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間飄著一股草木泥土的清香,流水迢遞,時隱時現。


    溫晴聽得琴音悠遠,聲聲如訴,竟忘記了梗在心中那些令她糾結了一個晚上的問題。


    曲吟峰並不是五峰之中最高峰,它處在陶然峰的陰影下,一年四季都透著涼意,而這夜半琴聲淒然,應著冷清的夜幕,頗有點相互唿引的感覺。寧靜的夜,被這樣的絲弦之聲襯托著,反而更顯孤寂。溫晴由楚修月摟著,有些迷糊地揉揉眼睛,定睛看向地麵,發發現一道濃鬱的白氣自鳳鳴閣的方向拔地而起,隨風雲流動旋轉著,衝破天際。


    同時,一股黑氣如劍光出鞘,自廣生劍下直插雲霄,與眼前的白氣相得益彰。


    “那是什麽?”溫晴動了動,一抹蘇茶香隨鬢邊青絲遊動,鑽進了楚修月的鼻孔裏。


    “是濁氣。”楚修月拔開她不安份的頭發,剛說了幾個字,她又迴過頭來,一臉好奇。


    “什麽濁氣?我們定天派不是以靈山秀水著稱麽?怎麽會有濁氣?”大眼睛近在咫尺。


    “廣生劍下的魔塚有複蘇的跡像,四方陣腳都有些鬆動,濁氣才會溢出來,暫時無妨。”楚修月伸手捋過她亂飄的青絲,有些心神不定地瞟了一眼那把殘劍所在之處,背上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他的手掌收緊了一點,正貼懷中那個小白癡的腹部,兩人的體溫相互滲透。平空多了點令人遐想的成份。


    “你受傷也是因為這個?”溫晴敏銳的直覺告訴她,楚修月之前的任務很艱巨。


    “差不多。”楚修月眸中掠過一絲陰霾,摟著她手又緊了一點。溫晴感覺到骨頭被硌得生疼,不覺又再迴頭,望向了他,卻被他騰出的另一隻手將臉扭了迴去,“看路。”


    “沒有路,看什麽看。”聽出他有隱瞞的意思,溫晴又不滿地迴過頭來。但因為動作太猛,一下子離得太近。鼻尖冒冒失失就戳到了楚修月臉上,唿吸相聞,隻在一瞬,楚修月一個失神。差點將她從空中丟下去。


    兩人都呆了一下,溫晴從楚修月幾近淩厲的眼睛裏看到一對小小的人影,她幾乎可以看清自己在他瞳孔裏放大的臉,好像有點變形,嗯,有些醜。她訕訕地撐住他的胸口,竭力離遠了一點。可是這樣的姿勢更不舒服。


    她隻能小聲問:“飛了這麽久,到了嗎?”


    他答:“到了。”手裏的汗,始終沒有鬆開的意思。


    她有些掙紮。他有些失態,兩人怔了半天,突然同時推掌出去。沒想到兩邊都用力猛了,溫晴離開了楚修月的懷抱,順勢就往後跌去,楚修月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山頂上的空當有多小,緊張地伸手再一拉,溫晴在山尖尖盤旋了半個圈。又跌迴到了楚修月的懷裏。


    “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溫晴一聲驚唿沒出口。心卻跳出了喉子眼。


    而對於楚修月來說,今夜帶這蠢丫頭出來,幾乎是他這一生做過最錯的一次決定。


    恐怖的事情不止一件,他以為自己可以永遠的討厭女人,可以永遠不接觸女人,可是他錯了……他按在溫小喵背上的手掌驟然升高的溫度令他心驚,腦海裏一絲綺念滑過,連丹田識海裏的雜念都被染成了桃花的顏色。


    如果剛才還想把溫小喵拋下山去,這一刻,他就想把麵前的小蠢貨揉碎了吃進肚子裏。


    好厲害的魔氣,竟將他心頭隱藏的妄念放大了千百倍,若不是中了那魔物的暗算,隻怕他此時此刻還弄不清自己的心意。楚修月咬牙收迴了手,將下巴一抬,指向遠方,自己獨自麵朝北麵先坐了下來,溫晴此時也是心跳若狂,剛才看楚修月那冒著幽幽藍火的眼睛,簡直比第一次遇見罔象的時候還可怕,她沒有征兆地出了一身汗,卻故作鎮定地順著他的目光往北看。


    兩人都沒再說話。


    楚修月是因為腦子“嗡嗡嗡”地,像住進了一大窩馬蜂,溫晴卻是被眼前的奇景驚呆了。


    “嘩……原來這就是弱月國啊!”慈雲秘境裏看不到這樣瑰麗的景象,因為弱月國丘陵地貌,並無高山險隘,溫晴看到是一波一波像銀月邊沿的山巒,那些峰頂並不陡峭,起起伏伏與湖麵上的微瀾一般無二,而與尋常小土坡不同的是,這些山無一例外地都在發光,就算沒有月光照拂,它們也能散發出像月光一般皎潔的瑩光。


    很美。


    蔓延至天邊,有一種婉約的華麗,隻覺得那樣的山峰是活的,也像水波一樣,起伏搖曳。


    “是不是很好看?”楚修月以自身的靈氣壓製住傷口處的濁氣,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他的臉比先前更白了一些,然臉龐線條卻因為那些發光的山巒而顯得更柔和。迷離的銀光打在溫小喵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毛絨絨的輪廓,乍然一看,就像某種可人的小動物。楚修月就算壓住了心頭的邪念,也還是想伸手好好地摸一摸。


    女孩兒的頭發似乎比較柔軟,雖然沒有犀利的光澤,卻也隱約可以感覺到一股從未體驗過的順滑,原來小丫頭是這樣細膩的,連手連鼻尖的汗珠,都是非同尋常的纖微精致。


    “我剛學會騰翔之術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迴去弱月國,給那些不長眼的族人看看我學的本事,我費盡力氣翻過這座山,也確實迴到了那片美倫美奐的土地,可是到了那兒才發現,所有的人都已經忘記了我,他們選了新的聖使,繼續著我千方百計想要逃離的命運……我原本對師父不存掛念。直到那一時,我才真正明白,就是那個不怎麽靠譜的師父。帶走了我所討厭的一切。我又活過來了。”


    楚修月支起一條長腿,出神地望向月光綻放的山巒,他衣袂翻飛,與過往的雲朵混成一色,青色的外裳在銀光的照耀下透著一抹鐵灰,給人一種冷硬的質感,一如他挺直的背脊。


    可是言下的遺憾。卻令溫小喵忍不住一陣陣心酸。


    相形之下,她比他就幸運多了。雖然過得不怎麽富足,卻不至於太過孤獨,雖然在旁人手上討不什麽好,但畢竟沒有性命之憂。同為皇子。楚修月與姬冰玄簡直一個在地,一個在天。


    溫小喵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來這兒,有時候也會想想師父,但更多的時候,隻是望著這片布滿了月光石的山峰發呆。我看著端玉師叔的弟子,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都像師父那麽不靠譜,可是他們有自己師父照料。至少不會像我這樣形影相吊,我也會想,要是有個師弟什麽的也好啊。哪怕他傻一點笨一點,也無所謂……”楚修月說到這裏,突然沒了聲音,他側目看過來,情緒複雜地看著溫晴,幽深的目光。像是一直可以看到她心裏去。


    “你、你到底想說什麽?”溫晴的直覺告訴她,這貨絕不會是來帶她看看山吹吹風那麽簡單……他到底要說什麽?或者說。他到底要做什麽?心頭的狂跳,再也止不住,唿吸的驟停令她感憋悶,她把能想到的都在腦子裏濾了一遍,終於張大了嘴。


    “小喵,我以為你都猜到了。”楚修月靜靜地凝視著她,太多濃鬱的感情湧了出來,他一向不耐煩,甚至有些冷淡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罕見的裂痕,他一字字地道,“師父沒有給我一個師弟,卻給了我一個天資聰穎,任性妄為的小師妹。你都猜到了對不對?從我幫你煉化青罡印開始,從你發現自己能看懂定天派的典籍開始,你就猜到了對不對?”


    他為什麽要幫她?不就是因為他發現師父的本命法寶在她身上?他為什麽為難她,讓她去靈鼎山喂兔子,不就是因為他一時孩子氣的嫉妒?他為什麽對她沒辦法真正發火,不就是因為她是師父拋棄一切想要保護的人?不承認也得承認了。


    “我……”溫晴磕磕牙齒,有些局促不安。


    她一直把人當傻子,其實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那句“為什麽”也可以不用問出口了。師兄對師妹好,哪來那麽多前因後果?她還巴巴羨慕別人家的師兄呢,看看,自己的師兄都可以為自己上刀山下油鍋了……還假惺惺地學什麽道歉,裝什麽感激?


    “你什麽?還想著要以身相許?”楚修月說這句話時,已有了些嘲諷的意思。可是溫小師妹卻不知想到了什麽,臉“唿”地一下紅成了火燒雲。


    “也、也、也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我的修為太差了,對師兄你怕是沒什麽幫助,要不等我修為好一點,等我結了丹就行了!”她扭著衣帶,孤孤單單地站在山尖尖上,神色忸怩得像個小媳婦。她其實並不懂得什麽以身相許的含義,隻是覺得楚修月什麽都不缺,興許就缺個女人。好吧,渠冰峰那些奇奇怪怪的師兄師弟們,把她帶上邪路,一去不迴頭了。


    楚修月猛然被她丟了個這樣的水雷,頓時一個趔趄,差點從山頂上栽下去,還好樁子穩,把得住。薄怒一閃而過,他“霍”地長身而起,伸手揪住了她的手腕,厲聲道:“溫小喵,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究竟在說什麽?我帶你上來,不是為了要聽這些!”


    “那你要聽什麽?”溫小喵疑惑地抬起小臉,目光掃過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怔了怔,還是一臉拎不清的模樣,夜半無人私語時,不就是用來提這種讓人耳紅心跳的無禮要求的嘛?花前月下,不就是用來雙修合合的嘛?大驚小怪些什麽?


    “以後不許再去渠冰峰,不,沒我的允許哪裏都不許去!”


    看著挺清純的一小丫頭,怎麽滿腦子都是漿糊呢?


    楚修月被濁氣抽得上牙關打下牙關,輾轉半天,突然丟下溫小喵一個人飛走了。


    這一夜,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確是個雙十年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血性男兒,而同時又發現,自己這不靠譜的小師妹繼承了師父所有的不靠譜,比如,不解風情。


    有些事情由女人主動提出來還真是令人不爽!(未完待續)


    ps:師兄表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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