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隆慶皇帝,陸莫繁更加明白了,王朝繼任者的賢與不肖,於國運有多麽重要。


    想想先帝,冷眼看著他的皇子們鬥得不可開交,最後皇子們死的死,殘的殘,隻剩隆慶皇帝一個囫圇人,隻能讓他登基,實在是可悲又可歎了。


    隆慶皇帝也仔細看著陸莫繁,然而他想的卻跟他完全不同。


    隆慶皇帝想的是,當年自己沒能請到陸莫繁出山。而如今他兒子居然請動他了。可知謝衡月比自己強。


    隆慶皇帝看著謝衡月,隻覺他秀逸絕倫,果然不像自己,他更像他的母親嘉怡先皇後。


    隆慶皇帝心中一疼,便請陸莫繁入座。


    然而謝衡月卻下麵朗聲道:「皇上,陸山長苦心孤詣,發現了耐旱水稻以及耐旱麥一事,兒臣已經迴稟過父皇了。如今父皇與陸山長會麵,父皇對此事的細節若還有什麽疑問,不若與陸山長好好談談,令陸山長為父皇解。」


    陸莫繁忙躬身道:「草民惶恐,自當盡心為陛下分。」


    隆慶皇帝點點頭。陸莫繁要在此光他那抗旱水稻的好處,那自然沒什麽了。


    誰知道謝衡月見隆慶皇帝點頭,立刻接著「這抗旱水稻以及麥,便是皇朝抵禦這次旱情的殺手鐧。父皇還請早日下令向全國推廣稻種。以免大旱之下,莊稼歉收,百姓饑寒,造成全國動蕩。」


    隆慶皇帝心中輕輕一歎。謝衡月這是故意在此時提及水稻一事。他這是在向自己表明他的決心,他已經孤注一擲了。


    隆慶皇帝凝視著他,然而你可知道要推動一項改革,會有多麽難麽?


    今日座中的大臣們人很齊全,快趕上上月中秋皇宮夜宴的人了。人多,自然嘴也雜。


    謝衡月的話音一落,戶部尚書便立時出言反對「六皇子不通農事,這糧食新品種推廣,需要經過戶部的嚴格檢驗,短的也要耗時三年,長的,十幾年,幾十年皆不為過。」


    眾人皆點頭。


    戶部尚書接著慷慨激昂地反對道:「尤其稻穀麥皆是要入口的糧食,關係國朝根,豈能如此草率行事。隻憑六皇子一語便要推行全國?沒有這樣的規矩。」


    隆慶皇帝見謝衡月要分辨,他擺擺手,製止了他。


    隆慶皇帝威嚴地看著大家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提了。今日乃是晉王妃的溫泉宴會,你們不要如此無趣,將好好的宴會變成朝會。」


    蘇雪遙見到如此情景,終於明白了丈夫為何他等不得了。戶部一直由謝清商把持,戶部尚書亦是謝清商的人。


    蘇雪遙望向丈夫,謝衡月遭此挫折,他的的表情倒十分鎮靜。他在開口之前,便早已料到會是今日的局麵了。


    謝衡月便行了個禮,再不話。大家見他走向蘇雪遙,到此終於鬆了一口氣。


    但從此之後,宴會上再上來什麽什麽沒見過的新鮮菜色。


    很多人便再也不敢下筷子了,唯恐那菜色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新式品種做的。唯恐它會對人們有害處。


    蘇雪遙指揮仆役往來伺候,始終十分忙碌。她也注意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知道那一定是二哥精心烹飪的。


    她其實此時倒是很想吃二哥的稀奇菜色,不曉得二哥做成了什麽口味,才讓皇帝讚不絕口。


    墨染一直在後廚忙碌,趁著上菜的功夫才來悄悄告訴她「後廚中皇家試菜的太監們臉色越來越白了。他們唯恐被二舅爺的新式菜毒死。二舅爺每做出一道,他們都一副視死如歸咬牙嚐試的模樣。」


    蘇雪遙不由抿嘴一笑,亦悄悄問她「那我二哥,他如何?」


    蘇雪遙想想過去大家嫌棄他的菜色,他每次都很憤憤不平,如今他不止被親友嫌棄,還被外人嫌棄,不知道會不會痛改前非。


    墨染卻笑著「王妃您沒瞧見。二舅爺得了皇上的誇獎,在後廚嚷嚷著他如今已經有了不輸給禦廚的手藝了。那是大家不懂得欣賞,埋沒了他這等美玉良才。誰再捏著鼻子擺出苦相,就是跟皇上作對。」


    蘇雪遙搖搖頭,二哥是沒救了。


    蘇雪遙這邊聽得熱鬧,墨染得開心。她們一時皆將手中的活計扔下。


    墨染繼續笑著悄聲道:「大舅爺更促狹,他見那些太監們不敢吃,他就追著人讓人吃,不上到皇上跟前,不需要嚐的菜品,他也逼著人吃。還故意二舅爺受了皇上賞識,定然會進宮了,要嚐菜試毒的太監們,早點習慣二舅爺的做菜的手法。」


    蘇雪遙與墨染偷偷笑著,蘇雪遙的腰卻被人忽然從後麵摟住了,隻聽謝衡月輕輕道:「王妃何事如此開心?可還記得你的滿堂賓客?還記得夫君我?」


    墨染見如今主子連她的醋都要吃了,實在惹不得,急忙告辭繼續迴後廚了。


    蘇雪遙偷眼看著廳中的賓客,她將他的手拽了下來,輕嗔道:「衡月不可如此,這麽多的人呢。」


    她望著謝衡月沉靜的眸子,想到他方才在宴會上的挫折,又不免有點心疼,她輕輕抬起帕子為他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珠。


    她柔聲安慰他道:「衡月不要憂心。做事哪裏就能一蹴而就,那般順利的,原便要循序漸進啊。」


    謝衡月抓住了她的手。蘇雪遙一驚,立刻便臉紅了。然而不等她掙紮,謝衡月已經放開了她的手腕。


    謝衡月凝視著因為忙碌而額上滲出了一點點細汗的蘇雪遙,他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輕地「王妃的永遠是對的。多謝王妃關懷。」


    他最後抬起臉的時候,唇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耳邊。


    蘇雪遙的耳朵最為敏感,不由渾身輕輕一抖,他這麽一鬧,蘇雪遙腦海中一片空白,隻剩他唇的觸感,她一時竟將下麵要做的事情皆忘了。


    謝衡月見她呆呆的模樣,心中愛憐不已,然此時的確不是敘話的時候。


    謝衡月便輕輕對她「娘子也辛苦了,娘子你若有什麽事情,便喚我。皇帝起駕之前,我不會離開溫泉別院了。」


    蘇雪遙隻聽到了夫君他不會走了,她正待多問幾句。


    謝衡月已經轉身走了,行色匆匆,想必他從廳中出來,是因為他身有要事,蘇雪遙便望著他的背影,不再喊了。


    然而正當她此時有些走神的時候,綠綺悄悄地來迴稟她「那樂舞班子中彈月琴的姑娘,在後麵試音調弦的時候,不心琴弦斷了,割了手,如今沒法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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