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二宗主她,她不見了。”青珮在門外輕聲細語,像是怕驚動什麽。


    幾息後,屋裏傳出杯子摔碎的聲音,門嘎吱一聲被拉開,青珮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蘇無姬麵無表情,聲音有些冰冷道:“她果然還是要去找那個賤種。”她看了眼被嚇得臉色蒼白的青珮,語氣緩和了幾分,“傳令下去,見到秦少汐立刻給我帶迴來,要活的,活的帶不迴來斷手斷腳的也可以。不要讓蘇白知道。”


    “是。”青珮鬆了口氣,匆匆離去。


    蘇無姬臉上的怒意緩緩凝聚起來,無形的殺氣漸漸蔓延,周圍的水池裏荷花顫抖,水麵泛起波瀾。


    “二妹,我最後救你一次。”


    秦少汐雙手變換,紫色光芒從他身上閃過,他忽然睜開眼睛,臉色忽的漲紅,又慢慢恢複正常。自從因劫寺醒來,他的身體弱到極點,甚至連運氣都困難,他總感覺身體有異,但怪在什麽地方他實在說不上來。


    似乎忘記了什麽東西。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小孩稚嫩的聲音:“叔叔,娘親說請你出來吃飯。”


    門外的男童不過五六歲的模樣,紮著衝天炮,笑起來肉嘟嘟的臉頰讓人看了不禁想捏一捏。


    屋裏彌漫著腐朽味,靠窗的地方放了塊木板,一位老人坐在上麵倚著牆,混濁的眼睛半睜著,打量著秦少汐。


    歪歪扭扭的木桌上擺了幾個黑溜溜的菜,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男童端給秦少汐的這碗粥是稠的,其他兩碗裏連米都看不見。


    “奶奶,吃飯了。”男童把半個饅頭放在碗裏,用熱水泡著,舂成了糊遞給老人。


    “大嫂今天沒見著大哥嗎?”秦少汐問道。


    “見著了,他又瘦了,河槽還沒挖完,他還不能迴來。半年了,這家還有樣嗎?”說話的是一個皮膚嘿呦的老婦,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裹著方方正正的頭巾,臉上帶著苦澀。


    “大嫂莫慌,等我在休養幾日就去曲河邊看看,一定把大哥帶迴來。”


    老婦忽然變了臉色,急道:“別,護城軍正在四處抓人去挖河槽,你若去了曲河就走不了了。”


    “大嫂這話見外了,我暈倒在樹林,若不是你把我救迴來,我哪還有命在。你放心,我一定把大哥帶迴來。”


    坐在屋裏角落的老人,眼裏忽然有了光芒,她拖著沙啞的嗓子激動道:“少俠,少俠,老身的兒子叫李二蛋,請少俠一定要帶他迴來。”


    秦少汐看了老人一眼,點頭道:“好。”


    耀眼高照,異常炎熱,曲河的水也被曬得溫熱。


    護城軍手持長劍,穿著胄甲在四周走動,勞工裸著上身,褲腳高高的卷起,揮動鏟子,汗水滴進稀泥中。


    曲河原本流動的方向被沙石阻斷,大部分河水被引向新挖的水槽,還是有一部分河水浸過沙石,保持原來的走向。


    秦少汐靠近其中一個守城軍,道:“軍爺,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想在這找份活幹,混點飯吃。”


    守城軍上下打量了秦少汐一番,點頭道:“跟我來。”


    其他幹活的男人紛紛停住手,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秦少汐,這個他們想逃卻逃不出去的地方,竟有人主動送上門來。


    “你和他們一樣,在這裏挖水渠,一天十文錢,管三頓飯,如果偷懶,是要挨鞭子的。”軍爺撿了把鏟子丟給秦少汐便走開了。


    秦少汐看了周圍的人一眼,他們的眼神,讓他很不安,自他走近曲河,就感覺十分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裏怪異。


    他拿著鐵鏟跳進坑裏,稀泥淹過他的腳背。


    “兄弟,跟你打聽個事,你知道一個叫李二蛋的人嗎?”秦少汐挖著稀泥,輕聲的問身邊的男子。


    男人忽然抬起頭,臉色慘白的看著他,眼裏是十分恐懼,他動了動幹澀的嘴皮,怪叫一聲跑開了。


    周圍的人看向這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秦少汐眉頭微皺,低下頭繼續挖泥,他心裏暗想道,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而李二蛋出事了。


    熬了一上午,終於到了吃飯的時候,四個護城軍挑來兩個大桶,一桶是饅頭,一桶是粥。


    勞工們蜂擁而上,搶了饅頭就蹲到一旁去吃,眨眼間一桶饅頭就見底了,見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秦少汐眉頭皺得更厲害,舀了碗粥坐到石頭上喝起來。


    “小夥子,這裏不好過吧。”一個瘦如幹柴的老漢在他旁邊坐下來,將搶來的饅頭分一個給他。


    秦少汐淺笑著搖搖頭,繼續喝粥。


    “小夥子,你別逞強,這裏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如果不吃飽,哪來的力氣幹活,軍爺的鞭子抽上來可是要去半條命的。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想找活幹去哪不好,偏偏到了這。造孽啊,造孽啊。”


    秦少汐見老漢苦著臉搖頭,問道:“大叔,在這幹活有什麽不好嗎?”


    “你不知道,幹這活又髒又累,而且吃不飽,這些都是小事,可怕的是,”老漢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他們,便壓低聲音道,“這裏有妖怪,經常死人。”


    秦少汐臉色變了變,露出幾分驚恐。


    老漢歎了口氣,繼續道:“半年來,已經死了八次人了,一次死十幾個,都是臉色發白,一夜暴斃,昨晚又死了七個人,守城軍封鎖了消息,還在四處抓勞工。年輕人,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到這來了。”


    “大叔,死的人裏麵有沒有一個叫李二蛋的?”


    老漢看了秦少汐一眼,道:“你認識二蛋?”


    “他……是我哥,我就是來找他的。”


    老漢搖搖頭,神色悲涼,道:“他昨晚出事的。小夥子,節哀順變吧。我聽說他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窮得揭不開鍋,他偏偏又出了事,唉,老天爺不開眼啊。”


    秦少汐呆坐著,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忽然問道:“大叔,曲河並無異常,為何突然大興土木,要挖水渠?”


    “我聽軍爺說,是晉王有一天打盹兒,有個白衣仙人給他托夢,說曲河之下埋了千金萬寶,隻要將曲河引走,就能挖到寶物。所以守城軍就四處抓人來挖河槽,如今挖了半年,應該快……”


    啪,老漢的話沒說完,一根鞭子就抽在他旁邊的石頭上,煙塵四起。


    一名守城軍拿著鞭子看著他們,喝道:“你們還要吃多久?不用幹活了是嗎?”說完鞭子又抽來。


    秦少汐拉過老漢,抓住抽來的鞭子,直視著守城軍道:“你是守城軍,是保護百姓的,不是欺壓百姓的。”


    鞭子被秦少汐拽住,守城軍拉不迴去,臉上掛不住了,怒道:“你們要造反嗎?”


    老漢拍拍秦少汐,示意他鬆手,賠笑道:“軍爺,他是剛來的,不懂規矩,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他一般見識。”


    “滾去幹活。”


    見秦少汐臉色不悅,老漢將他拉走,低聲道:“得罪了軍爺沒有好下場的,你我都是普通百姓,有些氣忍忍就過去了。好好幹活吧,晚上吃飯的時候記得要搶快點。”


    雲霞映著落日,天邊酡紅如醉,襯托著漸深的暮色,晚風帶著夏日的涼意,隨著暮色層林浸染。


    即使是秦少汐在這烈日之下幹了一天活,也被曬得頭昏腦脹,好在夜幕降臨,他準備走了。


    蟲鳴聲此起彼伏,累了一天的勞工們昏昏睡去,守夜的守城軍脫去胄甲,聚在一起喝酒談笑。


    秦少汐輕手輕腳的走出營帳,忽的迴頭看向守城軍在的地方。


    一道若有若無的白氣似乎向那邊飄去,守城軍仍是大笑,竟無人察覺。


    秦少汐來不及多想,閃身擋在守城軍前麵,雙手一翻,紫光暴漲,那絲飄渺的白氣如受大驚,閃電般縮了迴去。


    守城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個被秦少汐嚇得呆若木雞,後者收了手朝白氣追去。


    白氣化作幾縷鑽進稀泥中,秦少汐停住腳這才發現自己追到了水渠中。


    河水淹到他的腳踝,不知是不是因為夜晚太涼,即使隔著鞋子秦少汐也覺得這河水涼得刺骨。


    一股怪異的力量就在周圍徘徊,秦少汐不敢輕舉妄動。


    “那邊,就是他要逃跑。”打著燈籠的守城軍追了過來,秦少汐臉色變了變,飛身而起,一縷白氣從水裏鑽出來,纏上追來的守城軍。


    秦少汐右掌一推,紫光將幾人罩住,那白氣忽然變得濃鬱了幾分,幾人臉色煞白,雙目圓睜,身體直直的倒下。


    白氣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影向秦少汐奔來,秦少汐雙手捏訣,烈火唿嘯而出,那白氣在空中轉了一圈,鑽迴曲河中。


    倒地的幾個守城軍麵部僵硬,已經沒了生息。


    秦少汐迴到曲河邊,曲河仍靜靜的流淌,再無任何異常。


    待到天明,秦少汐在集市上買了米糧,迴到李氏的茅草房。


    屋裏靜悄悄的,仍舊彌漫著腐朽味,李母仍在窗邊昏睡,李氏則是帶著小孩去務農了。


    秦少汐坐在門口調養,在太陽最曬最毒的時候,李氏帶著男童迴來了,李氏見著秦少汐,蠟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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