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當空,星河燦爛。


    龍井山莊正殿內歌舞逍遙。


    今日是葉之賢義女葉暖自庭北太極門學成歸來之日。


    山莊牆外黑影攢動。


    “大哥,不是說明晚行動嗎?為何今晚就要動手?”


    “今晚葉之賢那老家夥的女兒迴來,龍井山莊防備最低,這種機會幾年難遇。”


    夜半子時。


    觥籌交錯,刀光劍影。


    正殿內眾人已酩酊大醉,數人早已橫七豎八躺在地上。


    山莊內各處已血流成河,數人也已橫七豎八躺在地上。


    直至一抹鮮血灑在正殿門口時,葉之賢心頭才產生一絲寒意。


    握住酒杯的手開始顫抖,持劍的手早已指尖麻木。


    一道道黑影破窗而入,無論殿內眾人如何,黑影皆是白刃入而紅刃出。隻是刀刃已卷,不知山莊上下已有多少人命喪黃泉。


    “澤濤!帶暖兒走!”


    葉之賢一聲怒吼,兩眼清淚滑出,頓時感覺腦子裏清醒了許多。


    離心已出鞘,但是自己卻如功力盡失般無力,隻得眼睜睜看著眾親一個個慘死。


    葉澤濤對父親惟命是從,也不管葉暖如何哀求,還是將她打昏藏入密室。待他出來助父親一臂之力時,三名黑衣人手中三柄劍已然沒入葉澤濤的心口和腰腹。


    葉澤濤悲憤交加提劍便戰。


    僅三個迴合,剛還沒入父親心口的那柄劍已然沒入了自己胸口。


    弦月西移,星河依舊燦爛。


    月暈泛紅,空氣中夾雜著茶香和血腥。


    離心劍。劍可離心心有劍,心若離劍劍傷心。


    這一夜,喬恩輾轉反側,心有不祥之感難以入睡。


    這一夜,荊宇噩夢連連,皆是十二年前那番慘狀。


    不約而同,起身穿衣。


    閣樓相遇,就如常年舊友般心有靈犀,不需任何言語便一同離開紅楓樓。


    月隱星稀,曲終人散。此時已近破曉。


    龍井山莊一片死寂。


    還未走近便聞到血腥味已掩蓋龍井茶香。


    二人眉頭緊促,片刻對視後踏進山莊。


    莊內血跡漸幹,一片腥紅。四處已無半點生機,甚至連院內樹木花草似乎都在一夜之間枯萎凋零。


    喬恩牙關緊閉,眼中迸發出極度憤怒的火焰,如鷹眼般掃視四周,恨不得迴到事發之時殺光一切來犯之敵。


    隱隱約約,正殿之內傳來啜泣聲。


    喬恩疾步如風,甩下荊宇便奔往正殿。待荊宇趕到正殿時,麵前的慘狀令他惡心幹嘔。葉之賢與葉澤濤的屍身僅剩軀幹,內髒竟全部灑在地上。


    喬恩呆坐在地上,懷裏的女孩似乎已泣不成聲。


    “我會讓那些人血債血償!”許久之後,喬恩異常平靜道。


    荊宇不置可否。


    宇天曾形容過荊棘林慘案的景象,但從未提及自己父母的屍首,或許荊宇的父母與葉之賢父子二人是同樣的慘狀!


    荊宇問:“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喬恩答:“我隻是隔牆聽說,但那些人身份隱藏得好,查不到來曆。”


    “你呢?”荊宇看向喬恩懷裏的女孩。


    這個女孩應該就是葉之賢的義女:葉暖。


    “那些人黑衣蒙麵頭頂黑紗,連一個眼神都沒留下。”葉暖答道。


    ——————


    十幾年來,諸多武林名士均慘遭暗殺,兇手殺人手段各不相同,大案除了荊棘林慘案和龍井山莊滅門案以外還有多起家族滅門,隻是荊棘林案與龍井案死者的江湖地位實在舉足輕重。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荊宇第一次親眼目睹江湖四大盟會盟主聚首。


    皇天霸業賀聖朝,金戈鐵馬尊華淵。


    四海八荒九州台,千裏同風嶽熙聖。


    煙波江上雲香殿,墨染瀟湘張汐雲。


    花雨斜陽楚江魄,斷影殘書宋武鵬。


    四大盟主相見已是江湖難得盛景,但四人性格看法各異卻又難以得出統一意見。


    華淵傲氣淩人,嶽熙聖高世之度,張汐雲蘭質蕙心,宋武鵬風流儒雅。


    “看來指望不上四盟了。”喬恩歎息道。


    “這是為何?”荊宇疑惑。


    初入江湖,荊宇雖早已聽說四盟及各自盟主其人但不甚了解。


    “各有立場,各抱目的。”喬恩言簡意賅。


    “霍雲楓呢?”


    荊宇疑惑出了如此大事,為何唯一能主持大局統一意見的武林盟主霍雲楓遲遲沒有出現。


    “不知道。”


    此時的葉暖正躺在紅楓樓內靜養。簫媛用盡自己在南瀟薔薇海所學紅薔薇絕學為葉暖治療心病。


    自葉暖從龍井山莊被帶來紅楓樓後便心神不寧內息不穩。


    身病易治,心病難醫。就連荊宇每每迴想正殿內的情景時都渾身發抖,更何對葉暖這樣一個女子來說死者是她朝夕相處的義父和義兄。


    簫媛時刻守候葉暖身邊,直到荊宇二人返迴。


    “如何?”


    “暫定楚江魄宋武鵬處理後事。四人都承諾追查兇手,但我知道肯定又是無果而終。”


    喬恩凝視著依然躺在床上沉睡著的葉暖,心裏如烈火焚燒般痛苦。如果可以,他寧可替義父去死,即便退一萬步,他也願意替義妹葉暖承受這本不該她承受的痛苦。


    但現實如此,誰的痛苦就該誰去承擔,無論是否由那人造成,命中注定的痛苦誰也分擔不了。


    喬恩要怪的隻能是自己。


    如果自己昨晚之前便能趕到龍井山莊,或許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甚至死的是自己也心甘情願。自己的兩條命都是拜葉之賢所賜,即便替葉之賢去死,來生還欠葉之賢一條命。


    這世上沒有如果。


    他現在已經欠了葉之賢三條命!不!四條命!


    龍井山莊葉家獨子葉澤濤也身首異處!


    喬恩現在必須保護好葉之賢生前最疼愛的義女:葉暖。


    龍井案自始至終也人沒見到霍雲楓親自出麵。有人說此案驚動朝廷,霍雲楓奉旨入京,也有人說霍雲楓因十二年前荊棘林案未能破獲而心中有愧。眾說紛紜,江湖人看法各異,而四盟盟主均對霍雲楓缺席聚首沉默不語。


    葉暖日漸恢複少不了簫媛的精心照料,喬恩早出晚歸四處打探隻為求得絲毫線索。


    對喬恩而言,最大的欣慰便是自己的複仇之路上有荊宇相伴。至於葉暖,隻願她平平安安。


    荊宇雖未明確表態支持喬恩,但不經意間也表現出對此案的極大興趣。


    蕭瑟秋風百花亡,枯枝落葉隨波蕩。暫謝鉛華養生機,一朝春雨碧滿塘。


    葉氏父子葬禮已是案發近一月之後。


    龍井山莊葉氏已無血脈,葉之賢生前至親僅葉暖幸存。山莊已被宋武鵬派人打掃幹淨,一切物件都按照葉暖記憶擺放迴原處。


    前來吊唁者除了武林各派人士外,更多的便是曾受過葉之賢恩惠之人。


    葉暖披麻戴孝靜立於正殿中央木棺一側,神情雖恍惚不定但也好過前些日子的狀態。


    喬恩雖無比尊崇葉之賢,但也沒有任何理由以其至親身份出現。


    “我曾受葉莊主出手相救,曾約定有生之年必到府上一敘。卻沒想初次前來竟是在葉莊主葬禮之上。”滿臉胡渣的跛足漢子唉聲歎氣道。


    龍井山莊內哭泣惋惜聲不絕於耳,當年的繁華喧囂門庭若市的景象已不複存在。剩下的隻有枯敗的老樹,血跡斑駁的方磚牆瓦,依舊彌漫著的淡淡血腥氣味,以及吊唁者悲痛的神色。


    宋武鵬對待此事倒是盡心盡力,想必與葉之賢也有些許交情,不論其中還有什麽原因,總之僅憑其處理葉家後事來看,讓荊宇打心底對其產生一種莫名好感。


    若葬禮就如此結束,也算告慰亡靈。


    但偏偏靈柩安葬之後,一道白光穿過眾人直刺葉之賢碑前青磚。青磚驟裂,白光消失。一柄青白長劍斜插在青磚之中。


    劍身通體銀亮不加任何紋飾,劍柄潔白如玉毫無瑕疵,劍墜翡翠太平有象,晃動之中也表明來人身份。


    白光落地,眾人驚詫。一個渾厚之聲隨白光姍姍來遲:“青山太平殿,武林盟主霍雲楓前來!”


    白色身影緊隨聲音飄然落地。


    劍,乃太平令。人,乃霍雲楓。


    白衣飄飄,長劍無鞘。


    太平無鞘並非世人皆知,而霍雲楓其人,但凡行走江湖一年有餘,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麵貌。


    霍雲楓就當著眾人驚異的神情在葉之賢碑前拔劍三鞠躬。


    “抱歉各位,雲楓近日的確有事,幸好趕上見葉莊主最後一麵,甚是慚愧!”


    “霍盟主,葉莊主全家慘遭不幸,你卻遲遲不肯出現,有什麽大事能比葉莊主之事還要重要?”


    “說得對!四大盟主第一時間便齊聚龍井山莊,而霍盟主卻銷聲匿跡,青山太平殿也不知霍盟主去向,這該如何解釋?”


    ……


    身為武林盟主卻缺席如此大事,突然露麵必然會遭眾人指責。隻是指責之人均是葉之賢生前所助之人,而在武林中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保持沉默。


    其實十幾年來江湖多次發生相似慘案,霍雲楓均是第一時間到場,隻是每次他保證查出真相都再無音訊。久而久之難免引起江湖不滿,拋開這些事情不談,霍雲楓在其它方麵倒也令江湖中人信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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