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支藩最初那幾年,太妃在宮中戰戰兢兢,唯恐言行有失丟了命,每次給太後問安都要第一個去,無論酷暑寒冬,早早等著。


    幸而淮王在宮中安插了人,給她送了藥,製造寒冬傷體的假象,才得以請旨南行,隨兒子養老。


    但那也是她數十年如一日假意軟弱換來的!


    一想到方知雨,她就能想起昔日不敢違抗的痛,越想心情越低落。


    孫嬤嬤也想起一些差點丟命的事,感同身受起來,“太妃請安心,奴婢有千萬種法子治那不懂規矩的人。”


    “好好好,”太妃握住了孫嬤嬤的手,“我可就指望你了。”


    孫嬤嬤忙謝恩,轉頭就帶了幾個得力手下,直奔世子府而去。


    沒料到了世子府,護衛居然直接阻了一行人。


    孫嬤嬤仰頭,“我奉太妃之令,前來指教世子妃禮儀規矩。”


    那護衛看都不看她,“我奉世子之令,不得放任何人入內驚擾王妃。”


    孫嬤嬤雖然知道王妃現下暫居世子府,但她的背後可是太妃!


    “那就請通稟入內,讓世子妃出來一見。”


    護衛不言語了。


    典儀所掌管王府所有禮儀和典禮,但孫嬤嬤隻是太妃放進典儀所裏,便於掌管內府女眷的婆子,跟外府世子府搭不上邊,他們不理會也並無過錯。


    孫嬤嬤卻氣急,她自認見到世子妃就有辦法讓其吃苦歸服,可連人都見不到,又如何教化?


    更無奈的是,世子居然如此維護,半點麵子都不給?


    正焦灼,淮王到了。


    孫嬤嬤忙向淮王告狀,講的聲淚俱下。


    淮王今日確實也是聽聞了太妃那裏的動靜,專行一趟,便直接下令讓孫嬤嬤進去了。


    他自己朝東廂房而去,這事做公爹的不好插手,隻能讓兒子多跟新媳婦講講,晚輩該當服點軟吃點虧,孝名遠揚,京城才揪不到王府的錯。


    可入了東廂房,卻見兒子搬了個椅子坐在窗前,從縫隙裏朝主屋張望。


    宋筠起身行禮,又搬了個椅子,靠在稍後一點的位置,讓出主位。


    “請父王一起看戲。”


    淮王愣了一瞬,莫名其妙就坐了下去。


    但見孫嬤嬤在正房門前喊了好一會兒,房門才“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湊出半邊臉來。


    那臉還有一條睡覺壓著的紅印子,就著睡眼惺忪和淩亂發絲,顯得有點……可笑。


    宋筠當即就笑了。


    淮王覺得有些不知所謂。


    孫嬤嬤命人將門推開,高聲喝道:“世子妃衣衫不整、行為不正,這不是丟淮王府的臉嗎?”


    方知雨揉了揉眼睛,懶懶散散隨口就迴:“我為何衣衫不整,為何行為不正,不都是你強行闖進來,將我這番模樣宣之於眾所導致的嗎?”


    頓了下,她問:“你是誰?闖進我屋做什麽?”


    這婆子一臉倨傲,高高在上,又是個不把她瞧進眼裏的。


    孫嬤嬤昨夜就聽聞,世子妃是個伶牙俐齒的,千萬不能讓她占了理,不然鐵定得理不饒人。


    於是搶話:“奴婢典儀所孫氏,奉太妃之令掌女眷禮儀之事。”


    “哦……啊……”方知雨還沒睡夠,打著哈欠左耳進右耳出。


    “世子妃!”孫嬤嬤惱怒:“您是世子府的臉麵,一言一行皆有人盯著,但凡您今日的言行傳出去,整個世子府,乃至淮王府都會被人詬病。”


    方知雨癟癟嘴,覺得心煩。


    孫嬤嬤又道:“世子妃不聽孫氏言,鞭笞十下。”


    東廂房裏,淮王臉色變了。


    世子妃是他的兒媳,有朝一日他作古,就會是淮王妃,怎容一個婆子責罰?


    淮王一怒,就要起身,卻被旁側兒子的手輕輕按住。


    “父王莫急,她有辦法。”


    果然,在幾個丫鬟要上前押她的時候,她吼了起來:“等會兒?你剛才說你是誰?”


    孫嬤嬤氣急敗壞,壓著怒火,假裝鎮定,“奴婢典……”


    “對了,你是奴我是主,大周哪條律法寫了你可以打我?”


    孫嬤嬤一噎,忙道:“奴婢代表的是太妃……”


    話沒講完,又被方知雨搶了話:“太妃讓你來,將我衣衫不整,妝容淩亂的樣子公之於眾?太妃讓你來,無緣無故責打我?”


    “……”孫嬤嬤凝噎,“世子妃莫要強詞奪理。”


    “如果我是強詞奪理,那適才你強闖我房門又是為何?啊!都是太妃的意思?”


    孫嬤嬤徹底無語。


    淮王卻莫名笑了起來,昔日京城之中,朝堂之上,有幸見過定國公舌戰群儒,也是這般……頭頭是道。


    孫嬤嬤被方知雨噎住,不敢迴話,她現在深刻理解“一句錯句句錯”的道理,更怕被方知雨故意引導,落得全都是太妃指使的誤解。


    恰在此時,十三來了。


    她左半邊身體吃痛,休養了一夜,今早起來,聽聞太妃命人不得給世子妃送吃食,十分擔憂。


    但她沒法子,東晃晃西站站,又不敢告訴王妃,怕引得王妃心情不佳。


    最後還是龔嬤嬤告訴她,典膳所給王妃做了很多糕點,可以帶點去請世子妃品嚐。


    而且,東小院的人怎麽會知道主院裏的事,又怎麽知道太妃下了什麽令。


    十三腦子直,一想可行,就拿手帕包了糕點匆匆趕來。


    瞧見屋裏一大堆人,傻了眼。


    她是不認識孫嬤嬤的,從被王妃買下就一直在北苑,發現她們手持鞭子藤條,擔心方知雨被為難,立刻衝過去將她抱住。


    就算左半邊身體發麻吃痛,也抱得死死的。


    孫嬤嬤瞄見十三手裏沒遮掩住的糕點,陰惻惻笑了:“來人啊,把這小丫鬟押下。”


    “不準!”方知雨怒而將十三護到身後。


    孫嬤嬤卻幽幽道:“太妃有令,任何人不得給世子妃送吃食,但凡發現,鞭笞,至死方休。”


    最後四個字是她自己加的,但這種威嚇一向有效。


    主子打不得,就打主子的丫鬟,打到主子肯服軟為止,反正最後也沒人敢尋她的不是。


    “我說了不準!”方知雨怒氣衝天。


    但是沒人聽她的話,孫嬤嬤帶來的都是體格粗壯力氣較大的丫鬟,一瞬齊齊圍擠上來,三個按住方知雨,兩個就把十三向外拉扯。


    淮王徹底坐不住了,十三是王妃的丫鬟,可不能出事。


    他剛站起來,就聽得清脆的碎裂聲,炸響在正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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