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猙獰兇惡的妻子,感受著何老先生施加於身上的‘文打’千斤墜,此時的隋龍祖早已心力交瘁,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雖然身上的漁網已經撤去,但他此時依舊是周身如墜泥潭,既沒有行動之力,就連開口說話的能力也已經失去,當真是狼狽不堪。


    然而,那些平日裏和他勾肩搭背親切無比的鄉親們向他投來的眼神裏卻沒有一絲的同情,有的隻是千篇一律的厭惡甚至是幸災樂禍。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隋龍祖心裏突然間生出了一種深深的負罪感,那個鄰家小兒殘破的屍身是那麽刺眼,似乎在無聲地控訴著他所犯下的罪惡。或許他真的錯了?他的美菊,或許真的就不應該繼續存在於他的餘生之中?或許,他真的應該在自己和村裏的鄉親父老與妻子之間做出一個雖然艱難卻合乎天理人情的抉擇?


    男人的心好像逐漸變得冷硬起來,望向妻子的目光中葉逐漸生出了一絲疏離。


    何老先生似乎對隋龍祖的神情變化視若不見,他站在祠堂門前高高的台階上,用一種拯救者的姿態俯視著眾人,不緊不慢地大聲說道:“鄉親們,老少爺們們,也許咱們都知道,咱們整個泊壽縣所處的這座莽原,從風水上來說本就是一處大兇之地,咱們的先人們聰明啊!為了讓咱們這些後世子孫能夠在這裏安居樂業,子孫昌盛,他們花大力氣對整個莽原進行風水勘測,然後按照特殊的方位安排村落,形成了現在九陽鎮陰的格局,就是咱們現在公羊鎮的九個自然村。不但鎮住了這片莽原上的兇煞之氣和妖孽橫行,而且還破開了來自海上的癸水陰煞。可以說,咱們現在安居樂業的生活來之不易啊!但是現在,咱們村的武舉老爺隋龍祖卻將一個身具七絕陰脈而且還曾經出入至陰之地、沾染過至陰兇煞的女子帶到了咱們羊犄角村,並且還和她結成夫妻使她受孕,形成了七絕鬼母之身。現在大家也看到了,雖說現在的美菊肚子裏的邪煞鬼魃還未成形,但美菊自己卻已經化煞,成為了一個吃人的妖孽,她身上的至陰兇煞之氣不可小視啊!要是任由她在村裏自由妊娠,一旦雙煞成形,不但咱們羊犄角村將經受大劫,更重要的是,咱們羊犄角村就是整個公羊鎮抵禦海煞的前鋒,它們的至陰煞氣將反製羊犄角村的羊刃之力,使得海煞長驅直入,從而完全破壞九陽鎮陰的風水格局。到了那時候,那就不單單是咱們羊犄角村一個村子的事情了,整個公羊鎮甚至是泊壽縣、整個莽原都會跟著倒黴!大家說,遇到這種事,鄉親們該咋辦啊?”


    何老先生的話可以說極具煽動力,話音剛落,人群中頓時群情激蕩,那位被害小兒的父母首先跳了起來:“燒死她!燒死她!”


    這一聲一出,眾人頓時群起響應:“對!燒死她!燒死她!不能給咱們留下這麽個大禍根!”


    何老先生擺擺手,止住眾人的喧嘩,然後一低頭望向早已六神無主的隋龍祖,一臉嚴肅地問道:“隋老爺,雖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但是老夫敬你是朝廷的武舉人,所以還是想問你一句:事到如今,你究竟想怎麽做?!”


    說完抬手一指,隋龍祖雙唇一鬆,突然說出話來:“何老先生,以前是俺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呢,還請您原諒一些。現在俺也想明白了,美菊既然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就不能再把她當成親人來看,為了父老鄉親的安危著想,美菊確實是留不得了。隻不過,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俺現在也沒有其他要求,隻希望您老人家能高抬貴手,給她們母子留個全屍,俺隋龍祖就感激不盡了!”


    說話間語音哽咽,一個鐵打一般的漢子,也不由得流下淚來。因為他心裏非常清楚,自己這句話一說,就等於完全撤去了美菊身上的最後一道屏障,這些人不管怎麽對付美菊,都將不會有任何一點心理上的障礙了。


    沒想到,就算隋龍祖如此低聲下氣,周圍的鄉親們卻依舊不依不饒,那對失去了孩子的年輕父母更是激動不已:“不行!像這種吃人的妖怪,絕對不能讓她留一點東西下來!她可不是人,是妖怪!要是給她留下了屍首,誰知道哪天她不會再鑽出來害人?有這樣的老婆,這隋龍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不準他也早變妖怪了呢!幹脆斬草除根,連他一塊燒了,一了百了!”


    還別說,雖然一提到美菊,眾鄉親全都是一副深惡痛絕急欲除之而後快的模樣,但是牽扯到了隋龍祖,這些鄉親們憨厚善良的一麵還是閃現了出來,絕大多數鄉親都大聲反對,認為既然隋龍祖知道錯了,那就應該把他跟妖怪區別對待,允許他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一時間眾人分成了兩派,吵得不亦樂乎,倒是暫時把隋龍祖夫妻放到了一邊。


    族長看得生氣,使勁把手裏的拐棍往地上杵了幾下,眾人逐漸安靜了下來。族長氣得直打哆嗦:“你們吵吵啥!吵吵啥!看看!看看!像個什麽樣子!這到底該怎麽處理他們,有何老先生在呢,輪得著你們拿主意啦?!窩裏鬥的本事都大得很!也不怕別人笑話!”


    這話說得語氣極重,而且顯然有點暗指那些想對隋龍祖不利的村人。那何老先生遊走江湖多年,早已磨練成精,對於族長話裏話外的意思又怎麽能聽不明白?他稍微沉吟了一下,心裏已經有了主意。隻見他迴頭注視著隋龍祖說道:“隋老爺,既然你現在已經是非分明,老夫自然也不想做什麽惡人。其實說實話尊夫人這次化煞,應該也是命中注定之事。也許大家都很清楚,這近五十年來,咱們這片莽原之中精怪正在一年年增多,甚至已經開始侵入到了村落之中。這是為啥呢?就是因為來自海上的海煞之氣正在逐漸變濃,壓製了咱們公羊鎮的一部分九陽之氣的緣故。究其原因呢,應該是因為近年來西方各國的那些異族常年從海上入侵,多有劫掠殺戮之事發生,怨煞之氣在海上大量集聚,打破了羊犄角村和海狼島之間的風水平衡所致。所以說這七絕鬼母母子的出現,倒應該算得上是適逢其會,給了咱們一個破除海煞的機會。所以說這件事說好就好,說壞就壞,就看隋老爺肯不肯照老夫的話去做了。”


    這話一說,眾人頓時安靜下來,他們可實在是沒想到,眼前這個吃人的妖孽,倒是在某種意義上變成了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而隋龍祖倒成了這一方土地的救星。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隋龍祖,靜靜地等待著他的答複。


    隋龍祖此時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他心裏非常清楚,不管他怎麽選擇,美菊母子繼續存活下來的幾率也幾乎為零,那何老先生之所以這麽做這麽說,充其量也就是想給他一個重新見容於羊犄角村的機會,而且也是想借自己的手來做這件事情,從而減輕他自己手上的業債而已。


    但是現在的隋龍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如果他選擇拒絕,那麽自己必將和美菊母子同歸於盡;如果他選擇順從,倒有可能在這件事的實施過程中摻雜一點自己的個人意願。


    隋龍祖性情剛硬,他腦海中心念電閃,轉眼間已經拿定了主意:這件事由自己開始,那就由自己來結束吧!由自己來送親人上路,或許會減少他們一些不必要的淩辱。想到這裏他咬牙點頭:“那好!既然何老先生和族長都是這個意思,那俺要是再不答應,就是不知道好歹了!你說吧!到底要俺咋做。”


    何老先生和族長相互對視,明顯都鬆了一口氣。何老先生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隋老爺,其實以你的能力和家產來說,做這事也不難。這樣吧,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準備一口大號的石棺和一條船,三天之後咱們帶著隋夫人和石棺一起上海狼島。到時候該怎麽做,老夫自然會告訴你。”


    事到如今,隋龍祖顯然已經是完全沒有了退路,他咬牙點頭,看不出表情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視一圈,然後又深深地在早已失去了自主意識的美菊身上停留了好大一會,接著向眾人一拱手一跺腳,迴頭便走。


    三天之後,傍晚,海邊。


    天遊子和隋老太爺跟在隋龍祖一行人身後登上了一條早已準備好的海船。與上次不同,這一次不但何老先生他們並沒有感應到天遊子和隋老太爺的存在,就連隋龍祖對他們似乎也失去了感應。他臉色青白不定,顯得心事重重。美菊此時依舊被那條麻繩和墨鬥線捆得結結實實,額頭上還貼著一張就連天遊子也不認識的符籙,雙目緊閉,麵如金紙。如果不是胸脯還在微微起伏,幾乎會讓人以為那就是一具屍體。


    海上風浪動蕩,小船搖晃得厲害。隋龍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在美菊身邊,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得妻子現在的身份。天遊子此時並不想出手,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出手。他隻是知道,如果自己前邊的設想能夠成立,那麽到了關鍵時刻,一定會有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發生。現在的他隻有等,他相信,那種變化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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