾經率眾埋伏東宮隊伍的老者。


    旁邊,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拿著一塊濕布,仔細地替方臘擦拭著臉頰。


    他叫方亳,方臘第二子,不同於方天定武藝卓絕,方亳麵白膚嫩,文弱無比。


    他確實未曾練武,然讀書多,智謀出色,又有見地,教眾都是尊敬的近。


    畢竟明教中能打的多,識字的少,遑論胸有韜略了。


    方臘輾轉迴來後,傷口化膿,一直昏迷不醒,明教號令都是他由他發出。


    “二郎!”唿叫中,一個大漢麵帶驚慌地走了進來,道:“大郎他……”


    方亳迴身,道:“莫要驚擾我爹,出去說話。”


    大漢看了眼猶自昏迷不醒的方臘,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這大漢姓呂名師囊,本是台州明教分壇主事者,於教中頗有名望,方臘傷口感染昏迷,特來協助方亳理事。


    到了外間,還有十數個大漢在。


    個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顯然各有本事。


    方亳問道:“叔父,何事如此驚慌?”


    出來後,呂師囊已經冷靜下來,道:“大郎率人圍捕費保兄弟,卻不想趙桓突至,雙方小戰一場,本來是不分勝敗。


    卻不想,那奸賊突然用出暗器,重傷了大郎。


    目下大郎昏迷不醒,延請的郎中也是無計可施,石寶等人正在護送大郎迴返。”


    “啊啊啊啊……”方亳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嘶吼。


    盡管他暴怒無比,任然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是怕驚到方臘,足見其養氣功夫了得。


    “先傷我父,致其創口感染,危在旦夕,又傷我兄,生死未卜,如此深仇大恨,怎麽不報!”方亳咬牙切齒地說道。


    “二郎,是否要發動教眾兄弟,替聖公和大郎報仇?”呂師囊問道。


    “教眾萬萬,殺了那狗太子,扶聖公做皇帝。”


    “反了,反了!”


    “安靜,莫要驚擾聖公!”方亳低喝一聲,止住議論。


    待眾人安靜,方亳繼續道:“時機未到,兵甲不全,教兵未備,糧草不濟,如何反?


    誠然,聖教多英雄豪傑,殺那狗太子不難,然狗皇帝震怒,必發大軍征剿,我等必敗無疑。


    父兄危在旦夕,我心如焚,然,豈能因一家之仇,害無數教中兄弟,怪聖教大事?”


    “區區賤命,何足道哉?替聖公報仇才是緊要。”


    “不錯,怕是不如聖教,舍了這條命殺狗太子!”


    眾人任然不依不撓,隻是聲音小了許多。


    “閉嘴!”方亳輕喝道:“各位都是小子前輩,然主不因怒興兵,我暫代教首,令不說二遍,但有違逆者,莫怪我不念舊情,定然革除出教。”


    “二郎所言極是!”呂師囊道:“此時非起事時,待準備周全發動,定然無往而不利!”


    呂師囊聲望不低,他出言支持方亳,其餘人雖不甘心,卻沒再繼續聒噪。


    “不好了……”


    驚唿中,有人急急奔來,道:“湖州急報,趙毅被拿,羅光等人盡被擒獲……”


    “怎麽會?葉貴雖然知道不少,卻不知趙毅身份,如何能夠走漏風聲?”呂師囊急道。


    “信中說,那太子詹事任愚到了武康,命趙毅暫管當地賑災事,不想那狗太子突然帶兵圍了趙家,羅光等人當即被搜出。”信使道。


    “二郎……”眾人下意識地看向方亳。


    “倒是小看了那廝!”方亳咬著嘴唇冷哼一句,又道:“傳令下去,各地教眾蟄伏不動,趙桓所到之處,讓他三分。


    令,立刻使人打探趙毅下落並關押情況,如何營救待我定奪。


    再令,立刻吧把湖州武官帶迴清溪,按計劃分配各地訓練教眾。


    再令,各地尋訪善水者,務必保證起事後能夠控製大江……”


    “二郎……”


    一連串的命令尚未下達,屋內傳來一聲輕唿。


    方亳聽了,立刻住嘴,深吸一口氣平定情緒,領著眾人進了屋裏。


    方臘已經醒了,然臉色紅潤,雙目有神。


    迴光返照!


    方亳克製住悲痛,強笑道:“父親,你終於醒了。”


    “迴光返照罷了。”方臘歎道。


    方亳急道:“父親切勿自棄,隻管安心養傷,定有痊愈之時。”


    “罷了,閑話不多說。”方臘拉住方亳的手,道:“放眼教中豪傑頗多,能總理全局者,卻隻有你這個文弱之人。


    為父命不久矣,聖教便交給你了。”


    “父親!”方亳更急了,道:“大哥前去延請費保四人,不日即迴,等他迴來再托付後事不遲。”


    “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方臘閉眼休息了片刻,道:“悔不該未聽你勸,方有此災,好在你未曾陷入仇恨,應對的很好。”


    說著,他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遞給方亳,道:“先教首為官府擒殺,聖教危急存亡之時,眾人舉我為教首。


    世事艱難,幸得教眾兄弟勠力同心,方有今日盛況。


    目下聖教勢大,又刺殺東宮未果,必為官府追繳,你當謹言慎行,力保聖教無恙


    你武力不彰,然王寅、石寶、龐萬春等人,皆有萬夫不當之勇,可為依靠,師囊、桓逸、婁敏中等皆有智謀,亦當善加用之。


    莫要忘記本教教義:導人向善,互幫互助,若是有朝一日推翻趙宋,實現天下大同,當祭告之。”


    “父親……”方亳忍不住淚眼滂沱。


    “傻孩子!”方臘努力抬手,替他擦了眼淚,又把令牌塞進手裏,道:“以後,你身係萬千教眾,莫要學我和你大兄如此剛愎自用……”


    話音未落,方臘手垂下,盍然而逝。


    趙桓自然不知道,他給梁紅玉創造機會射出的一箭,居然讓明教教首換了人。


    看方亳模樣,或者比方臘更加難纏,江南未來走向,他也不能盡數掌控於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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