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人頭上的血跡已經有些發黑,顯然是已經死去很久了。而且上邊的肌膚已經被撕咬得七零八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而尤為讓人覺得惡心的是,人頭眼窩處已經沒有了眼皮的遮蓋,一對大得離譜的眼珠子一顆已經幹癟,另一顆則被一根筋吊在鼻梁左側,微風過處,這顆眼珠微微轉動,似乎還在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如果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單從這顆人頭上來看的話,想來一百個人裏邊一定會有九十九個會堅定地認為這顆人頭的主人一定是遭遇了什麽兇殘的野獸,但是現在隋玉書等人言之鑿鑿,而且天遊子也已經聽到了院子裏邊傳來的那種非人的怒吼聲,他當然不會懷疑隋玉書等人的話——此時的隋德昌一家,若不是被厲鬼衝身,那就一定是被妖仙附體了。


    而且,這裏邊妖仙附體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若是一般的鬼衝身,因為陰陽相衝的原因,天亮時它一般都會自動離去,就算是厲鬼,它也會選擇暫時隱身,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還鬧騰得這麽歡。


    而不管是妖仙還是厲鬼,這樣明目張膽地附體殺人都是極不明智的一種做法。且先不管這麽做日後必然會來的業報,就隻是這種做法必然會招致的人界道家高手,那也不是這種妖仙厲鬼所能夠抵擋的了的。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會讓人不惜甘冒天譴,兩敗俱傷?難道這隋德昌一家除了以陽宅養五鬼斷仙路之外,還做過其他不為人知的傷天害理之事?


    現在附身在隋德昌一家身上的靈體,其兇煞之氣已經完全超出了天遊子和周長功的認知,這麽猛的靈體,在這一老一少或長或短的降妖生涯中,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貿然出手是不行的,看這幾個靈體的勁頭,那完全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拚命姿態,再加上它們所附的肉體並不是自己的,甚至有可能還是仇人的,它們當然不會有所愛惜,甚至還會尋機破壞。


    周長功和天遊子一老一少相互對視,隨即就把目光一起轉到了隋玉書身上——這個羊犄角村的土皇帝,他在這個人口尚不過千的小鄉村裏做一把手已經二十多年,說他清楚村裏每戶人家家裏有幾雙筷子幾隻碗也毫不過份,對於村裏的父老鄉親們之間存在的恩恩怨怨,自然更是應該一清二楚。


    見這倆人看著自己不動,隋玉書在莫名其妙之餘更是有些憤怒和恐慌摻雜的情緒,他故意大著嗓門借以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高聲嚷嚷:“我說周長功,你這是啥意思?!不管咋說咱也是鄰莊聚團的鄉裏鄉親,往上數八輩,可能都是一家人呢!現在呢,德林(就是隋德昌寄宿的這家主人,也姓隋)肯定是沒救了,那顆腦袋就是他的。但是他家可還有其他人呢?你就好意思幹看著不伸把手?!再者說了,就算德昌那小子咬死了人,不過咱一看就都知道這小子是瘋了,瘋子殺人是不會被判刑的對不對?但是要是就這麽可著他們瘋下去,那這個院子裏肯定留不下一個活物!你們倆咋就不動心哪?!咋就不動手哪?!快點麻溜地不行哪?!”


    天遊子知道自己對這位村長不夠了解,所以並不言語,隻管站在一邊看著周長功對付他:“我說隋大村長,你這扣大帽子的毛病在俺這不好使,就別亂扔了,浪費。俺們不是不想救人,但是至於這怎麽救人,啥時候救,能不能救,那就得看你了。你說老實話,咱這事就解決得快點,你藏著掖著,那不好意思,俺倆隻能迴頭就走——救人呢,是好事,但是要是為了救人把自己搭進去了,那就不能算好事了。你說對不對?”


    隋玉書一聽,頓時額頭青筋暴起,滿臉漲紅地拍著大腿叫起撞天屈來:“天地良心啊!咱們說話可都得從本心眼裏說啊!這裏邊真的沒俺啥事啊!”


    說著突然間眼珠一轉,臉皮一翻,衝著周長功擼胳膊挽袖子地咆哮起來:“周長功!老話說得好,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能亂說!你說這話是啥意思?是不是看自己本事不到家,救不了人,就來這瞎咧咧找台階哪?!他娘的,老子大小也是個村幹部,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你不救,滾蛋!老子另外請人去!”


    周長功並不生氣,仰天打個‘哈哈’,然後迴頭衝天遊子擠擠眼,嘴裏叫道:“俺說表侄啊!你看既然人家不用咱,還準備另請高人,那咱還在這戳著幹啥?!走吧!”


    天遊子何等精明?他早就看透了眼前的情勢。那隋玉書虛張聲勢,為的不過是轉移視線而已。要是這附近還有其他有能力的陰陽師,那他根本就不會這麽氣急敗壞——找另外的人來解決了這件事,那麽周長功對自己含沙射影的人身攻擊就會不攻自破。眼下他沒有這麽做,那就其實是在以攻為守——這人身上,肯定藏著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其實話又說迴來了,就算是時至今日,又有哪位村長身上沒藏著這種秘密呢?別拿村長不當幹部!


    果然,見周長功等人真的要走,隋玉書也不由得慌了手腳。他一邊大聲嚷嚷著:“別攔著他們!讓他們走!離了他們這兩棵蔥,天上還不下雨了咋地?!”一邊在後邊對身邊的幾個親信擠眉弄眼,擺手示意。


    那幾個人跟隨隋玉書多年,自然是心領神會,一個個擠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拉住他倆,說好說歹,總之是不讓他們走——他們心裏其實也害怕,一旦著了魔的隋德昌一家跑出來,那不就是三頭殺不得碰不起的老虎?誰碰著誰倒黴!


    見周長功他們走得堅決,隋玉書自己也終於繃不住了。他走上前對著周長功硬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長功,你也別怪哥哥生氣,主要是你說的話太難聽了!好像這事是俺搗鼓的似的!不管咋說,看在莊裏鄉親的份上,這事啊,你還真就不能撒手不管。”


    周長功本來就沒想走,他也知道天遊子絕對不會走,所以就坡下驢,也緩和下來:“玉書哥,你也是個急脾氣,你知道俺想問你啥啊?你就在那火急火燎地嚷嚷?!其實俺就是想知道知道,這隋德昌一家子還有隋德林最近是不是做過啥不該做的事?衝撞了啥不該衝撞的東西?看這意思,這裏邊的東西是要對這兩家人趕盡殺絕啊!要是這裏邊的原因搞不清楚,怨氣難消,就算咱們暫時趕走了它們,也解決不了實質性的問題。今天它們走了,明天還會再來,俺總不能一直守在這吧?你玉書老哥行得正,走得直,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心驚啥啊!”


    看起來周長功對這位隋玉書村長的意見還是挺深的,就算到了這種時候,也忘不了夾槍帶棒地損他一句。


    隋玉書聽了他的話,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對於他最後那句話就選擇了沒聽見。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遲遲疑疑地說道:“好像也沒啥啊!要說這倆小子最近有啥大動作,那就是德昌建新房,而這新房呢,就是德林領人幫他建起來的。至於其他的嘛,這倆小子平時對老人還算孝敬,也沒做過啥坑蒙拐騙的事,說傷天害理嘛,那就更不著邊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雖然隋玉書不明白這其中的關聯,但周長功和天遊子卻是十分清楚:不用說,作為這整個事件中的始作俑者和具體實施者,隋德昌和隋德林兩個人無疑已經成為了眾妖仙的報複對象,隻不過是因為隋德昌就住在新宅子裏,近水樓台先得月,最先招致了妖仙的報複,隋德林無形中成為了它們報複的下一個目標而已。


    昨晚的一場混戰中,妖仙首領常太奶被殺,那些妖仙知道不是對手,於是避重就輕,轉而瞄上了正好聚在一起的隋德昌和隋德林兩家人。而那時候的天遊子等人又自顧不暇,這才最終釀成了這種慘禍。


    現在事情的起因已經基本明朗,下一步解決問題的事情也就變得清晰起來。有隋老太爺那隻百年老鬼坐鎮,就算隋家祖墳裏有那麽一些個別的鬼魂想要對後人不利,恐怕也很難做到。加上這種剝皮吃肉的生猛做派,那肯定就是一些本性殘冷的妖仙所為。


    其實說起來,對付妖仙上身,從表麵來看要比對付厲鬼衝身要簡單得多。因為清風鬼仙無形無跡,有實卻是無形,行為舉止更加難以捉摸。而這種妖仙卻不同,它們都有自己的實體肉身。一般來講,妖仙附體為害,大多是將自己的靈體分化出一大部分進行附體,操控被害人的身體和意識,而這時候它的本體肉身必定不會離現場太遠。


    從昨夜的那場混戰來看,那些妖仙中應該是以常太奶法力最高,其他的那些妖仙好像還沒有遠距離附體操控他人的本事,所以說,這幾個為害的妖仙應該就在附近,甚至最有可能的是:它們就隱藏在隋德林家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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