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微的脆響過後,緊接著就是牙齒切入肌肉的那種鈍鈍的聲音。隋德昌兩口子一個咬人一個被咬,臉上卻同樣都是一種複仇成功之後的得意,一種成功戲弄強大對手之後壓抑不住的嘲諷。


    翠玲趴在丈夫脖子上大口大口地吸食著鮮血,就在天遊子剛要有所動作的一刹那,她厲吼一聲,一抬頭用力一扯,竟然直接將隋德昌脖子上連皮帶肉外帶著一根尺餘長的喉管給扯了下來!


    直到此時,深悔自己過於大意的天遊子這才以劍指點額,打開天眼看時,卻見翠玲身上哪裏是什麽妖仙附體?分明就是一個耷拉著舌頭眼珠突出的吊死鬼,一個徹頭徹尾當地打扮的年輕農村漢子!


    自天遊子天眼中看來,此時翠玲的本體元神早已經被這隻厲鬼完全製服,化作了一個隻有幾寸長的小人兒,滿麵驚恐,眼神裏還帶著一股不甘和悲憤,委委屈屈地蹲伏在這隻吊死鬼的胸口處,而這隻吊死鬼雖然兇殘無比,但是顯然對翠玲卻別有一番愛護和憐惜——像這樣一隻厲鬼進入人體之後,就算是直接將本體元神給吞噬消融也並非難事,但是這隻吊死鬼卻隻是將她收進了自己的體內,不但沒有傷害她,而且顯然還完整地保留了她的神識,這顯然是一個異數。


    反觀咽喉被撕裂的隋德昌則不然,他的本命元神此時早已經成為了一個淡的幾乎透明的虛影,就在天遊子天眼打開的那一瞬間,這個虛影已經在一陣幾不可聞的細微慘叫聲中,化作一縷青煙,被一頭蹲伏在他識海中的大老鼠‘滋溜’一口吸下肚去。


    饒是天遊子道行高深,涵養功夫極好,這一次也不由得怒從心起。身為龍虎山門人,卻被一隻厲鬼和幾隻妖仙耍弄於股掌之上,在他眼前將兩個大活人一個弄了個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一個魂體分離,成為了一具行屍走肉,而且,這一切還是在他自以為已經掌控了大局的情況之下發生的!


    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再也不肯留手,揚手一張引魂符打出將厲鬼從翠玲體內引出。厲鬼兇性難馴,麵對一身道氣的天遊子竟然也是毫不屈服,居然一下子掙開引魂符符氣的封鎖,張牙舞爪地迎麵向他撲了過來,看他那樣子,顯然是企圖衝身!


    天遊子怒極反笑,以他的道行,不要說是一隻普通的厲鬼,就算是陰界鬼使見了他,也隻有規規矩矩的份,絲毫不敢越禮。他道力充盈,元神凝聚,自有一層天罡正氣護體。就算是他毫不反抗地任由厲鬼衝身,恐怕它也是難有尺寸之功,更何況他還有一身的道法、用之不盡的法器、符籙?!


    此時他打定了主意要直接剿滅這隻兇頑的厲鬼,所以並沒有立刻出手,而是蓄勢待發,準備給對方一個雷霆一擊。沒想到就在這時,身後的周長功卻突然出手了。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搬來了一隻魚筌,斜刺裏出手,向著那隻吊死鬼當頭罩了下去。吊死鬼一門心思都在對麵的天遊子身上,而且顯然它也很清楚敵方實力最強的是哪個,所以根本沒想到半路裏會殺出個程咬金。


    它猝不及防,被那隻魚筌給一下子套了個結實,竟然再也掙脫不出!天遊子和陳半夜急忙仔細看時,這才發現這隻魚筌著實特別,竟然是用垂柳枝和細桃枝編製而成。


    俗話說‘柳枝打鬼,越打越小’,桃木更不用說,乃是辟邪之聖物。按理說,一般的魚筌應該是用竹篾編製,一來容易成型,二來不像柳枝和桃枝那樣味道濃鬱,更容易誘捕水中的遊魚,所以這樣的一隻魚筌存在本身就透著不合理。而且這隻魚筌很小,隻有一尺多長,倒像是個小孩子的玩具一樣,這樣的魚筌能用來捕魚嗎?這話說出來恐怕鬼都不信!


    周長功手腳麻利,用一塊畫滿了鎮鬼符的紅布將筌口封住,然後自動解釋起來:“兩位別笑話俺啊!這件小玩意是俺自己搗鼓的一件法器,專門用來收鬼的。嘿嘿!嘿嘿!小道長別生氣,俺看你剛才的意思,應該是想把這家夥給打散。所以俺才來了這麽一手。”


    反正天遊子此時已經完全有了防備,也不怕這隻吊死鬼跑到天上去,所以也不著急,懷著一點悄然升起的戒心問道:“周師傅,這隻吊死鬼怙惡不悛,根本不可能再將其渡化,如果不將其打殺,恐怕日後還會為惡。難道說周師傅還有更好的辦法?願聞其詳!”


    陳半夜此時也湊了過來,站在天遊子身邊,瞪著一對大眼珠子把手攥得‘嘎巴嘎巴’直響,那顯然是一種無形的警告:“老小子!你可別刺毛!要是不老實,我就先讓你嚐嚐老子的拳頭!”


    其實現在的周長功倒是真不怕他的拳頭,隻不過對他的摸金手甲和發丘天官印卻有著本能的畏懼,加上有天遊子這麽一個道家高手在,雖然他現在是‘活死人’,但是眼前這倆人卻都有著消滅他的能力和手段,他是個聰明人,當然不會也沒有必要跟他們衝突。


    他捧著那隻沒有一點動靜的魚筌,陪著笑臉解釋:“這個這個,你們別著急,聽俺說啊!俺是個陰陽先生,當然也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也就是說啊,剛才小道長把這隻吊死鬼逼出來的時候吧,俺認出來了,這隻吊死鬼不是別人,就是隋德昌那小子的表哥——劉二牛。”


    “劉二牛?!”聽到這話,天遊子和陳半夜不由得一起瞪大了眼睛。按照之前周長功的說法,這劉二牛的死,應該是隋德昌的太爺隋老太爺那隻老鬼幹的。以隋老太爺的手段和心機,他既然敢這麽做,那就必然有足夠的能力和把握製服劉二牛的鬼魂,而且這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一個幾百年的老鬼,想要收了一隻新鬼還不是手到擒來?就算是直接吞了它也是輕而易舉的啊!為什麽事到臨頭,不但這劉二牛的鬼魂依然能自由自在地到處跑,而且好像還跟這些當地的妖仙混在了一起並且還混得相當不錯的樣子?


    不過,疑惑歸疑惑,他們現在卻也明白了一件事:隋德昌之所以難逃一死,其實並不隻是因為他得罪了羊犄角村祖墳裏的妖仙家族,更是因為他還麵對著一個更為強大難纏的對手:情敵劉二牛。


    想想這件事也不難理解,本來劉二牛是打好了如意算盤想害死隋德昌的,沒想到隋老太爺那隻老鬼一出手,還沒等隋德昌怎麽著呢,他自己先翹辮子了,這事換了誰,恐怕也很難淡定得了,隻要還有可能,他不跑來要隋德昌的命才怪呢!


    天遊子眯起雙眼,頗有意味地看著周長功說道:“那以周師傅的意思,你把它給抓起來,到底是想怎麽做?”


    周長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其實也沒啥,俺就是想知道知道,當初到底是誰教給他那個辦法害隋德昌的,還有,他到底是怎麽從隋老太爺手裏逃出來的。”


    其實這時候的天遊子已經從那隻過於平靜的魚筌上看出了一點問題,但他並不說破,隻是點點頭淡淡地說道:“那好!這幾隻孽畜在貧道手裏,諒他們也跑不掉,周師傅盡管慢慢問就是!”


    周長功也不客氣,順手將魚筌往地上一放,‘唰‘地一聲抽出一支打鬼鞭(也是用桃枝和柳條編織而成,在朱砂狗血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而成),也不說話,先在魚筌上狠狠地抽了兩鞭,這才開口問道:“說吧!你小子嘴裏的那位高人是誰?!”


    話音剛落,就聽‘砰’地一聲響,魚筌前的地麵上先是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手印,緊接著就是彎彎曲曲的一行字。所謂人有人言,鬼有鬼語,鬼界也是有它們自己的文字的。劉二牛生前讀書不多,卻也粗通文理,死了之後自然也知道怎麽跟活人交流。


    像這類鬼語,一般來說隻有天遊子他們這種有著正宗道統的人物才能夠有機會了解,沒想到周長功卻顯然也認識,這一點就連天遊子也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隻聽周長功低聲念叨:“這個人俺管不著?!還是跟俺一夥的?!放屁!放屁!俺就跟俺老婆是一夥的!難不成是俺老婆讓你這麽做的?!”


    說著話抬手又是兩鞭子。


    魚筌仍舊是平靜如初,隻是地麵上的字開始多了起來。周長功跟著念:“這個人姓張,臨祈縣張家莊人,排行老五。他跟俺說過,他教俺的辦法一定好使,而且,你不用怕什麽公羊鎮的那些狗屁神漢神婆陰陽先生啥的,就算是這裏邊最厲害的周長功跟他的婆娘也不敢管,他們跟俺是一夥的,要是嚴格說起來,這倆人還得聽俺的呢!”


    起初周長功還一副氣唿唿的樣子,但是他念著念著,聲音卻逐漸低了下來,神色間也好像有了一點恐慌。


    聽到‘張家莊’、‘張五爺’這幾個稱唿,天遊子和陳半夜四目對視,心裏已經在暗暗吃驚:難道說,他們繞了一圈,竟然一直沒從張家莊那個無形的圈子中繞出來?這個張五爺又是誰?他和那個神秘的中年男子張連義又是什麽關係?和越女鳳竹的鬼靈以及這個他們越陷越深的千年命局之間,到底又有什麽扯不斷的聯係?難道說,這裏一夜之間死了這麽多人,擺下這麽大的陣仗,竟然也是衝著他們來的?總而言之,現在事情繞了一大圈,所有的矛盾焦點竟然又全都繞了迴去。


    周長功不再說話,但地上的字跡卻還在繼續:“怎麽?不問了?害怕了?怕了就趕緊放老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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