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忘記了孤孤單單在院子裏記錄一朵花從開到閉過程的相機。


    如果不是微信鈴聲一再響起,老母親不耐煩地從詢問幾時迴來到命令趕緊迴家,或許對這裏的主場感會有更加沉浸式的體驗。


    但這一晚上,已經夠了。


    兩個人又在窗前靜靜地擁抱了一會兒,不發一言望著二樓外麵影影綽綽濃濃淡淡的搖曳樹影,直到盧英的電話打進來,柯一維才不情不願地放開勖陽,去開燈。


    勖陽把散亂的衣服拉好,一手拿了電話,另一隻手一撈,又把自己貼到了柯一維的背上,調整好一個舒服的醒盹兒的姿勢,才按下接聽。


    “你倆在哪兒呢?怎麽還不迴來?”老母親顯然已經動氣了,“你也不看看都幾點了,我這也不敢睡覺,一直等著你呢!”


    勖陽閉著眼睛,“馬上就到家馬上就到家,剛才有點事耽擱了。”


    “多大的事兒啊耽擱能耽擱這麽半天?發那麽多條微信都說馬上就走,這還沒出來了吧?”知女莫若母,“等哪天我得好好說說小維,這孩子怎麽還能跟著你一塊兒瘋!”


    勖陽被自己老母親這外翻嚴重的胳膊肘懟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柯一維聽了個全程,電話一掛,笑得嘴都合不上。


    他拍拍她交纏在自己小腹的手,“有事兒耽擱了哈?”


    “哼。”


    “阿姨不是問了嗎?是多大的事兒啊?”


    “一米九那麽大的事兒。”


    柯一維拖著這人形掛件艱難地向門口挪移,“行了,趕緊走吧,別迴頭阿姨真生氣了。”


    確實也已經很晚了。一走出樓門,秋夜的涼意迎麵刺來,凍得勖陽一個激靈。


    十點多了,本市的夜生活乏善可陳,這個時間早已人畜安眠,何況是柯一維家這遠離市中心的貴族小區,連白天都難見到幾個在外麵閑聊閑晃的業主。


    柯一維把她攬在自己寬大的風衣裏,“我說讓你站樓口等著我吧。現在這會兒多冷。”


    勖陽像玩兩人三足一樣抱住他的腰,“傻站著等不是更冷?現在好了,我有了一堵擋風的牆。”


    大狗子身上真是暖和。雖然不像福星兒毛茸茸,但也是軟萌溫暖又香噴噴的——一貼近這個小火爐,勖陽就又想閉上眼睛眯一會兒了。


    一直以來她都最不喜歡過冬,忽然之間意識到今年的冬天或許也可以期待一下。


    柯一維哭笑不得,“誒,就這幾步路,堅持一下啊。”


    勖陽搖頭,“走不動了。”


    “……那你別亂動啊。”


    他左右望望,反正四下無人,一隻手臂就把勖陽攔腰夾起來,大步流星唰唰唰就趕到車前,把她放置在副駕駛上。


    勖陽開始被嚇得低聲叫了一嗓子,然後就莫名其妙覺得好笑,感覺自己好像滿馬路遛狗的大娘大媽們夾在腋下過馬路的小泰迪,這體型差要是沒那麽巨大還真達不到這個效果。


    她為自己這奇怪的畫麵感感到一丟丟的羞恥。為什麽這直覺反應都是和狗有關的呢?這真是和福星兒待得時間長了,全員狗塑,連自己也不放過。


    柯一維把她安置好,繞去另一邊上了車,“係安全帶呀。”


    勖陽哼一聲,“會累著您嗎,小維哥?我應該沒那麽重吧,但是安全帶我也拉不動呀。”


    聽聽,這都是什麽胡攪蠻纏毫無邏輯的鬼話。


    柯一維認命地按開剛插好的安全帶,伸手過去給她係。


    勖陽看看手機,好家夥,這一折騰上下,快十一點了。


    可以預見迴到家要麵對的又是一場疾風暴雨。連柯一維搞不好都要跟著被台風掃到。


    “本來我媽這些天一聽我是跟你出去都還挺放心的,”勖陽有感而發,“估計從今天開始,你也要被列入失信黑名單了。”


    柯一維胸有成竹,“那不能。”


    “這麽自信嗎?”


    “對啊。我難道看著不比你更靠譜嗎?”


    “……哥,希望你知道,你如果有一天被我打了,那是因為你值得。”


    “你又說這種彎彎繞繞的奇怪語言,”柯一維笑,“那還不是因為你說要找主場感,主場感當然要深入了解——”


    “不許說!”勖陽捂住耳朵,“不許說!我不聽!”


    柯一維笑得酒窩要半永久戳在頰邊了,“行,反正你感得舒服了就好。”


    舒服不舒服的,其實現在想起來,並沒有什麽具體的概念。


    隻是暈。昏天黑地。


    勖陽隻記得柯一維臥室的天花板,不是一般裝修會選擇的大眾保險純色係,居然是像小朋友的房間那樣,漆了淡淡的藍和濃濃的白,像小時候一種冰淇淋的配色,一看到嘴巴裏就直覺湧上來一股香甜濃鬱的香草味道。圓圓的憨憨的一隻大吊燈,周圍一圈小射燈,大燈亮一些白一些,小燈暖黃色也弱一些,不同色調光感的燈光交織在一起,映著馬卡龍味兒的藍天白雲,像置身神話境界,好像有隻手會伸出來,輕輕地伸出食指,與她對接。


    然後那一片光就在眼前氤氳成一片,漸漸模糊。


    再然後就是“啪”地一聲,柯一維按滅了所有的燈。


    兩個人在黑暗裏緊緊相擁著,迫不及待要共赴沉淪。


    如果理智還在,勖陽不會讓自己這麽快就急匆匆奔赴這一站。但是感情與理智往往是不兼容的,氣氛到了,情緒對了,眼神撞上了,電流擦出火花了,什麽理性冷靜就都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像根本不曾存在過。


    這也是天注定。本來就是一個無法用理性解釋的開端,那麽自然也無法要求它能走上一條循規蹈矩的通天大路。


    拉不住了。既拉不住自己,也拉不住對方。


    那就一起瘋狂吧。那麽多的想不透解不開衝不破的現狀,等燈亮以後再慢慢想。


    怎麽能舍得喊暫停呢。這個人太過溫暖,輕柔,可靠,吸引,冰天雪地裏亮堂的陽光有多美好,他就有多美好。


    勖陽隻記得柯一維在她耳邊說:“這次真的是你的主場了——我連人都是你的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仍然在發燙發腫的脖子。


    這心態不能是傳說中的掩耳盜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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