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別館的前堂樓宇與尋常的不甚相同,整幢樓宇,都是兩層的樓台,當中部分便是那舞台之處,建得尤其的高。單就那紅練蕩下之處,就足足高達三丈!


    紅衣女子原本所處之處,高達丈許,就那樣一墜,任誰都覺得這這女子即便不摔個粉身碎骨定然也要傷筋錯骨!


    司馬醉兒的眉頭猛然一皺。不由自主地踏前兩步,兩手緊緊地抓住圍欄,那姿態,仿佛隨時要躍將出去搭救那女子一般。


    笑兒見狀,急忙緊緊拽著司馬醉兒的手。


    司馬醉兒側首看了她一眼。笑兒忙道:“姑娘莫急,紅綃姑娘為了今晚這一舞,已悄悄演練了數月,以紅綃姑娘的身後,斷不會出錯的!”


    話音將落,樓下場中突然又揚起一片驚唿。


    司馬醉兒抬眼望去,隻見那紅綃的身子墜到不過離地約莫兩尺的距離,猛然收勢頓住,就著四根紅練,滿場打了個旋,竟生生將那朵飛旋的絹花銜在了嘴裏。自打她從高處墜下,這身子便以極度柔韌的姿態拱著,下腰的姿勢竟半點都沒有變化。


    隻見她一口銜住絹花,身子宛若一隻燃火的紙鳶,忽閃飄搖。


    台下的歡客看得眼睛都直了。叫好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就在這叫好聲中,紅綃突然就著紅練,一使巧勁,身子忽地向上飛騰數尺,而後四條原本絞著她四肢的紅練突然仿若靈蛇一般,竟自紅綃的四肢上鬆散開來,朝四周蜿蜒散開。傾刻間,絢麗地花瓣自紅練的頂端繽紛而落,如夢似幻。紅綃淩空翻身,像一隻浴火的飛凰,在花雨中穿梭翱翔,忽地一個附衝,自高空滑翔而下,以極嫵媚的姿態,穩穩落地。


    絲竹之聲戛然而止。


    紅綃口中依然銜著那朵絹花,眸光流轉,那雙媚眼,看得眾人的心都要酥了。


    “好!”


    “紅綃姑娘……”


    掌聲雷動,前堂的看客叫好之聲絡繹不絕。各色絹花如彩蝶般朝高台上飛去。


    紅綃水袖一揚,將那些絹花全數卷住,身子打了幾個旋,方才盈盈拜倒。“紅綃多謝諸位公子厚愛!”


    “紅綃姑娘莫走!”


    “紅綃姑娘再舞一曲!”


    眼見著紅綃就要退場,台下的歡客如何肯依,挽留之聲此起彼伏。


    紅綃作為新晉的花魁,尚在待價而沽的時節,平日裏自是沒那麽容易見到。隻在節日之時,潯陽別館才會讓她出來露個麵。素有“欲觀紅綃一舞,當使白銀鋪路,黃金滿匣酬”之說。


    這種欲遮還露,欲拒還迎的姿態,更讓一眾歡客心癢難耐。


    然而,這種煙花之地,所有的手段,不過是為了抬高花魁的身價,因為,潯陽別館已悄然放出消息,花魁紅綃,於三月三日上巳之夜,遮幕待賓,花開初蕊。


    潯陽地界乃至整個鄢州,都聞之心動。多少王孫公子,墨者騷客,皆不懼長途,跋涉而來。


    潯陽別館素來生財有道,早在消息放出之時,便已定下,花魁紅綃,將自上元之夜起,每夜樂舞一曲,以謝天下幕客。


    自然,這等絕色美人的舞姿,斷不能白看的。想要觀看者,需得花些銀子方才能得一觀賞席位。一個月前,消息乍一散布,潯陽別館便人滿為患,皆為紅綃的上元樂舞而來,上元樂舞的入門席位更是一席難求。


    本就是為了勾人心魂的樂舞,又豈會讓人一次給瞧個過癮?總是要勾得你心癢癢,償一絲甜頭,餓半日肚皮,讓才能讓人魂牽夢縈。


    因此,哪怕是群情高漲,留聲不絕,紅綃終歸還是在眾人的挽留聲中退了下去。


    前堂的舞台邊角有一處專用的暗道,可直通後院。


    便是那些歡客想將紅綃攔截,也沒有半點機會。


    “走罷!”司馬醉兒看到紅綃進入暗道後,便覺得前堂再無什麽意趣,便轉身往迴走。


    笑兒亦步亦趨地跟著,問道:“姑娘是迴花房還是想再去別處轉轉。”


    在這潯陽別館,就這般隨處走走,所見的,不過是潯陽別館想讓你看到願意讓你看到的東西,並不能轉出什麽有用的來。司馬醉兒便道:“罷了,迴——”


    話未說完,忽然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從過道那邊閃過,往後院方向去了。


    司馬醉兒心念一動,雙足不由自主就轉了方向。


    “姑娘?”笑兒見司馬醉兒嘴上說了迴,結果走的方向卻不是花房,不由疑道。


    司馬醉兒微微一頓,眼見那道身影已經拐過轉角,心中一急,忙道:“我突然想起來,迴後院取些東西,你隨我去吧!”


    果然,笑兒未疑有她,隨侍在她身邊,二人一同往過道行去。


    待得司馬醉兒步履匆匆地轉身拐角之時,哪裏還有什麽身影。


    司馬醉兒心中一急,不由便加快了腳步。然而一直到了後院司馬醉兒原來的住處,也沒瞧見什麽人。


    難道剛才是她眼花了不成?司馬醉兒不由一陣失望。


    這是這個時辰,後院的藝伶皆去了前堂或各小花廳迎客,除了偶爾走過幾個丫鬟小廝,就隻有巡院的護院了,整個後院顯得冷冷清清的。好在一路沿途的過道上,斜廊上下,一路掛著花燈,原本清冷的後院,倒顯了幾分趣味來。


    潯陽別館的後院尤其的大,每個伶伎的住處,其實都是獨立的一個單進小院,左右各一間小廂房,一為臥室,一為琴室,當中還有一個小小的廳堂,專供招待之用。


    每一座小院,皆以所居之人的花名為記。


    司馬醉兒的花名是曲瑟瑟,所居之處,便叫曲苑,倒顯得有幾分雅致。


    秀氣討巧的花燈上,寫著偌大的曲字,高高地掛在院門口。


    笑兒上前推開院門,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小院。


    “你去將我先前的幾件青衫取來,再將我那琴一並帶上!”司馬醉兒既然打著前來取物的名頭,便老老實實地打發了笑兒去取。


    她自己便在前頭等著。


    “阿念,你為何不肯見我!”忽地,一聲哀怨的女聲在小院外的牆角響起。


    “你讓開!”低沉的男聲,鑽入司馬醉兒的耳裏,讓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狄念?”


    司馬醉兒再顧不得笑兒徑直出了院門。


    小院一側的巷道裏,大紅的裙擺逶迤一地。


    花燈掩映,打在女子的臉上,明明滅滅,不是將將下得舞台的紅綃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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