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策不情不願跪地,一言不發。


    程夫人卻在慌亂中反嗆方知雨:“你身側丫鬟講的話,自然偏向於你,很可能是早就串通好的!”


    方知雨冷笑一聲,喊道:“石頭!”


    石頭入內,不待詢問,已經開口:“小的當時就在側旁,親耳聽見永壽王咒罵世子‘短命鬼’,還說‘世子之位遲早是他的’。”


    方知雨點點頭,“當場還有多少人聽見?”


    “永壽王院子裏的六個丫鬟。”石頭道:“小的這就安排詢問。”


    方知雨點點頭,石頭就出去了。


    淮王可以不信旁人,但絕對不會不信自己的兒子。


    他看了宋筠一眼,就知道十三和石頭都沒撒謊。


    那……世子妃今日要討的公道,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世子?


    淮王輕輕點頭,略有滿意。


    方知雨知道,事態並不複雜,要的是“證據”,但若程夫人和宋策矢口否認,他們就有轉圜餘地,除非……


    她走到宋策麵前,居高臨下看著團成一團的小胖牛。


    “沒想到你是個敢講不敢認的人,孬種!”


    “你說什麽?”宋策聽聞此言,一跳而起,“你敢再說一遍?”


    方知雨道:“我說,你敢咒世子短命,敢說世子之位遲早是你的,卻不敢認,是個膽小鬼!”


    宋策徹底怒了,掄起拳頭就往方知雨衝過去,“我講了!又怎樣!”


    他一拳捶在方知雨肩頭……屋中頓時亂作一團!


    慌亂之中,淮王奔向太妃,程夫人奔向宋策,方知雨……被一股極強的力道從後攬住。


    她知道是宋筠,因為貼靠而來的那股氣息無比熟悉。


    可卻不知,他為何不裝病了?


    宋筠自己也不知道。


    從他瞧見宋策一拳捶在方知雨肩頭,腦間心頭所有心緒都模糊了去。


    他瞬間從床上跳下,攬住方知雨,帶得轉了個圈,用自己的背,將宋策捶來的拳頭全數接下。


    混亂之中,太妃被擠向角落,差點就摔倒在地。


    淮王從護衛手中奪過帶鞘的刀,朝宋策掄過去。


    可這腦瓜子有問題的小胖牛,迴身就奪了刀,一把就將刀抽出了鞘,對準淮王。


    ……淮王府的天,終於變了!


    一陣風襲來,瞬間而止。


    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現在屋中,一個奪了宋策手中的刀,另一個將他反剪壓到地上。


    這時,其他護衛才湧進來。


    這兩人就是那日救過方知雨,又被宋筠安排暗中護衛她的兩兄弟。


    他們將宋策交到護衛手底下,一閃身又匿了去,來去如風,都沒攪動任何人心底的情緒。


    宋策全然不覺自己闖了禍,還在奮力掙紮,口中咒罵著各種殺人的話語。


    淮王平生第一迴,怒得上氣不接下氣,“把這逆子……押起來!”


    程夫人膝行而至,“淮王……淮王……策兒他有癲狂病啊,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言行,您可憐可憐他。”


    方知雨的聲音卻也在這時顫抖起來:“世子?世子你怎麽了?”


    宋筠抹了抹唇角的血,笑了笑:“沒事。”


    這次是真吐血了!


    小胖牛的拳頭,還真有勁兒!


    宋筠腳下一軟,下顎就搭在了方知雨肩上,整個人隨之向下滑落,任憑方知雨使出全身力氣都撐不住。


    石頭忙上前,將宋筠安頓到床上。


    前往典膳所熬藥的良醫正還沒走到一半路程,又被喚了迴來,一搭脈,壞了!


    “淮王,還請將屋中肅清,世子這迴的脈象……前所未有的淩亂。”


    淮王本在氣頭之上,聽聞此言,突然就愣住了。


    宋筠服毒假病,府醫每迴的答複都是“無大礙”,這迴卻……


    淮王立刻下令讓眾人退出,隻有石頭在屋中守著,隨時報消息。


    所有人遷至東廂房,太妃坐下之後,瞧了眼被押住卻還大口喘息的宋策,下意識向深處挪了挪。


    方知雨在門前踱步,摸著肩頭被宋筠鮮血染紅的痕跡,突然覺得很疼很疼,是一種心底無法抑製的疼。


    他是傻子嗎?非得擋那幾下!她挨了揍頂多傷口破一些,可他為什麽寧願吐血也要替她擋呢?


    “知雨?”就在這時候,王妃來了。


    方知雨撲上去,抱住王妃就想哭,卻壓製住了。


    “母妃放心,世子並無大礙。”她壓著心疼,試圖勸說。


    可王妃卻從她的眼睛裏看見了擔憂,握住她手輕輕點頭。


    東廂房的門大開著,王妃一眼就瞧見了跪在地上的程夫人,和押在一旁的宋策。


    那小胖牛失了心智,蠻力更大,“唿唿唿”地喘息不止,“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王妃牽著方知雨入內,向太妃和淮王行禮,然後兀自走向程夫人。


    “當年我不與你鬥,也不想鬧得王府混亂,但若世子有任何差池,我必傾盡所有讓你全家賠命。”


    程夫人仰頭,眼裏俱是驚訝,這可是王妃頭一迴講這種狠話。


    太妃聽聞此言,心底不愉,“此事與程氏無關,不要牽扯錯了人。”


    方知雨知道太妃偏心,可這心偏得實在明顯,當即怒道:“太妃的意思是,永壽王隨便殺人,對生父舉刀,調戲嫂子,戕害世子……都是他十歲小兒一人之過?”


    她看向跪在旁邊的程夫人,“沒程夫人教養之過,沒有太妃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淮王寵溺過度,十歲孩子怎可能如此?”


    程夫人心頭那叫一個氣,但此刻不敢表露半點,隻哀哀戚戚抹起淚來。


    倒是淮王,驚懼之後,久久冷靜不下。


    他的這個小兒子,出生不滿一月就中毒,差點喪了命,後來雖然沒有夭折,可性子總有些問題。


    平日裏稍有不順就打砸東西,若丫鬟內監哪個不合心意,便又打又罵。


    起初,隻以為是被寵壞了,但府醫卻告知,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病症,叫——癲狂病。


    換句話說,他就是個癲子,不折不扣的癲子!


    為了保住他的名聲,為了不讓旁人閑話,淮王和程夫人選擇將此事隱瞞,沒想到今日卻以這種形式公之於眾。


    但淮王終究是可憐這個小兒子的。


    從特意請旨,讓聖上給宋策封“永壽”二字,就可見一般,淮王還是希望這個癲狂的小兒子能夠長命一些。


    所以最終,惻隱之心還是占了上風。


    “將永壽王送迴采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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