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這一驚可真的是非同小可,臉上的汗‘刷’地一聲就流了下來。他急忙遊目四顧,但見不遠處煙花隊正在人們的簇擁下緩緩遠去,不管他怎麽喊叫,始終沒有人迴頭往這邊看上一眼。可是虎子,那個要命的虎子,卻依然是不緊不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這時候的李天可顧不上再去想媳婦去哪了,他鬆開抓住護欄的手,想往人群那邊跑,卻發現手腕被什麽東西給抓住了。他急忙迴頭一看,腦袋裏就是‘轟’的一聲。一隻結滿了冰碴的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虎子那七竅流血的臉正從護欄下邊緩緩地冒上來!


    兩個虎子?!可是......可是又豈止有兩個虎子?!就在這一瞬間,李天忽然發現,自己前前後後居然出現了幾乎是無數個虎子,他們全都保持著同樣的動作,從前後左右向他慢慢地包圍過來,而在護欄下方的冰麵上,還有一個虎子正張弓搭箭,那支玩具箭頭上的鐵釘泛著懾人的幽光,正正地對著他的咽喉!


    李天隻覺得褲襠裏一熱,一股騷臭味頓時散發出來。他喉嚨裏發出一陣奇怪的響聲,雙眼一翻,身體慢慢地軟了下去。


    東橋村村頭,看花的人們跟著煙花隊慢慢走過,李天的新婚妻子滿臉驚慌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一下子撲到口吐白沫渾身惡臭的丈夫身上,唿天搶地地哭喊起來。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一向身體健壯的李天怎麽會突然間暈倒在地上,而且身上還被看熱鬧的人們踩得遍體鱗傷?隻是她沒看到,離開的人群裏,張連義懷裏抱著一塊骷髏形狀的石板正慢慢離開,他最後迴頭看了躺在地上的李天一眼,那種眼神的陰冷,居然讓已經瀕死的李天的身體又是一陣遏製不住的痙攣!


    “失火啦!失火啦!救火啊!快來救火啊!”遠處,絢爛的煙花中忽然騰起一股衝天的火光,看花的人們頓時亂了起來。就在煙花隊經過小橋頭村村長李江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家院牆外碼放的幾垛玉米秸一下子就著了起來。據後來人們的描述,這火著的非常奇怪,因為如果是煙花引著了玉米秸,那也應該是由小到大慢慢地著起來吧?可按照當時的情形來看,那火簡直是一瞬間就淹沒了三四個玉米秸垛,還不等人們有所反應,大火已經爬上了李江家的屋頂。


    雖說當時在場的人不可謂不多,大家也並不是不去努力救火,但是一來附近並沒有足夠的水源,二來這火來得太突然太猛烈,到最後,大家竟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李江家的房子完全吞沒。而尤為詭異的是,那麽大的火,李江隔壁鄰居家的房子居然是毫發無傷,就好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隔開了火勢,一點火星都沒有落下。


    喧鬧的人群外,朦朧的月色下,通往張家莊的大路上,兩個人影正無聲地離去。周圍的田野裏,數十對綠瑩瑩的眼睛盯著這兩個人影漸漸遠去,然後,這些眼睛也倏地消失了。


    小橋頭村村長李江家在十六晚上被煙花引著了玉米秸垛,燒成了一片廢墟,他的兒子李天也在看煙花時突發急病,差點被看花的人們給踩死,據說已經完全成了一個白癡。不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而且還總是不停地喊什麽‘有鬼,你別過來’,人算是徹底廢了。


    這消息第二天就已經傳到了張家莊。作為同族,張家莊的人自然是感覺出了一口惡氣,雖然不好明說,但話裏話外卻帶出了一個相同的意思:這是報應,是虎子死得冤,迴來找李家人報仇了。


    可消息傳到張連義家裏,除了強子表現得有點興奮之外,張連義夫婦卻似乎動了惻隱之心:“唉!這家人也夠倒黴的,以後這日子,可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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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後,也就是正月十九那天夜裏,五爺爺去世了。


    村裏人都覺得奇怪,這老爺子看起來身體很硬朗啊!年初一大家去給他磕頭拜年的時候,還精神抖擻著呢,怎麽說去就去了呢?傷感之餘,大家也沒往別處想,人就是這樣嘛,閻王叫你三更死,沒人能留你到五更,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身體好壞,壽數到了,該走還得走。但張家莊有一個人卻對五爺爺的死心裏有數,那就是張連義。


    那天在五爺爺家,當老人試圖勸說張連義的時候,裏屋忽然傳出了一陣怪異的動靜,當時張連義心裏一動,好像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因為他知道,五爺爺單身多年,因為身體硬朗,一直不肯和孩子們一起住,而且老人一向正直,年紀又大了,屋裏總不會藏著什麽人吧?而大白天的,那種響動,又絕對不可能是老鼠什麽的能夠鬧騰出來的。加上那種響動一出現,五爺爺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表情,張連義瞬間已經明白了什麽。


    果不其然,五爺爺沒有再迴答張連義的問話,而是站起身,顫巍巍走進了裏屋。就好像有什麽默契一樣,張連義也沒走,反而又老神在在地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上茶,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裏屋傳來了五爺爺低低的絮叨聲,好像是在跟什麽人說話,隻聽他的聲音和語調越來越急,卻又似乎總是被某種東西打斷。最後,突聽裏屋傳來‘咚’的一聲大響,五爺爺的絮叨聲戛然而止。過了不一會,就見他臉色煞白地走了出來,也不說話,就這麽愣愣地看了張連義半晌,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進去。


    裏屋光線很暗,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鬱的香味。張連義在門口站了好一會,這才逐漸適應了裏邊的黑暗,眼前逐漸清晰起來。


    這間屋子不大,擺設也很簡單。迎麵牆根擺了一張小小的供桌,桌上靠牆是一個小小的佛龕。不過佛龕裏並沒有供奉佛像,隻是用黃紙寫了一個紅色的‘仙’字貼在裏邊。那個字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所寫,雖然那張黃紙已經十分老舊,但那個字卻依舊鮮紅欲滴,乍一看,倒像是剛剛用鮮血寫成的一樣,血淋淋的,雖然是在香煙繚繞之下,卻並沒有給人那種飄渺的仙氣,反而透著一種血腥和詭異。


    不過,這些倒也沒什麽,讓張連義頭皮發麻的是,就在那張並不太大的供桌上,圍繞著佛龕居然擺放了六個跟那天五爺爺送他的小木人一模一樣的木人箭手!這些箭手模樣相同,姿勢相同,但他們手裏的弓箭卻指著不同的方向,儼然就是一個防守頗為嚴密的小型箭陣。然而,按照這些木人的擺放位置來看,這裏邊很明顯是少了兩個。張連義不傻,他轉念間就已經明白,那少了的兩個,自然就是送給他的那兩個。


    五爺爺也不多話,他默不作聲地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支供香點燃插在香爐中,然後跪倒在地上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嘴裏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一會,接著就把雙手貼在胸前,閉著眼睛不動了。


    張連義有些不知所措,卻也不敢說話,隻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直到香爐裏的供香燃盡,老人這才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又從桌上拿起三支供香點燃遞到他手裏,聲音低沉地說了兩個字:“跪下!”


    雖然隻是簡短的兩個字,但此時五爺爺身上似乎散發著某種神秘的氣息,還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和力量,此時的張連義幾乎都失去了思考的力量,他隻是本能地聽從著老人的指揮,很聽話地舉著供香跪了下去。


    就聽五爺爺用一種舒緩的語調說道:“仙主在上,仙奴長弓後世孫張永業(五爺爺的名字)叩上:永業無能,雖已竭力護持,卻終不能使仙主稍作舒展。孫輩連義與仙主有緣,一旦破土,卻將千年迷局打破,餘氏雕塚,一夜之間毀於他手。是永業未曾領會仙主之意,時至今日方才引他入門,若是有誤仙主之事,永業一人承擔,當與後輩無幹。遵仙主意願,今日永業將仙契穿於孫輩連義,但盼仙主莫計前衍,也盼連義不負契約,能使我張家人丁興旺、昌盛繁榮,也能盡快勘破迷局,使仙主達成心願。”


    說完抬手示意張連義焚香三拜,站起身將供香插入香爐,又指揮他在仙位前三拜九叩,最後,老人從供桌抽屜裏取出一支小巧玲瓏做工精致的弩箭,拉過他的手,在他的中指上輕輕一點,一滴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老人伸手指指佛龕裏的‘仙’字:“連義啊,咱們的仙主與張家血脈相連,你要是想明白仙主的意願,那你就在仙位上摁個手印,這仙契,就算是簽下了。當然了,要是你不願意簽,我也不會強求,不過嘛,仙主能護佑我張家,卻也能毀滅我張家,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迴過身去看著門外,再也不肯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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