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見趙桓采納了,也就不再提及大理的問題。


    大理的治理千頭萬緒,甚至可以說萬分艱難。


    楊時帶來了許多他門下的弟子,實際上,真要估算一個比例,跟隨他來的弟子,不到兩成,絕大多數的弟子一聽是山高路遠,且是蠻夷之地,全都不願意來。


    有的人說父母在,不遠遊,隻能遙祝恩師順利;也有的人說家中妻兒要照顧,無法離開;更有人在離開前的頭一天晚上落水,導致無法離開……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楊時卻沒有去苛責,因為治理國家的事情,有的地方繁華富庶,有的地方有洪水猛獸,有蛇蟲鳥獸,自然是不一樣的。


    至少,他帶來了人。


    隻是楊時不提,趙桓卻不能不問,他笑著道:“楊公,這一趟跟著你來的弟子,大致有多少人呢?”


    楊時迴答道:“迴稟官家,此行有二十餘人。”


    趙桓說道:“可有比較出色的人?”


    “有!”


    楊時也直接迴答。


    趙桓問道:“大致有哪些人?”


    楊時迴答道:“有烏洲人李鬱、南劍州人陳淵、建寧人胡安國、謨武人廖剛、崇安人胡寅、開封府人張九成、崇安人胡宏,以及其他諸多的弟子。”


    趙桓打趣道:“楊公的弟子,大多是福建路的人啊。”


    楊時卻是從容道:“臣是在福建路長大,認識的多是福建路的人。後來傳道授業,也多是這些人來聽課,自然就多一些。”


    趙桓也點了點頭。


    楊時在閩南之地傳道,對整個東南理學起到了奠基的作用,被稱為閔學鼻祖。


    後來的朱熹,也深受楊時的影響。


    趙桓吩咐道:“既然有這麽些人,讓所有人都來大廳,朕見一見。”


    “遵命!”


    楊時立刻迴答。


    他吩咐人去通知,卻再一次道:“官家,太子的身份很重要,除了少數人,不能大張旗鼓宣傳。”


    “臣建議隱藏太子的身份,就以老臣的弟子身份留在大理。”


    “一方麵,是為了太子安全。”


    “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太子能心無旁騖學習,不至於受到外界的影響。”


    “請官家明鑒。”


    趙桓點頭道:“就依楊公的提議。”


    他看著趙諶,吩咐道:“諶兒,記住了嗎?”


    “記住了!”


    趙諶毫不猶豫迴答。


    對於自己的太子身份,趙諶也不願意大張旗鼓宣傳,因為影響他學習。現在可以隱藏起來,趙諶反而覺得挺好。


    趙桓吩咐道:“既如此,你就起身吧,站到楊公身後去伺候。否則,楊公的諸多弟子來了,會懷疑你的身份。”


    “是!”


    趙諶起身就走到楊時身後。


    胡銓這個太子洗馬也不能坐著了,幹脆也扮做來投奔楊時的人,跟著一起站在楊時的身後。


    沒過多久,李鬱、陳淵、胡安國、廖剛、胡寅、張九成和胡宏等人一起來了。


    烏泱泱的二十餘人,充塞在大廳中。


    這些人站定後,瞬間注意到坐在正上方的趙桓。


    楊時擺手道:“官家親臨大理,聽說你們隨老夫來了,要見一見你們。”


    “拜見官家!”


    李鬱、陳淵和胡安國等人齊齊行禮。


    一個個臉上的神情,無比激動。


    大理苦不苦?


    自然很苦。


    在大理,沒有美酒佳肴,沒有歌姬起舞,更沒有繁華富庶的生活,一切都稀鬆平常


    甚至在大理的一切,要自己去勞心勞力的操勞。


    不僅如此,大理各部也不好管束,這些人好鬥,而大理的一些人也不願意配合,導致事情不容易。


    如今皇帝來了,一瞬間提振人心。


    趙桓目光落在胡安國、胡寅和胡宏的身上,發現三人的相貌相似,指著三人道:“你們三人的相貌相似,是一家人嗎?”


    胡安國五十開外,在所有人中,年紀最長。


    他神色從容,不卑不亢道:“迴稟官家,胡寅是臣的長子,胡宏是臣的幼子,我們父子三人都受教於先生。”


    “臣早年中進士,擔任過荊南府的教授、太學博士、提舉湖南學事。”


    “這一次老師來大理,雖然路途遙遠,卻是光大學業,傳道於大理的機會。”


    “故而,臣辭官跟著來了大理。”


    胡安國簡單說了來龍去脈,正色道:“臣的兩個兒子,也願意來傳道和治理地方,為朝廷出一份力。”


    趙桓眼前一亮。


    他想起來了。


    胡安國在曆史上,也是響當當的理學家,是一代大儒,講究心為本。


    胡安國認為“心者萬事之宗,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權”,提倡修身治學,主張經世致用。


    經世致用最關鍵。


    如果所謂的理學高高在上,不管百姓的死活,不管地方的發展,那就是脫離於百姓,是空中樓閣,這是無法長久的。


    經世致用,把所學能用在治理地方上,用在發展地方上,這才是長久之計。


    才是學問能發展的根本。


    胡安國的兒子胡寅和胡宏,也沿著父親的倡導,在理學上有所發展。


    一門父子,都是人才。


    這些受教於楊時的弟子,都各有擅長。


    趙桓沉聲道:“你們一門三父子,願意來大理這個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治學,來治理地方,精神可嘉。大宋有你們,那是大宋的福氣。”


    胡安國連忙道:“官家過獎了。”


    胡寅和胡宏也連忙謙虛,神色卻是無比的激動。皇帝的認可和褒獎,比他們中了進士都更加的激動,讓人如飲甘霖。


    趙桓目光一轉,開口道:“誰是李鬱?”


    “臣是李鬱!”


    李鬱也站出來行禮。


    目前楊時的弟子,都在大理地方上任職,所以都以臣來自稱。他們這些人,實際上都有學問有身份,隨隨便便在大宋就可以做官。


    李鬱本身是朝散大夫李深的兒子,舅舅是理學家陳瓘,他小小年紀敏而好學,很有天賦。因為陳瓘的推薦,才拜楊時為師。


    後來被楊時看中,成了楊時的女婿,是楊時的衣缽傳人。


    曆史上,李鬱反對秦檜。


    在秦檜當朝時,見秦檜倒行逆施,不願意和秦檜同流合汙,辭官迴家講學。


    趙桓審視著李鬱,笑道:“李鬱啊,你如今跟著楊公來大理,主要負責什麽?”


    李鬱直接道:“臣擔任教諭,負責辦學,以及教導大宋的官話。以後的大理地區,所有官員必須能講官話,否則就隻能免除。”


    “很不錯!”


    趙桓讚許道:“官話是第一要務,熟悉了大宋的官話,一切的公文來往就更順利,這也是慢慢同化大理的根本,好好做。”


    李鬱說道:“臣,定不負官家厚望。”


    趙桓點了點頭,擺手示意李鬱坐下,又道:“誰是陳淵?”


    陳淵起身道:“臣是!”


    陳淵是大族出身,和李綱的關係極好。在李綱擔任宰相後,進入了禮部任職,擔任禮部員外郎,是清貴官員。


    這樣的身份留在東京城,日子輕鬆自在,完全不需要風餐露宿,也不用吃苦。


    楊時來大理,陳淵作為弟子,也跟著來了。


    除此外,陳淵也是楊時的女婿。


    這一趟來大理,不是享受的,是來吃苦的,有無數的事情要安排。偏偏很多的人一聽來大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聞之色變,全都不願意來。


    恰是如此,楊時第一批動員的人,就是自己的親人,有兩個女婿和一個兒子楊造跟著來了。


    其他的兒子和女婿沒來。


    對於沒來的人,楊時沒有勉強,卻也覺得這些人眼皮子太淺了。


    大理是有諸多的難事,可是在困頓中開拓進取,把大理治好,這就是實打實的功勞。


    趙桓笑道:“陳淵,你負責的是什麽?”


    陳淵迴答道:“迴稟官家,臣擔任主簿,對外負責和商人的接洽。老師常說,農耕是國朝的根本,無農不穩。可是要讓地方繁華,卻要商人雲集,無商不富。故而,臣負責接洽商人,招攬更多的商人來大理經商。”


    趙桓眼前一亮,這都推動到招商引資了嗎?


    不愧是楊時。


    薑還是老的辣。


    換做其他人來大理,絕對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有楊時坐鎮,才有未來。


    趙桓讚許道:“你說得對,商人是地方發展的關鍵。當大理繁華起來,自然有無數的人要雲集在周邊,要從山中出來,對朝廷自然就更加的信服。這是很好的安排,要全力去做。”


    陳淵說道:“臣一定不辜負官家的厚望,會做好事情。”


    趙桓擺手讓陳淵坐下,又繼續道:“誰是張九成?”


    “臣是!”


    張九成也站了出來。


    他已經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張九成在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的大儒,曾擔任宗正少卿、權尚書禮部侍郎、刑部侍郎,因為反對求和,忤逆了秦檜,被貶出朝廷。


    等到秦檜死後,張九成才又被提拔。可惜幾年後,就病逝了。


    張九成在做官的名聲,遠遠低於他治學的名聲。


    張九成的理學思想,也延續了心學的路子,以心學為核心,把心性與事功相結合。


    這一思想,對南宋浙學影響尤其大。


    張九成提出“道即日用”,以及道器不離,更是在永嘉學派的形成上,達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這些方麵,都源自於楊時的教導。


    胡安國提及的經世致用,以及現在的道即日用,道器不離,這些人的思想影響非常大。


    趙桓看著張九成,眼中也露出了濃濃的讚許。


    這些都是人才啊。


    趙桓微微一笑,問道:“你在大理,又負責什麽事情呢?”


    張九成迴答道:“迴稟官家,臣在大理負責農耕事情,主要是勸課農桑,教導百姓耕種。”


    趙桓點頭道:“無農不穩,無商不富。你負責農耕事宜,這是極好的。”


    從這一方麵看,楊時的準備是相當充分的。


    有人忙農事,有人忙商事,有人主持事務,楊時則是負責大方向的引導,使得大理的施政更舒暢。


    最重要的一點,這些理學家在地方上施政,把自己的理念和實際操作結合在一起,就能實踐出真知。


    實踐了,對他們的學識提升極大。


    趙桓又一一詢問了其他的人,凡是楊時帶來的弟子,都一個不少的詢問了,挨個的了解情況,挨個的鼓勵。


    整個過程,趙桓沒有半點不耐煩,耐心細致的了解情況。


    趙桓全部了解完,正色道:“你們所有人跟著楊公來大理做事情,沒有辜負你們的一身所學,更無愧於你們二程門人的身份。”


    “朕,也佩服你們。”


    “更是由衷的,希望你們在大理這一畝三分地,能夠闖蕩出一番事業來。”


    “朕在東京城,也期待你們的好消息。”


    一眾人更是心中激動。


    皇帝首肯認可,這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褒獎和鼓勵了。


    這時代講究的天地君親師,皇帝是所有人效忠的對象,能得到皇帝的肯定,親自和皇帝說了一番話,擱在自家的宗族,少說也是單開一頁族譜的存在了。


    趙桓一番勉勵的話後,再度看向了楊時,正色道:“楊公,大理劃入了大宋。對行政區域的劃分,你是怎麽考慮的?”


    楊時說道:“官家,大理國是昔日的國名,臣想的是沿用大理作為一個路的名稱。”


    “不用大理。”


    趙桓搖了搖頭,開口道:“大理可以設立一個州,其他也全部化為州。至於整體的名字,更名為雲南路。彩雲之南,便是這裏。”


    楊時沒有去糾結皇帝為什麽設定雲南,直接道:“臣謹遵官家安排。”


    趙桓目光掃過陳淵、李鬱、張九成和胡安國等人,沉聲道:“雲南路各州要盡快劃定,再把各州的知州安排下去。”


    “你門下這麽多的弟子,這些人該派到地方上擔任知州的,就盡管安排下去。”


    “舉賢不避親,不要有任何顧忌。”


    “是人才,就大膽的用。”


    趙桓眼神明亮,開口道:“等他們在雲南路這裏做出了政績,朕就可以抽調他們迴朝委以重任,去更重要的地方擔任要職。”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激動起來。


    外放就是知州。


    這樣的待遇,那是相當好了,實際上楊時一直沒有這樣安排,因為很容易遭到詬病,說他以權謀私,隻安排自己的人。


    實際上,趙桓壓根兒不介意這些。


    朝廷要治理雲南路,沒有人願意來,現在要上正軌了,就想來摘桃子,那肯定不行。


    要安排的,必定是第一批來的人。


    楊時此刻也有了主心骨,正色道:“請官家放心,臣會全力以赴。”


    趙桓點了點頭,又看著張九成等人,繼續道:“目前二程門人,也就楊公一人拜相。可是,他已經老了,你們這一脈需要有扛旗的人。”


    “朕希望你們都能全力以赴,各自做出一番政績,未來也能有進入政事堂拜相的人。”


    “一代更比一代弱,那是廢物。”


    “朕希望,你們一代更強,將來如果能出一個首輔,那就更好不過了。”


    趙桓笑問道:“可有這樣的信心?”


    原本張九成、李鬱、陳淵等人,就已經被皇帝畫大餅引得熱血沸騰。如今趙桓給予厚望,希望他們能做出成績,未來能拜相當首輔,那更是讓人亢奮了起來。


    一個個,恨不得為趙桓效死力。


    一個個的腦中隻有一個念想。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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