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個青麵獠牙的魍魎巨漢出現在這裏自稱是這個白骨世界的主人,那麽好像還能夠符合這裏的環境和氣氛,然而眼前這位中年美婦風姿綽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麗脫俗的高雅韻味,跟眼前的氣氛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甚至自從她一現身,三個人包括方泊雅靜在內都是眼前一亮,就仿佛這裏的那種陰森恐怖都瞬間消失了。而且,這女子的笑容和聲音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親和之力,隻是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竟然已經讓三個人心裏都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和信任感。


    三個人之中,可以說秉性善良的方泊雅靜最沒有防人之心,加上一聽到方泊靜的消息之後心情激動,更是對這位突然出現的美婦好感倍增,她甚至在腦海中刹那間聯想到了這麽幾個畫麵:方泊靜被‘青眼魅屍’所惑,通過地下水道來到了這裏,那麽長的一段水道,她肯定受傷不輕甚至是已經昏迷不醒,是眼前這位和藹可親的中年美婦好心地將她救起帶進骨城,細心地為她療傷並精心照顧。而且妹妹肯定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到來,隻是她現在還身體虛弱,沒辦法出來接她,但她一定在望眼欲穿地盼望著自己的到來。


    這所有的念頭紛至遝來,卻也隻是一閃念之間而已。她頭頂上的官帽巨蛇影像隨著她的內心活動不斷地扭曲並迅速淡化,最後化作一線倏地隱入了她的頂門。而目睹這一切的中年美婦則是暗暗點頭,臉上閃過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她又扭動著腰肢風擺楊柳般往前走了幾步,掩口輕笑間,一張看不透年齡的臉嬌媚不可方物:“三位既有本領闖入骨墟冥域,莫不是不敢進這鬼城一探究竟?雖說三位看起來並不是那種貪財戀貨之人,但總不會就任憑小靜姑娘留在妾身身邊,就此不見天日吧?!”


    一聽到‘小靜’的名字,方泊雅靜心中一痛,腳下移動,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對方走了過去。而陳半夜也是心頭一熱,也緊跟著往前便走。


    這時候,好像隻剩下天遊子還能保持著腦海中的一線清明,他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體貌神態、言行舉止。這時候眼看方泊雅靜和陳半夜已經著了道兒,突然間運足了丹田之氣大喝一聲:“道法陰陽,日出東方。北鬥星落,破邪辟妄!破!”


    他手中桃木劍望天一指,便是一聲霹靂般的炸響。一股疾風憑空吹來,方泊雅靜和陳半夜身體一僵,驀地驚醒過來。兩個人低頭看時,卻見自己已經走到了陰河邊緣,雙腳幾乎已經踏上了那座白骨小橋。


    天遊子倒提雙劍,腰背一挺,氣勢頓生。他目注中年美婦沉聲喝道:“這位狐仙前輩數千年道行,實力之強已經足以在整個人間界中睥睨無敵,又何必如此用出如此手段?!不覺得令人齒冷嗎?若是傳了出去,恐於你名聲無益!”


    中年美婦並不慌張,反而撫掌讚歎:“好氣勢!不愧是龍虎門祖庭所傳純陽手段!小小年紀,一個‘震’字訣已經擁有如此威力,就連我的‘狐殺迷障’也能隨手破開,當真是後生可畏啊!看來確實是到了妾身該離開這‘骨墟’秘境的時候了!這千年時光,獨居幽境,與森森白骨為鄰,與冰冷財寶為伴,這種孤獨,這種煎熬,誰能懂?誰人問?我的孩子啊!花姑為你苦守千年,今天總算能夠有所托付了!”


    話音漸轉悲涼,那一雙眼波流轉的美目之中,竟是漸漸泛起了淚光。那種難以言喻的刻骨寂寞和孤單、那種如釋重負的釋然和輕鬆,是如此複雜地混合在中年美婦的喃喃自語之中,流轉著滄桑,刻畫著歲月。那陳半夜性情粗豪,還沒有多少感覺,但方泊雅靜卻馬上又墜入了那種似有實無的情感幻境之中,就好像不遠處的女子正是她自小素未謀麵的娘親,在一片黑暗幽獨之中無奈地守望著如水的流年,她在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打破這個幽閉的空間,好去守護自己同樣孤單的女兒!


    這樣的心情,這樣的感觸,對於方泊雅靜來說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刻骨銘心,眼前的這個女子,這個同樣陰冷幽暗的地底空間,和她自己的生活經曆是何等的相似?!她甚至突然間在內心深處生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眼前這位叫做花姑的中年美婦,她一定有一個像她一樣被迫幽閉了自己的親人,或許近在咫尺,或許遠在天涯。而花姑之所以會守在這裏,應該是為自己的親人守護著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這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或者說是一位母親,她需要自己的幫助!


    花姑似乎能夠洞悉別人的想法,她眼波流轉間,忽地把手一招,隔著十餘丈的距離、一條陰河、一座白骨小橋,方泊雅靜竟然就這麽被她給憑空抱在了懷裏,甚至就連天遊子也根本沒來得及做出任何一點反應!


    天遊子和陳半夜心中都是說不出的震驚:這樣的手段,這樣的神通,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如果對方有什麽敵意,以自己三個人現有的本領和裝備,那完全就是蜉蝣撼大樹,幾乎是沒有任何一點可以翻盤的機會。此時天遊子甚至開始懷疑當初那位連體水猴子是不是在騙他,故意讓他落在了這位傳說中的狐仙手中?因為從種種跡象看來,這位花姑必然就是傳說中的狐仙無疑,那麽既然如此,傳說中大明中葉起義軍領袖劉六、劉七托付她守護寶藏也必然是真的,他們闖入了這裏,人家會相信他們沒有惡意嗎?!


    然而就在天遊子和陳半夜準備背水一戰,凝聚起全部力量奮起一擊的時候,卻發現花姑輕柔地將方泊雅靜摟在懷裏,一邊用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則撫摸著她那柔滑的長發,滿麵慈愛,絮絮低語,不但完全對他倆無視,而且也根本就沒有傷害方泊雅靜的意思!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一臉問號的陳半夜甚至突然間冒出了這麽一句:“我說臭句號,難不成這位花姑阿姨是那姐妹倆的親娘?!她們失散多年,在這碰上了?”


    這話問得頗為腦殘,但是天遊子卻無心反駁,因為他也實在是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也不知道花姑在方泊雅靜耳邊嘀咕了一些什麽,過了一會,就見方泊雅靜突然間破涕為笑,滿臉嬌羞地向他們二人轉過頭來,笑吟吟地說道:“好了,你們過來吧!花姑阿姨確實不會傷害咱們,小靜也確實好好地呆在骨城之中。花姑阿姨有些東西要給咱們看,還要托咱們替她辦點事呢!”


    這話一說,那陳半夜是又驚又喜,天遊子卻是啼笑皆非。身為龍虎門嫡傳弟子的他可是早就已經看出,眼前這位花姑一身道行恐怕不低於兩千年之久,那方泊雅靜才多大年紀?居然張口閉口將這位比祖宗還祖宗的骨灰級人物稱作‘阿姨’,這玩笑開得可是有點大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清楚對方的道行和身份,所以天遊子也不敢輕易起釁:能不打還是盡量不打,因為真要是打起來,自己必定是以卵擊石。他雖然自信,卻還沒有自我膨脹到自認為能夠對付一位數千年道行的狐仙的地步!


    那座小橋看起來脆弱不堪,好像根本無法承重的樣子,但是兩人一路走來卻感覺腳下堅實無比,就連橋下河水中翻滾唿號的那些鬼影也已經銷聲斂跡,就算偶爾有那麽一兩個冒出頭來,也會在看到花姑的時候低頭跪拜,接著就鑽入河底。


    見兩個人無驚無險地過了小橋,花姑也不多話,轉身拉著方泊雅靜的小手,施施然地就往骨城城門下走去。這時候陳半夜他們還能有什麽辦法?三個人真的就像是頑皮胡鬧的小孩子碰到了家長一樣,隻能是乖乖地跟在後邊走進了城門。


    本來按照他們的想象,既然這位花姑是一位狐仙,那麽作為她的居所,骨城之中肯定是充滿了狐仙所化的帥哥美女,甚至還應該會見到成群結隊的、還不曾修煉成人形的小狐狸。最起碼,這裏邊應該是有一座大殿,還會有鱗次櫛比的房屋。一位像花姑這種級別的人物,找一些同類來作伴,那應該是它們的榮幸,應該不會有誰拒絕吧?


    可是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旦進入了城門,裏邊等待他們的不是一個繁華熱鬧的狐族城市,也不是鬼影重重的陰森鬼蜮,沒有宮殿,沒有房屋,沒有前來迎接的下屬,一股慘烈的殺氣迎麵撲來,一望無際的原野之上兩軍對壘,聞所未聞的洪荒異獸、身形高大的牛頭軍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碧血橫流於累累屍骨之間,戰鼓激蕩於白山黑水之內,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居然是一個蠻古洪荒時代的古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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