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張連義覺得口渴,忽然醒了過來。白天事情鬧到那一步,他自然沒能走成,而且他心裏其實也並不想走——這方圓百裏之內,他還真想不出還有誰能夠給他解出拓文的意思。當然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層更隱秘的原因:女人白天的一蹭一捏,也讓他心裏隱隱有了一種無法宣之於口的期盼。


    女人似乎是無心的吵鬧給了兩個各懷心思的男人和解的理由,一個就坡下驢,一個順水推舟。倆人誰也不好意思再提拓文的事,一瓶酒不夠,女人勤快地再去拿一瓶,一頓中午飯一直吃到太陽落山。內斂些的張連義倒還好些,好勝的周長功倒是將兩瓶白酒給喝掉了一多半。兩個人晚飯也省了,各自醉眼朦朧倒頭就睡。


    荒原上的人喜吃鹹,喝醉了酒的人更是愛口渴,半夜醒來的張連義從炕上爬起來的時候,身邊的周長功兀自鼾聲如雷。他笑著搖搖頭,順手從炕桌上拿起一隻空碗想去找點水喝。


    周家的廚房就在院子東邊的一座草棚裏,與東偏房相連。張連義喝完了水往迴走,就看見東偏房的門開了一條縫,一隻白嫩的手正無聲地向他擺動。


    張連義心裏一動,四下裏又是杳無人跡,於是大著膽子走了過去。門開了,一個白乎乎的人影就站在門邊。剛喝過水的張連義嘴裏又是一陣焦渴,一隻腳不由自主地就邁了進去。身後的門,隨即無聲無息地合上了。


    女人的手如風,恰到好處的輕撫總能喚起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原始本能,恍惚中,張連義似乎又迴到了那片隱藏了無數神秘訊息的蘆葦蕩,而自己和身下的女子,則變成了一對狐,一黑一白,就像月光包容著大地。


    悠悠的風吹過荒原,在蘆葦縫隙間緩緩地穿行,掠過他肌肉鼓起的脊背,拂過女人水波一樣的胸膛。他俯下身,視線從那兩座顫動的雙峰之間穿過,仿佛看到了一片如雲的凝紫覆蓋下,兩瓣唇紅迷離,是一泓暖意融融潺潺流動的春水,甘美而芬芳。他貪婪地吸吮著,心中盛開著漫山遍野清香襲人的桃花。


    這是我的使命,血與血的交融,生命的律動中,荒野無人,隻有我喘息的沉重,和著,你長吟的輕盈。我們是這片荒原的王者,誰也無法阻擋生命的激流衝開夜色,攜帶著來自遠古的符咒匯入海洋,旋轉著,在一片嬌嫩的珊瑚間激蕩,化作霧,升騰、升騰,直入雲端,然後凝結成一點甘霖,落入月光下盛開著的,一朵桃花的嫣紅......


    女人的身體微涼如水,而他,又是難耐的燥熱,水火交融,似乎是這個迷情之夜唯一的解脫。星光透過窗欞灑落在女人的眼睛裏,波光蕩漾,那分明是一個荒野的精靈,一頭美麗的小獸,正渴望著繁衍,自然而然地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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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睡中的周長功是被一陣濃鬱的腐臭味給硬生生地熏醒了的。


    作為公羊鎮數一數二的陰陽先生,他對於這片荒原上生存的所有鬼怪精靈幾乎是了若指掌,這種特殊的腐臭味甫一入鼻,他就在迷迷糊糊中做出了清晰的判斷:家裏有不速之客來訪,而且不是僵屍,就是貔子。然後他猛地清醒過來,在這片荒原上,敢於明目張膽闖進他的家裏來的,不管是僵屍還是貔子,都必定是道行極深之流,要不然,不但它們沒這膽子,也絕對闖不過他在院子周圍暗中布下的‘七絕陷魂陣’法。


    身邊並沒有張連義的影子,周長功心裏就是一沉。雖然他白天最終也沒有為張連義解釋那張拓文上的內容,但那裏邊寫的是什麽,自己心裏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就在張連義來訪之前,他已經通過‘離魂’的方式看到了他在蘆葦蕩中所經曆的一切,難道說......這些荒原精靈察覺到了自己的企圖,已經把張連義弄走了?或是想要對自己不利?可是據他所知,在這片荒原上真正能夠與自己抗衡的靈物並沒有幾個啊!還是......還是這荒原中又來了更厲害的角色?!


    周長功的酒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翻身從炕上爬起來,順手抓起放在炕洞暗格裏的百寶囊,一邊凝神戒備,一邊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在窗紙上捅了一個窟窿往外看去,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就算是和這些鬼怪精靈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他,也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陣勢——窗外的院子裏、樹枝間、牆頭上、屋頂上,竟然到處都布滿了或紅或綠的眼睛,貔子、黃鼠狼、獾、野狸子,還有一紅一白兩隻身形大得出奇的狐狸,更有甚者,在那兩頭狐狸身邊,居然還蹲著兩隻異常罕見的異獸——紋牳!可以說,這荒原上叫得上名堂的精靈全都到齊了,所差的,就隻有更少見的僵屍了。


    周長功心裏也緊張起來,他心裏非常清楚,就算自己法術再強,也絕對難以抵擋這許多對手的同時進攻,如果它們真的想要自己的命,那麽今天夜裏還真的就在劫難逃了。不過讓周長功感到奇怪的是,這些荒原精靈隻是靜靜地包圍著自己的屋子,卻好像並沒有進攻的意思,好像它們是在守護著什麽似的。


    就這樣,雙方一明一暗相互對峙了好長一段時間,周長功這才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婆。他知道每次自己喝醉了酒,這婆娘就會一個人跑到廂房裏去睡——她嫌自己渾身的酒氣熏得慌。


    “這些鬼東西不會去找婆娘的麻煩吧?”周長功心裏泛起了嘀咕。這迷人的小女人可是周長功的心頭肉,這種念頭一起,他頓時沉不住氣了。心說不管咋樣,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我做的就是這一行,還能被這些東西給嚇住?先衝出去,到廂房裏護住自己的老婆再說!


    想到這他緊走幾步一把拉開房門正要往外走,卻見院子裏那一紅一白兩頭狐狸嘴裏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身後樹幹背後的暗影裏忽然轉出兩個直挺挺的人影,這倆人渾身衣衫破舊不堪,青麵獠牙,一雙手臂直垂過膝,黑中透亮的指甲泛著瘮人的烏光,已經抵在了那兩隻蹲伏不動的紋牳脖子上。與此同時,黑暗中的那些貔子、黃鼠狼等全都蠢蠢欲動起來。


    ‘紋牳血,僵屍嚐,星追月,天無光!’傳說中,紋牳號稱‘陰靈’,這種異獸從出生到死亡都不會接觸陽光,白天深藏地底巢穴之中,定夜之後才會出洞覓食,乃是世間陰氣最重的一種生物。對於所有渴血的僵屍來說,紋牳都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大補之物,一旦被它喝到紋牳之血,不但會瞬間喚醒它前世的記憶,使其從無知無識的僵屍進化為擁有智慧的靈屍,而且必然會在極短的時間裏爆發出十倍於僵屍的力量,而這種力量,絕對不是像周長功這種普通的陰陽先生所能對抗的。周長功幹的就是這一行,雖說沒有親眼見過,但對於這種大兇屍變的說法可是一清二楚。雖然他也搞不明白那兩頭狐狸為什麽能夠這樣隨心所欲地控製僵屍和紋牳,但他卻也看出了對方的威脅之意:隻要他敢踏出房門,那麽在他受到其他異獸攻擊的同時,立刻就會有兩個近乎無敵的靈屍出現!


    周長功已經邁出門檻的腳立刻縮了迴去,他完全沒有料到暗處居然還有兩個僵屍存在,他也不敢、更不能去麵對即將到來的那個災難性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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