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頭村外,張連義向跟上來的老者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這才開口問道:“大爺,您剛才說我不知道周家的遭遇,到底是咋迴事啊?”


    老者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期期艾艾地反問:“這......你這孩子是哪裏人啊?跟周家是啥關係?”


    張連義笑笑說:“大爺,周長功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叔,這羊頭村呢,說實話我從小隻來過三次,最近的一次也是在近二十年之前了,這次要不是有迫不得已的事情,恐怕也不會來。所以這邊有啥事我不知道,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老人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是這樣啊!這就難怪了。實話告訴你說吧,這周家啊,這幾年可是挺不走運的。本來呢,周長功是咱這羊頭鎮很有名氣的陰陽先生,三裏五村誰家有點大事小情都會跑來找他請他,日子過得也挺不錯的。誰知道前幾年呢,他家女人突然間得了急病,死了,緊接著沒多久,他唯一的兒子又失蹤了。兒媳婦守不住,沒多久也帶著孩子改嫁了,家裏就隻剩下了周長功自己,日子過得啊,苦了吧唧的。可能這就是命吧!後來,羊尾巴村有家人的閨女(是個老閨女,一直在娘家待到30歲了還沒嫁人,人呢,長得倒是挺好看的,也不知道為啥就是找不到婆家),也不知道怎麽地就被這原上的黃大仙給附了身,瘋瘋癲癲的,一個人跑到這原上的葦灘裏去了,好幾天也不知死活。這家人沒辦法,就跑到這裏來求你表叔周長功。那時候他正活得憋氣呢,於是問也不問,跟著那家人就去了羊尾巴村。據那家人說,到了羊尾巴村之後,你表叔跑到那閨女的房間裏看了一眼,啥話也沒說,迴頭就紮進了葦灘裏,唉!可惜啊!他這一去,不但那閨女沒找迴來,就連他自己也失蹤了,到現在也再沒迴過家。”


    說著不住地搖頭歎氣,顯然是對周長功的離奇失蹤很是傷感。


    張連義敏感地從老人的表情裏察覺到了一點:這個老人,肯定和自己的表叔周長功關係不錯,最起碼是有一定的交情,於是又問:“大爺,那後邊是不是又出了啥事?我剛才怎麽聽鄉親們說什麽我表叔家的房子是什麽‘兇屋’?”


    老人抬起頭看著張連義,又是不答反問:“孩子,這話問得有點假啊!前幾天你進去的時候,村裏就有人看到過,隻不過離得遠,沒來得及叫你。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在裏邊這幾天幾夜,沒遇到過什麽怪事?要不然,這院子裏也沒個人,沒吃沒喝,你怎麽能在裏邊一連待上好幾天才出來?”


    老人這麽一問,這幾天的離奇遭遇自然而然地在張連義的腦海中一一出現,他雖然想清楚了很多事,卻依然忍不住背上發涼,麵孔發白,恐懼的表情想藏也藏不住。


    他尷尬地笑笑:“大爺,說了恐怕您不信,這幾天我在裏邊啊,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而且還見到過我表叔和表嬸,甚至還有我那位過世很多年的姑姥娘呢!當然表嬸不是我以前的那位表嬸,是表叔後邊又娶的,嗯,就是您說的那位被黃大仙迷了的老姑娘。”


    老人看起來倒是沒覺得有啥好笑的,他麵色凝重地說:“孩子,你這麽說呢,可能就對了。你那位表叔失蹤之後不久啊,村裏人就開始經常在夜裏聽到這院子裏有動靜。也有大膽些的後生跑來偷看,說是有一紅一白兩隻狐狸住在裏邊,而且還經常變成你表叔周長功和一個漂亮女人的樣子,於是就有人說,你表叔和那位老姑娘已經化成了狐,並且已經結成了夫妻。再後來,這座院子就漸漸成了一些野狐、貔子光顧的地方,甚至也有人像你一樣,看見過你姑姥娘在這裏出現過,有人說是你表叔修成了仙,已經能夠把死去的老娘給請迴來了。不過不管咋說,這座院子是再也沒人敢來了,一傳十十傳百,慢慢地,院子裏也荒了,村裏的傳說也越來越多,這座院子也就變成了人們嘴裏的‘兇屋’。要說你也命大,你表叔周長功呢,也算是挺仁義的,雖然現在你和他已經人妖殊途,哦,不對不對,應該是人仙殊途,長功啊!得罪莫怪啊!他還是正兒八經照顧了你幾天,也算是盡到了親戚的本分。你啊,也該知足了。這事情呢,我是全給你說清楚了,天不早了,這荒原大,你還是趕緊上路吧!”


    說完也不等張連義道謝,迴過頭,把手往背後一背,溜溜達達地走了。


    雖說張連義思想上已經有所準備,但真相依然讓他有些後怕。他遠遠地望著那座掩映在蘆蕩中的神秘小院,就算現在已經是白天,他也仍舊感覺有些毛骨悚然,就好像那座小院裏正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無聲無息無形無跡地發散出來,在葦蕩中潛形匿跡,向自己悄然包圍而來。他猛地打了一個寒噤,一迴頭,沿著大路一溜煙便走,就好像背後有什麽東西在攆著他一樣。


    與此同時,在張連義剛剛離開的那座破敗小院不遠處,一座布局完全相同的院落裏,周長功正慢慢打開院門,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冷冷一笑,嘴裏嘀咕了一句:“哼!小子,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在他身後,那個妖嬈的小女人笑盈盈地走過來,站在他身邊幽幽地望著那條在葦蕩中蜿蜒而去的小路,眼底卻隱隱透出了一絲不舍和莫名的憂傷。不過,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瞟向一旁的丈夫時,卻又嘴角上揚,臉上是很明顯的不屑和嘲弄。


    .......................................................


    經過幾個月的準備之後,建房所需的土坯、麥草、檁條、房梁、麥秸等已經全部就緒,張連義開始在村裏四處下通知邀人,選了個黃道吉日,建房工作正式開始。


    自從羊頭村一行之後,張連義似乎已經有了一個詳細的計劃,他並沒有再去刻意迴避什麽,也沒有重新選址的意思,隻是他並沒有像其他人家一樣,從挖地槽開始就讓鄉親們幫忙。雖說這是一項頗為艱巨的工程,也有好心的鄉親不請自來,但他卻以種種理由謝絕了,而且說來說去隻有一句話:“這挖土呢,沒啥技術含量,還是我們自己來吧,等挖好了地槽,需要夯土的時候,我再去請你們就是!出力氣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嗬嗬!嗬嗬!”


    鄉親們不明所以,還有人以為張連義是心疼錢和糧食,而對於一個已經敗落的富家子來說,憨厚的鄉親們總還是抱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同情和憐憫的,所以盡管張連義表現得有點反常,倒是沒有誰說過閑話。客氣幾次之後,也就由他去了。


    幾天之後,張家莊的鄉親們又發現了一件頗為稀奇的事:張連義挖地槽的時候,竟大多數時間是在夜裏,白天鄉親們吃過早飯出門,張家兩口子差不多正好扛著工具迴家。有人覺得奇怪問起的時候,兩口子就總是異口同聲地迴答:“白天太暖和,幹點活就出汗,夜裏涼快,出活。”


    對於這種解釋,大多數人是不以為然的。因為此時已是深秋,白天不冷不熱,正是做這種力氣活的最佳時間,夜裏嘛,北方溫差大,倒是挺冷,做起活來並不舒服。不過人家張連義夫妻既然這麽說了,除了少數幾個人插科打諢地開幾句不鹹不淡的玩笑之外,照樣沒人追根究底。


    勞力少,這挖地槽的工程量又大,所以雖然張連義此時已經是今非昔比,渾身幾乎是有了使不完的力氣,但也還是整整挖了二十多天,這才把所有的地槽挖完。


    這之後,兩口子在家裏歇了幾天,這時就有幾個和張家走動得較好的鄉親們發現,挖完了地槽的夫妻倆並沒有多少興奮,反而顯得有點悵然若失,好像丟了什麽東西一樣。


    然而不管咋說,地槽挖完了,下一步的夯土、壘牆等一係列工程,那就絕對不是隻靠他兩口子就能勝任的工作了。事實上,夫妻倆也沒有再拒絕鄉親們的幫忙,反倒是走街串戶下起通知來。


    與鄉親們想象的不同,一旦大家夥真正過來幫起了忙,張家夫妻倒是非常慷慨:張連義每天早起出門買菜買肉打酒,女人則從村裏邀了幾個平時關係較好的婆娘,每天忙忙活活地和麵蒸窩頭、蒸饃饃。因為那時候農村建房的規矩是這樣的:幫工的鄉親中,會壘牆、抹牆皮、做木工活等等懂技術的,飯食就要好一點,吃饅頭、肉菜、還能喝點酒;而那些不懂技術隻知道出力氣的,就隻能吃窩頭、白菜燉粉條了。這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早就習慣成自然了,所以這樣的做法並不會得罪人。更何況相對於其他人家來說,張家的飯菜已經算是非常豐盛了。


    俗話說人多好辦事,這話是一點都不假。短短五天之後,張家的新房主體已經完工,下邊,就是上梁做屋頂了。然而就在這時,本來做好了預算也準備得非常充分的張連義忽然發現:一根脊檁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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