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有一個壞毛病。


    他一直認為自己俊朗無雙,無下無匹。


    他最愛護這張臉,每天早上他會用臨楓穀的甘泉洗臉,爾後再搽過花顏玉膏,每次打坐入定前,他也記得要在臉上敷一層冰膜。他最恨,也最怕被別人打臉。


    他永遠記得,這世上有個叫長得像豆芽菜的臭丫頭曾經踩得他鼻血長流,連鼻梁都踩歪了,上一次,他忍辱負重沒有爆發,這一次,溫小喵就沒那麽容易過關了。


    兩次受過的氣加起來,足夠溫小喵吃一壺。


    周顯不與她近身搏鬥了,一聲怒嚎就把她拍飛了出去。


    “鏘!”良好的金屬感護體,導致溫小喵並未任何外傷,她掉在幾棵矮樹上,沉重的身軀壓死幾叢山茶花。周顯的飛劍放過來時,她已經快速爬起來,準備空手接白刃。


    溫小喵看不出仙法等級、修為深淺,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多雷人,而以周顯殘存不多的理智來看,溫小喵比他更像個瘋子。


    他還沒見過能用肉掌接下他的“矢練”的。


    矢練是水係劍陣的中級形態,每柄凝化成形的光劍除了鋒銳難當之外,還有破防吸靈的附帶能力,但由於發動一次的時間很長,周顯並不常用。事實上,在擂台上與人一對一比試時,這一招猶為獨道。特別是鬥法後期,靈氣不夠之際,他可以先用矢練纏住對手,從對手身上吸取靈氣補給,再給對手以致命打擊。


    萬道劍光疾奔而來,撞擊在溫小喵的金甲上,一陣嗡嗡的激鳴之後,那些靈氣聚成的飛劍居然沒有落下,而是自劍尖長出無數帶著吸盤的腿,像水蛭一樣吸附在光滑的金甲外殼上,溫小喵低頭一看,心裏密密麻麻地起了一陣惡心。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拔那些“劍”,但手指卻施施然穿了過去,什麽也抓不到。


    形狀扭曲怪異的長劍在她身上蠕動,作出吸納的蠢動,乍然望去,好似她身上掛滿了毛毛蟲。


    這技能太惡心了,溫小喵想吐。


    物似主人形,那些個靈氣聚成的長劍,好像有表情似的,用無比猥瑣的姿態一拱一拱,而與此同時,索繞在周顯身邊的水光瞬間強化,他伸手化出一塊水鏡,心疼地照照自己“如花似玉”的臉。人常道,相由心生,他原本長得並不難看,至少比起周懷要“玉樹臨風”一兩個級別,但這人不安好心,惡毒,還貪圖美色,現在被溫小喵打得青一塊紫一塊,五官都扭曲了,容顏更顯兇狠。


    溫小喵認為他隻配長成這樣。


    如果周顯真是實打實的金丹中期修為,那他與溫小喵耗上個十天八天的應該都不成問題,可他與傳說中的青印真人不一樣,人家是一步一個腳印苦修上來的天才,他呢?修為提升,從來走的都是捷徑,要不就是擷取女修的精元,要不……就是輔以丹藥從旁助力。


    所以他虛。


    他整日鑽研爐鼎,急功近利地吸取各派女弟子的精元精氣,卻從來沒有很好地將這些精元轉化融合,亦未曾及時進補。再說,仙門資源原本就有限,他能找得到合用的爐鼎,卻未必能弄到上等的丹藥,自上次仙魔大戰以來,人界因消耗了太多的靈品,各門各派都把練丹房看得比性命還重,是以,上品靈藥在市麵上幾乎沒有流通。


    周顯長得不醜,卻臉色青灰,一副病態。溫小喵大概猜得出,他這樣急進,是因為鬥法之中也打不了持久戰。上次她跟他耗時,他並未盡全力,這次卻已截然不同。


    “矢練”能及時補給他缺失的靈氣,卻沒法補給他脆弱的精神力。


    相持不久,他就隱隱感到有些不支,但卻隱忍不發,不敢稍有表露。


    因為他看不穿溫小喵的深淺。


    而溫小喵在與那些惡心的,不知是劍形蟲還是蟲形劍的東西作鬥爭時,隱隱感到了“固若金湯”的法門鬆動,周顯身邊的光暈越來越強,光影的內圈已經變成了一片茫白,照著他整個人都像個漢白玉雕像似的,隻是這雕像有手工有點差,歪鼻子歪眼的。


    周顯站在光暈之中很冷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溫小喵,似乎誌在必得。可是他高估了溫小喵的能耐,低估了她的無恥。


    “楚修月,你怎麽來了?!”溫小喵突然指向他身後,露出滿臉驚喜。


    也許是因她的演技渾然天成,又也許是因為周顯對楚修月確實懷著某種忌憚,他沒有上當地迴去看,卻還是忍不住愣忡了片刻。


    “嗬!”趁著他沒有防備,溫小喵陡地大吼一聲,一頭撲進了那團白光。她將手肘抵著他的脖子狠命往下壓,同時將缺了口的銅錢劃向他的喉頭。


    周顯沒想到她會上來拚命,這次又吃了個暗虧,居然讓她得手了。他將臉一偏,脖子被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汩汩而下,徹底激怒了他,他全身迸發的靈息亮到了極致,這一掌打了去,加上腿上的助力,差不多用了十成力,可是溫小喵的護甲夠厚,他又踢到了磚板上。


    溫小喵被掌力衝擊,漸漸脆弱的金色護甲終於有了崩裂的跡象。周顯這一擊令她吃痛,當即悶哼一聲,跌落在地,充當兵器的銅錢滾落在周顯身前。


    周顯顧不上流血的傷口,立時反撲迴來,伸手掐住了溫小喵。


    他看著她,麵容已然扭曲變形:“臭丫頭,這是你自找的!給你臉不要臉!”說著,便將膝蓋一頂,騎在了溫小喵的身上。


    溫小喵喘不過氣來,卻還是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瞪他。


    周顯討厭這雙眼睛。


    十一二歲的姑娘,本應是眼神柔軟清澈的年紀,可在溫小喵身上卻透著一股兇悍,像剛剛長齊了爪牙的小獸。被逼了的時候,她根本不像個女娃娃,不,應該說,她完全不像個人類。


    “不許瞪!仔細我剜了你的狗眼!”


    他用力扇了她一個耳光,盡管將她的小臉打偏過去,可也扇痛了自己的手心。


    溫小喵金色的眼睛又大又圓,瞳孔裏浮起一絲罕見的殘暴。


    她還在笑,擠壓著發幹的喉嚨,罵他:“……人渣!”


    由來女子多半自知弱者的立場,就是尋常女修也鮮有像她這般逞強的,周顯看著她,怒火攻心的同時,卻自胸臆間無端端升起一股恐懼。他手上用力,直恨不得將她的脖子擰斷。


    那層護甲雖然變弱了一點,卻始終誇張地裹著她。


    她還是那樣,蒸不爛也煮不熟。


    周顯突然發現,讓她屈服大概是件不可能的事,這樣一層厚厚的金甲,就算用“矢練”吸附,沒有三五天消磨不淨,如果真的把楚修月給引來……他眼瞳一縮,眼底湧起一股殺意。


    卻何曾想,溫小喵眼的中殺意比他更甚。


    “放手,嘿嘿,你不放手……一定會後悔的……”


    溫小喵說話的聲音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雖然聲線聽起來還是那麽稚嫩,卻沒有了不知深淺的蠻橫。那語聲輕快,竟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種有點類似失心瘋的笑法。


    驀地,她身後長出了千萬條蔓藤,像一條條碧色的蛇,卷向了他的腰。


    他跨坐在她身上,一時竟沒躲開。


    “你是金木雙靈根?”周顯失聲。


    不,不對!雙靈根的修者在修習時常常因兩種靈氣不斷互耗,根本不可能變得這般精純強大。


    “嗬嗬……”溫小喵自顧自地笑著,慢慢張開了嘴,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牙。


    “你是……你不是……”周顯語無倫次地說著,麵如死灰。是妖?還是人?他竟然看不出。


    “死吧。”她說得輕描淡寫。


    擎天的喬木,高聳入雲,一片血雨落下,一點點滴在周顯臉上。


    周顯摸了把,驚恐地抬起了頭。一條白生生的人影被樹木貫胸穿透,雪白的長發倒掛下來,飄飄蕩蕩地,像一掛蛛絲,又像清明時節飛揚在墳頭的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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