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一關,外頭聲音漸小,兩人也沒走遠,下到階梯盡頭便駐足等待。


    忽然,石壁上的燭火晃動出亂象,青鴛警覺地提劍防護。


    眨眼,燭滅,響起刀劍相擊之聲!


    不過數聲,就聽得青鴛一聲悶哼沒了聲響。


    方知雨悄聲換到對麵,蹲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嗬!”卻聽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習武之人耳力極佳,你向左挪動三步,向上邁了兩個階梯,以為我不知道?”


    方知雨心跳猛烈加劇,死一般的寂靜在黑暗中慢慢傳開。


    “就算刻意壓住唿吸,你的心跳……”


    突然,一簇亮光自深處閃動。


    就見她麵前出現一張臉,似乎故意貼過來。


    但那臉一閃不見,迴身襲向亮光。


    “世子妃快離開!”


    是許得益的聲音?


    光亮之中兩道人影纏鬥,身側忽而襲來又一道人影,方知雨瞬間軟了雙膝,隻以為自己就要交待於此。


    “世子妃……”是青鴛的聲音,“走!”


    一瞬清醒!


    方知雨反手扶住青鴛的臂膀,跌跌撞撞跑上階梯,用盡全身力氣推開石門……


    入目竟是一片深紅。


    草染成了紅色,假山上滴答著血水,就連假山下的水池都透著黏色。


    “知雨?”


    一道熟悉但略顯驚慌的聲音響在耳側。


    方知雨唿吸急促,轉頭瞧見了自己腦中揮之不去的那張麵容。


    適才,她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方知雨一聲不吭,踏過血色,撲向心心念念的懷。


    宋筠扯開披風,張開雙臂,將迎麵而來的人接住。


    披風合攏,遮住那張小小的臉,和倉惶的小心髒。


    “別看。別怕。”他帶著懷裏的人向外退去,“跟我走。”


    方知雨很乖順地跟著他的步子走出月門,來到一片枇杷旁。


    “嚇著了?”宋筠聲音輕緩,大手掌在方知雨背心一下下輕輕拍打。


    方知雨剛觸到枇杷的小手指微微一頓,在他懷中輕輕搖頭。


    其實她想說:想你了。


    但沒說出口。


    不知怎的,有點拉不下臉承認自己的心意。


    宋筠以為她被嚇到卻嘴硬,將她擁得更緊。


    院子裏的戰鬥將歇,宋筠便想帶人離開。


    可方知雨突然抬眸,眼帶急切:“許得益在假山下……他救了我和青鴛!”


    淮王得知方知雨要帶宋清溪走一趟魁州,便安排許得益隨行護衛,目的當然是試探。


    宋筠不肯,又執拗不過淮王,隻好自己帶著一個百戶所遙遙綴在後頭。


    百餘兵馬過於招搖,宋筠便將他們留在附近樹林,隻帶了五個暗衛進入九和縣縣城。


    乍一看見黑煙信號升空,他還以為是許得益發難,心急如焚帶了隨行暗衛趕過來。


    可現在卻告訴他:許得益救了他的妻?


    宋筠驚詫不已,命人去救,聽著方知雨講述底下遇見的危機,內心左右難定,沒有聲張。


    小院終於安定,衛所大隊人馬退走,縣丞和大黑熊被押,重傷暈倒的許得益被救出,卻不見另一個人的身影。


    方知雨聽後,突然一拍腦門:“我和青鴛從入口下階梯,隻有一條道。可那人和許得益突然從我們身後出現,說明還有一條暗道!”


    錢刀立刻兵分兩路,一方詢問縣丞,另一方下去搜尋。


    方知雨卻揪住宋筠手臂,急切起來,“整個九和縣的縣官都有問題!他們發現了一處丹砂礦,卻沒上報朝廷,在縣周圍抓人采礦,大肆斂財……你的人夠不夠?將他們都抓起來!”


    宋筠啞然失笑:“你還真是閑不下來,操不完的心。”


    方知雨哪管他是嘲笑還是玩笑,急得跳腳:“兵貴神速啊!”


    “好好好。”宋筠本想讓她留在此處,但一想,哪有比他身側更安全的地方?


    便順手將她牽起來,去到縣丞府宅之外。


    宋筠帶來的一個百戶所,共一百一十二人,此刻正在後門小巷裏原地休息,悄無聲息地擦拭鮮血,治療傷口……


    靜謐之氣如戰後收拾殘局那一刻。


    宋筠喚來兩個總旗,快速吩咐下去。


    一百一十二人轉瞬分散成小隊,朝著各個方向奔去,行動迅速,仍舊無聲無息。


    方知雨微微驚訝,悄問:“他們是你以前的兵?”


    宋筠迴眸,緩緩舉起食指,壓在方知雨唇瓣上。


    “噓……”


    方知雨想起自己在京郊莊園聽聞的傳說:


    “淮南水師八千眾,能上高山,能入深海,驍勇善戰以一敵十。戰後散,卸甲去,歸田園,不求青史留名,但求蕩平海寇還萬民安。”


    原來,那些曾隨宋筠征戰的驍勇之士,並非全部歸隱田園,而是藏進了淮王衛所之中。


    可宋筠就這樣將秘密暴露給她……好麽?


    這可是皇帝真正的忌諱!


    宋筠見方知雨瞪著眸子,似在發呆,忍不住在她滑膩的臉頰上輕輕揉了一把。


    “還說不是嚇著了。”


    方知雨迴過神,避開適才心頭所想,故作生氣地道:“沒有,就是沒有。”


    宋筠笑而不語,將她攬入懷中。


    其實他才是真的嚇著了,若是晚來一些……


    錢刀找到兩人的時候,隻見兩個背影依偎在一起,朝著西方比劃,打賭夕陽落下時會不會被某處簷角遮擋。


    錢刀:“……”


    兩位主子好閑情,可知屬下們戰戰兢兢?


    宋筠察覺到身後腳步聲,也察覺到腳步突然頓住,迴眸看來。


    錢刀跟隨宋筠多年,沒有太多主仆規矩,從來都是直接講重點,“地下果然另有暗道,出口就在縣丞臥房床板之下。”


    方知雨輕輕打了個顫,有些後怕:“那個人瘦得皮包骨,眼睛微凸,顴骨外揚,遮藏行跡的本事連青鴛都察覺不出,還能聽見我的心跳和唿吸。”


    錢刀道:“能重傷許副統領,證明此人是個高手。”


    許得益跟世子是同一個師傅,武學造詣比一般暗衛都高,卻能被重傷,這人不可小覷!


    方知雨的重點卻落向另外一處,“我在想,這樣一個人,為何屈居小小九和縣?為何又知道縣丞床板下的秘密?”


    一個武功高手,既然已知那處暗道,殺人奪金一走了之,縣丞又能奈他何?


    可他卻屈居縣丞府宅,在暗處穿行,暴露的原因隻是為了……暗殺她?


    這是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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