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老太太似乎有些猶豫,過了好大一會才繼續說道:“但是如果再出現有緣人,那麽它就一定會繼續留下,甚至會形成你們家族的一種傳承。總之這件事非常複雜,你們是門外人,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給你解釋清楚的。”


    大舅聽得鬱悶,撓撓頭又說:“那咱們怎麽才能驗證您說的這位大仙是不是願意走呢?總這麽耗著,他也不是個事啊!”


    老太太又笑了,她用那雙發亮的眼睛盯了強子娘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好辦!現在時辰差不多了,仙靈在我的煙袋鍋裏也該醒了。這樣吧,我看這個小姑娘很有靈性,她也應該是你娘非常疼愛的一個晚輩。你讓她拿著我的煙袋鍋現在走出去,你跟在後邊把院門關上。到時候這仙靈肯不肯跟我走不用我說,你們就應該能夠看得明白。”


    那老太太的眼睛裏有一種直入人心的陰毒意味,強子娘被她盯了一眼,竟然一下子覺得渾身發涼,緊接著腦子裏一暈,好像失去了意識一樣,也不知道害怕,就這麽直愣愣地走上前,從老太太手裏把煙鍋給接了過來。


    大舅還有點遲疑,他看著老太太期期艾艾地說:“大娘,咱家裏這麽多大人,讓一個小孩子來做這事不太好吧?”


    這一下老太太有點不耐煩了,她雙眼一翻,一張臉就陰沉了下來:“這種事是你懂還是我懂?這小女孩屬於極陰的體質,八字又是極陽,天生能夠與靈物溝通又不會輕易被衝。這件事她去最合適,去吧!”


    說完,竟然閉上了眼睛,不再理他。


    大舅無奈,隻好牽著強子娘的手,把她送到院門外邊,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安慰。


    其實這時候強子娘潛意識裏對這件事是非常抵觸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她此時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和表情,甚至連張嘴說話的意識都沒有了,不管大舅怎麽絮叨,她也隻是機械地跟著走,麵無表情,看起來倒是非常淡定的樣子。


    這種時候,大舅也沒工夫去深究其中的意味,隻是非常小心地把她送出院門,摸摸她的頭,然後迴身進門,輕輕地把院門關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一幕詭異得讓人毛發直豎的場景出現了。隻見強子娘手裏那個早已熄滅多時、已經變得冰涼的銅質煙袋鍋裏突然泛起了一抹火紅,緊接著就是一溜火星從煙袋鍋裏躥起,就像是一條碗口粗、十幾米長的巨蟒一般,從關閉的院門縫裏‘嗤嗤’有聲地鑽了進來。那種動靜非常嚇人,據大舅後來暗地裏的描述,那聲音像極了野地裏的蛇攻擊獵物之前,身體纏繞,鱗甲互相摩擦的聲音。


    巨蟒形的火星子鑽進門縫,在院子裏盤旋了一周,然後毫不猶豫地衝進堂屋,直接撲到了姥姥身上,消失了。


    與此同時,院門外的強子娘渾身一個激靈,好像有某種看不見的禁錮從她身上倏然消失。她有點茫然地低頭看看手裏的煙袋鍋,就見原本裝滿了煙灰的鍋頭裏已經空空如也,那種如蘭似麝又摻雜著薄荷味的香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


    強子娘驀地清醒了過來。她茫然地看看四周,隻見周圍一片黑暗,整個村莊都沉浸在一片令人心悸的無聲世界裏,沒有人聲,聽不見狗吠,甚至連一聲鄉村特有的夜蟲低鳴聲也聽不到一點。


    深深的恐懼感猛地攫住了她幼小的心靈,周圍的黑暗裏似乎有無數看不見的影子,正在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她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院門猛地打開,大舅一臉心疼地跑過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裏,一邊安慰一邊走進了堂屋。


    就在爺倆踏進堂屋門口的同時,炕上的猛地姥姥驚叫一聲,隨即一翻身坐了起來。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迅速地從驚恐轉入平靜,望向太師椅上坐著的老太太的目光中,一抹怨毒一閃即逝。隻聽她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口吻淡淡地說道:“好姐妹!好手段!看來這些年我的修行是落下了,啊?!你現在竟然能困住我這麽長時間!不過嘛,咱姐妹倆心裏都清楚,你之所以能困住我是出於什麽原因,這就不用多說了。不過我可告訴你,我是不會走的,你也別再招惹我,小心魚死網破!”


    這句話堂屋裏的人個個聽得一清二楚,姥爺一下子揪著頭發坐了下來,滿臉的無奈。大舅則是臉色煞白,看著自己的娘說不出話來。其餘的兩位舅舅和舅媽則表情淡漠,一副早知如此不以為然的模樣。隻有強子娘,她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慈祥的姥姥表現出這樣一種狠毒的樣子,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從此在內心深處留下了一個再也難以磨滅的陰影。


    老太太的表情有點尷尬,卻也並不害怕。她毫不退縮地與姥姥對視了好大一會,突然間詭異地笑了:“你看你,我說你咋會這麽想呢?我剛才困住你,隻不過是想試試你留在這的決心罷了。不管咋說,咱們都是姐妹不是?我們都是借‘出馬’修行,這裏邊的規矩都懂。你放心吧!剛才你被困的時候,我已經把一些你自己不好說的話跟他們講清楚了,下邊究竟該怎麽和你相處,我想他們都明白,這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最後這句話,老太太是衝著大舅說的,很顯然她也清楚,這個家裏誰最在乎姥姥,誰在這件事情上最熱心而且能做主。


    大舅的目光在姥爺、兩個弟弟弟媳還有大舅媽臉上一一掠過,就看見姥爺和大舅媽臉上已經是一副很坦然的表情,而兩個弟弟弟媳則是一臉‘別問我,我管不了,這事跟我無關’的無所謂表情。最後他一咬牙說了一句:“好!這事我做主!隻要俺娘能平安,讓俺做啥事都中!不就是請個神位嘛?咱請!俺也不求什麽錢財,隻要那位大仙兒不作賤俺娘,讓俺娘的身體健健康康的,那就比啥都強!”


    這話一出口,炕上的姥姥馬上很欣慰地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大兒子的眼神裏甚至流露出了一種深深的感激。但太師椅上的老太太卻笑得有點狡詐,她點點頭,錐子般的眼神從舅舅舅媽臉上一一掠過:“你們先別這麽說,這供奉大仙兒可是件挺麻煩的事,一個嘛,是要花錢,二一個嘛,是要有長性。要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一搭沒一搭地不上心,那大仙兒可是會怪罪的喲!”


    大舅毫不猶豫,立刻點頭答應:“沒啥!伺候娘就是伺候大仙兒,哪有伺候娘還有一搭沒一搭地不上心的?”


    老太太正要說話,一邊的二舅媽插嘴了:“哎哎哎,慢著。我說大哥,這件事可不能你一個人說了算,咱得說道說道。”


    大舅一愣,臉上就有點不耐煩:“老二家的,這有啥好說道的?娘的身體要緊!”嘴裏說著,目光可就向二舅看去。


    二舅媽一眼把二舅剛要出口的話給瞪了迴去,似笑非笑地說:“大哥,給娘治病呢,俺不能攔著。可是這老太太可是你一個人從外邊請來的,你們背地裏有過啥話,我們可不知道。要是就憑剛才這麽裝神弄鬼地鼓搗一通,以後就整天弄個神位供著,大把大把花錢,這總有點說不通,畢竟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是?反正這什麽大仙兒啊,要供你供,我們可管不著。”


    一旁姥姥和姥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自然起來,大舅臉上更是刹那間陰雲密布。他的眼睛在二舅和三舅臉上來迴掃視,聲音低沉:“你們倆怎麽說?”


    這兄弟倆剛想說話,就被老婆的目光給逼了迴去。這次是三舅媽說話:“大哥,我們跟二嫂都是一個想法,這事你要辦你自己辦,跟我們無關。”


    大舅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憤怒,隨即又平靜了下來。他點點頭,很平靜地說了一句:“好!就這麽辦!”


    說著轉迴頭看著老太太:“好了大娘,這事呢,就這麽定了,需要啥您盡管說,不管花多少錢,就算是砸鍋賣鐵,俺都會替俺娘辦成這件事。”


    老太太把手一拍,突然站了起來:“行!好孩子!大娘沒看錯你。不過那倆孩子你們可別後悔啊!這就跟種地一樣,你種下了蘿卜,那就長不出大蔥。你啥也不種,那就不會有收成。以後有啥好處,你們可別跟著眼紅!”


    二舅媽和三舅媽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立馬接口:“中!有好處全算大哥頭上就是,俺不搶!”


    說完,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拉著自己的男人轉身便走,二舅媽一邊走一邊還說:“什麽好處?!這事看著就邪性,別沾上啥晦氣就行了!快走!快走!”


    話說這後邊的事情就很平常了。在老太太的主持下,大舅花錢給姥姥布置了香堂,供上了牌位。那老太太走了之後,每逢初一十五舅舅都會雷打不動地去買一些雞鴨魚肉的交給姥姥供上,至於每日的焚香禮拜那就不用他操心了,姥姥自會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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