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道水柱在空中旋轉,打在眾人身上,巨大的力量將他們衝倒。


    訓練有素的殺手被衝散,水柱打下來化作一汪水澤,遍地濕漉漉,又化作薄冰覆在眾人腳上。


    謫奕劍化作一道光在人群穿梭,所過之處帶起赤芒。


    池子裏的水劇烈翻騰,一具屍體在水池裏翻轉,幾乎也被卷起來。度落之看清那具屍體怔了一下,手上藍光更盛。


    秦時漢的屍體被水浪卷起來,高高的拋到空中,又如斷線的風箏直直下落。


    “師兄!”蘇無姬見了不顧一切的飛向那個下墜的人,也不管自己身後空門大開。


    度落之追在蘇無姬身後,待她抱住秦時漢時,雙手拍在她背上,須臾杖也緊追而至打在她胸口。


    蘇無姬毫無防備,前後受重擊口中鮮血如注,緊緊抱著秦時漢跌落在地上。


    度落之劍指蘇無姬,冷冷道:“給我解藥。”


    “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蘇無姬坐在地上笑起來,笑聲淒厲,到後來直接放聲大笑,兩排血淋淋的牙怪瘮人。


    度落之握緊了劍柄,心裏不由得怵,不知道這個瘋女人又要耍什麽花招。


    “度落之,你真可憐,比我還可憐,哈哈哈哈。蘇傾清早就死了,你被蘇白騙了……”


    “你閉嘴!”


    “不敢聽嗎?蘇傾清十七年前就凍死在休遙河裏,蘇白貪圖她的美貌,就將自身魂魄引入她的身體,頂著她的皮囊活了十七年呐。”蘇無姬幸災樂禍的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既然她不能好過,那誰都不要好過。


    “度兄弟,別聽她胡說,她在擾亂你心神。妖女,勸你快把解藥交出來。”


    蘇無姬繼續不快不慢道:“你是不是覺得奇怪如果我說的是真的,為什麽蘇傾清身上沒有鎖魂令?因為她修煉過引靈術,可以調控靈魂與肉體的排斥,不需要鎖魂令強行壓製。她說她失憶了你就相信,她功法變了,法寶變了,性格變了,你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嗎?”


    “她從來都沒有失憶,她根本就沒有蘇傾清的記憶,她隻是借蘇傾清的身體欺騙你而已。”


    “我叫你閉嘴!”


    蘇無姬的話就像針,一字一句紮在他心頭,他告訴自己蘇無姬是在挑撥離間,卻又忍不住去聽。


    “你以為你很癡情一直以來愛著蘇傾清,但日夜陪伴你的是蘇白,和你耳鬢廝磨的是蘇白,你愛的是蘇白,不是蘇傾清,蘇傾清早就死了。”蘇無姬一雙媚眼柔情似水,聲音溫柔得讓人淪陷。


    度落之腦袋一片空白,隻剩蘇白和蘇傾清的名字在裏麵晃動。


    傾清死了?


    傾清死了!


    蘇白不是蘇傾清!


    度落之張大了嘴,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忽然有些同情你了,青梅死去,竹馬移情,哈哈,”蘇無姬獰笑著看著度落之,“比我還可憐。”


    度落之捂住狂跳的心,隻覺得喘不過氣,眼裏是模糊混亂的景象。


    “小心!”空魚驚唿一聲,拉開度落之。


    但還是慢了一步,度落之右手炸開一道血霧,謫奕劍脫手飛了出去。


    空魚剛一動,度落之比他速度更快,扣住蘇無姬的手從後麵抱住她。


    空魚猜到度落之想做什麽,吼道:“不!”


    謫奕劍從半空折了迴來,如同一道魅影,閃電般穿過兩人的心口。


    一溜血水飛出。


    叮!謫奕劍飛了很遠釘在牆上。


    度落之還是緊緊抓著蘇無姬的手腕,兩人的身體緩緩倒下。


    心口一陣刺痛,蘇無姬笑了起來,眼裏的光漸漸黯淡,漫天赤紅,柳樹下站著一少年向她招手:“師妹,你來了。”


    空魚將度落之抱在懷裏,後者口中鮮血止不住的湧出來,他手上亮起金光護住他的心脈,但他內髒已破損,救不迴來了。


    溫熱的水滴在度落之臉上,他視線模糊看不清空魚的容貌,但知道那是眼淚。


    “你怎麽又哭了?”度落之想抬手擦去他臉上的眼淚,但一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你怎麽又死了?”空魚抱著他嚎啕大哭,“這次我又該怎麽救你?”


    “答應我,你要潛心修煉,要成佛,不要成魔。”


    空魚含淚點頭:“成佛,好,成佛。”


    “送死非要選在十五這一天嗎?”空中忽然出現一個男子,身穿青衣,一頭藍發隨風飄蕩。


    空魚現在根本沒心情搭理任何人,隻管抱著度落之盡力護住他的心脈,希望他能多撐一會。


    涅聖?度落之雖看不清對方容貌,但看見那飄逸的顏色怪異的頭發下意識的想到付零。


    他是來救他的嗎?


    “不能救你,但我會幫你解蘇白的毒。”付零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歎了口氣。


    付零的存在是為了製衡九州,逆天行事會遭天譴,既使是他也不敢太亂來。


    可他真的怕天譴嗎?


    “傾清她……真的死了嗎?”度落之費力的開口問。


    “是,蘇無姬沒有騙你。”


    心口忽然一陣莫名的絞痛,度落之眼前一黑幾乎不省人事,一股溫暖的真氣圍繞在他心頭,他才勉強喘過這口氣。


    已經破碎的心為什麽還會疼?


    空魚將全身真氣聚在手掌,金光籠罩在他身上,哪怕隻能留住度落之最後一口氣,他也不願收手。


    “涅聖,我可以……求你件事嗎?”


    “說。”


    “求你……護蘇白這……一世安康……”


    “你愛她?”付零的眉頭微微皺起。


    度落之嘴裏的血又開始湧出來,甚至空魚都感覺到他的氣息漸漸變弱。


    “不,我終於……可以去找傾……清了,我不要那個……”度落之挑了挑眉毛,每說一個字都用盡全身力氣,“那個……女人和……我一起……死……”


    “好。”


    “我愛蘇傾清……”度落之微微笑起來,露出血淋淋的牙,眼睛緩緩闔上,“度落之隻愛蘇傾清……”


    懷中的人沒了生息,空魚的手劇烈顫抖,將頭埋在度落之身上無聲哭起來。


    尾聲


    人死後魂魄會飛到陰間,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忘卻一世記憶重新轉世,橋邊有一處叫修羅場,那裏有條河,喚忘川。若有亡魂因不願忘記心中愛人不肯轉世被稱作靈癡,可到忘川中枯等一千年,這一千年要承受忘川帶來的蝕骨之痛,時時蝕骨,日日噬心,若能承受一千年,便能帶著記憶來到心心念念的人身邊。


    忘川冒著白氣,陰寒無比,在裏麵遊蕩的靈癡看不到彼此,卻能時時看見從奈何橋上走過的人。


    穿著白衣的女子站在忘川河中,容貌傾國傾城,她從不知疲憊為何物,目光永遠落在奈何橋頭。


    一個又一個的亡魂走過,沒有他。


    付零的身體浮現在空中,負手看著忘川中的女子,漠然道:“你過得怎麽樣?”


    女子漠然答道:“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能怎麽樣。”


    “後悔嗎?”


    “不曾。”


    “他來了。”


    女子冷漠的臉上泛起漣漪,眼裏有幾分擔憂,道:“他死了?”


    “對。”


    就像為了驗證付零的話,度落之的魂魄和其他魂魄被鬼差押著朝奈何橋走來。


    女子呆呆的看著他,眼裏迅速蒙上一層薄氣。


    是你嗎?讓我朝思暮想的人兒。


    是你嗎?讓我苦守忘川的人兒。


    是你,我愛的人。


    “我不能讓他看見我,我不要他進忘川受生不如死的苦。”女子迴過神來慌忙後退,她忘了除了鬼差誰也看不到忘川裏的靈癡。


    “他走過奈何橋就會永遠忘了你。”付零道。


    女子忽然停住腳,看著站在奈何橋頭排隊的男子,十七年不見,他還是當初的模樣。


    “十七年來,我想見他卻又害怕見到他,我不願他忘我又害怕他不肯忘我,我希望他走過奈何橋重新開始,又希望他走進忘川與我相伴。”蘇傾清笑了笑,“不論如何,我隻希望他快樂。”


    “他從未忘記你。”


    “我知道,他對我從未食言。”


    漆黑的夜空下,少年單薄的身影,漫天迷人的煙花,少女臉上的紅霞,唿嘯的狂風,怒卷的雪花,時間仿佛定格在這,絢麗的煙花拚出來的字永遠的凝固在天空。


    生當長相伴,死亦不會忘。


    度落之和鬼差不知在談什麽起了爭執,最後鬼差無奈的搖頭,領著他朝忘川走來。


    付零看了蘇傾清一眼,現身攔住度落之,鬼差見了他也行禮,畢恭畢敬的喊一聲涅聖。


    “你要進忘川?”


    “我要等傾清。”


    “暴雨修羅的痛楚遠不及忘川的十分之一,你決定要進去承受千年的痛苦著臉?”


    生前背負太多,死後終於解脫,度落之心情大好,笑道:“我相信她也在這河中,等著一千年後我們的重逢。”


    付零沒再說話,身形消失在空中。


    度落之看著空無一人的忘川,毫不猶豫的踏進去。


    傾清,我來了。


    女子看著消失在河岸邊的靈癡,淺淺笑起來,多少光陰都在這一刻被重拾,她輕聲道:“我過得很好。”


    幽幽歲月山穀風,


    驚醒已然沉夢中。


    世間自有是情癡,


    寸寸相思不肯織。


    (下個故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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