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歐陽初茵總算確定歐陽芝想看她露出什麽表情了,她馬上照辦。


    果然,當歐陽芝看到歐陽初茵露出傷心欲絕,一副絕望得想要立即尋死的模樣之後,終於心滿意足了,她假意安慰兩句,隨即開心的離去。


    確定歐陽芝已經出了院門,歐陽初茵一掃方才的頹喪絕望,漾出了開心的燦笑。


    「哈!終於走了,早知道她想看我這樣的表情,就應該更早表現出來,白白浪費這麽多時間。」


    房內的四婢們見狀暗暗鬆了口氣,不過還是有些擔憂地輕聲問:「小姐,您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歐陽初茵挑眉。


    「擔心老爺真的要把小姐嫁給封堡主啊!那些傳言奴婢們也是聽過的。」


    「嗬!我還真的不擔心呢。」歐陽初茵輕笑。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而在她過往的經曆中,眼見都不一定為實了,更何況是一些不知道輾轉多少次聽來的傳言。


    「奴婢不懂。」四個婢女疑惑。


    「那些不過是傳言而已,真假尚未定論,爹爹是不是真有意結親也不確定,退一萬步說,假如爹爹真要把我嫁給他,那就代表那些傳言一定是假的,或是另有內情。」歐陽初茵很篤定的說道:「因為爹爹是不會害我的。」


    歐陽宗達的確不會害歐陽初茵,這點她毫不懷疑,隻是,她深知歐陽宗達對女兒的寵愛,卻沒料到可能會有的變量。


    而這個變量,正是自己,她漏算了自己對這個爹爹也一樣有感情的。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過了歐陽夫人生辰,在她對自己送上的屏風愛不釋手時,歐陽初茵隱晦的問起封家堡要求完婚的事。


    「茵茵,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歐陽宗達看著坐在自己麵前,靈慧秀雅的女兒,心裏是掩不住的欣慰和驕傲。隻不過聽到女兒出口的話,他眉頭一蹙,隻事他隻告訴過妻子……


    他視線望向歐陽夫人,隻見妻子微微搖頭,眉頭也是微微蹙著。


    是呀!妻子應是不會違背他的意思才對,那麽女兒是怎麽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訴女兒的呀!」歐陽初茵一臉的純良無辜,又搶在歐陽宗達開口詢問之前說道:「不過我已經答應她不讓爹爹知道消息來源,女兒不能言而無信,所以請原諒女兒不能說。」


    嗬嗬,她承認自己就是故意來問爹爹這件事情,畢竟她很討厭有人假好心卻使絆子的行為,既然人家都上門找麻煩了,難道她還要善良的原諒她們,才不殘忍不惡毒不冷酷不無情嗎?


    她知道整個府裏,隻有爹爹不想知道的,沒有爹爹不知道的,她這麽一說,爹爹自然就會去查,而查出是誰更是輕而易舉的。


    歐陽宗達看著寶貝女兒無辜的模樣,無奈的和妻子對視一眼,兩人心裏都想著,這麽單純沒心機的女兒,以後該怎麽辦啊?


    「好,爹爹不問。」他自己查會更清楚,反正說到底也就那幾個女人。「那麽茵茵想知道什麽?」


    「爹爹,女兒想知道這件婚事是不是真的?」歐陽初茵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了。


    「是真的。」歐陽宗達直言。


    歐陽初茵等半天沒了下文,心裏突然一緊,望向娘親求證,卻見娘親紅了眼,愧疚的低下頭來,難道……


    暗暗吸了口氣,歐陽初茵在心裏告訴自己別急、別慌,就算真的要嫁人,她也是有辦法讓自己活得很好。


    「爹爹可以告訴女兒這件婚事是怎麽迴事嗎?」


    歐陽宗達點點頭,娓娓道來,聽得歐陽初茵一陣訝異。


    原來封家堡前任和現任的堡主是她與娘親母女倆的救命恩人,第一次是她出生百日,娘親帶她到佛寺上香還願,馬車行至半山腰時突然失控,若非當時封家父子剛好經過,幾時控製住馬車,她們母女都要連同馬車掉下山穀了;第二次便是她八歲那年被綁架,爹爹向封家求救,是當時的封堡主調派手下查訪,最後又親自出馬將她救迴來的。


    第一次還隻是個出生百日的小嬰兒,第二次則是昏迷不醒,難怪這個身體的原主人記憶中沒有封家人的存在。而她和現任堡主封言真竟然還是有婚約的,最讓她無力的是,這婚約還是她百日那次,爹爹主動結親的。


    這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以身相許」嗎?


    「那……爹爹的意思是?」歐陽初茵直接問。


    「當年婚約是爹主動締結,人無信則不立,更何況還有兩次救命之恩,背信忘義、恩將仇報之事……」歐陽宗達沒有說完。


    歐陽夫人啜泣一聲,掩嘴匆匆地走進內室。


    「我了解了。」歐陽初茵垂下頭,低聲地說道,耳裏還聽得見內室傳出娘親哽咽的聲音。


    「不,茵茵,你不了解。關於傳言,爹不是不知道,爹也不說傳言不可信這種虛浮的話,爹是見過言真的,所以爹深信,言真不是那種殘暴之人,隻是有件事爹要和你說明白,言真那孩子破了相,左臉頰有嚴重的傷疤,有的女人見了便嚇得尖叫暈倒,小孩子看了嚇得連哭都不敢哭,唉!那孩子原本長得是那般的豐神俊朗,可惜……」他歎息一聲。


    「所以,若茵茵你不願意,爹絕對不會逼你的。」


    歐陽初茵猛地抬起頭來,錯愕的看著歐陽宗達。


    「爹……」說心裏不感動是假的,一時之間她居然有些哽咽了。


    就算真正相處才隻有幾個月,但是她擁有真正的歐陽初茵全部的記憶,對這個爹以及現在社會還是了解的。


    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信譽重於生命,人無信不立,無信不知其可也,誠信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線,何況這中間還關係著救命之恩,爹爹竟願意為她……


    「茵茵不用顧慮什麽,所有的事爹爹會一肩承擔,不過如果茵茵要拒絕這樁婚事,那爹爹得先送你到莊子住一陣子,等事情解決之後再接你迴來,你不是一直想要到莊子住一陣子嗎?正好……」


    「爹,我嫁。」歐陽初茵打斷了歐陽宗達的安排。


    「茵茵?!」歐陽宗達震驚的望著女兒,眼底有著不解,卻也難掩欣慰。「你確定嗎?如今爹爹尚未迴複,若等爹爹迴複,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你可要考慮清楚。」


    「爹爹,不用考慮了,我相信爹爹。如果封堡主人品不好,如傳言中殘暴冷酷,爹爹斷定不會讓女兒嫁過去的,對吧!」歐陽初茵說得堅定。


    他們這般毫無保留的愛她,為她設想周到,她又如何能陷他們於不義?


    所以她答應了,被他們濃濃的親情包圍,她那顆因過去而冷漠的心早已經融化,另一方麵,也因為她相信自己不管在什麽環境下都能活得很好,於是她點頭了。


    「沒錯,言真確實是個好孩子,個性沉穩,雖然有些嚴肅,但絕對不壞。」女兒這般相信自己,讓歐陽宗達很感動。「隻是言真臉上可不是個小疤痕,你真的不在意?」


    「外貌條件女兒確實不在意,隻要他不是會在言語及行動上使用暴力的人,女兒就有自信過得很好。」


    「放心,言真那孩子的品性,爹還是有信心的。」這點歐陽宗達毫不擔憂。


    「那就沒問題了,爹放心,女兒不會變卦的。」


    破相有何大不了的,不就是臉上有疤,想當初她演過的恐怖片,那各種恐怖的爛臉妝要多逼真就有多逼真,能讓人惡心到三天吃不下任何肉類。


    更別提她靈魂在醫院飄蕩的那段時間,也見過各種可怕的傷及屍體什麽的,所以區區一個臉頰的疤算什麽?


    因此,事情就這麽定了,雖然是意料之外的發展,但一算是自己選的路了。


    之後,就聽到薛姨娘被禁足————沒有說明期限,歐陽芝婚事確定,對象是寧安侯府三房庶子,有鑒於雙方長輩都急著成親,所以婚期有些倉卒,她一個半月後便出嫁了。


    北方封家堡————


    清幽的竹林,微風吹過,一陣沙沙作響。


    竹林深處一汪碧水閃爍,一抹偉岸身影負手而立,麵對著幽靜湖麵,久久沒有動靜。


    一旁不遠處的石桌上,放著一張信紙,信紙上迭著信封,信封上壓著一個紙鎮,微風吹過,信紙上下翻飛,隱約看見信末署名歐陽宗達。


    封言真望著晶瑩的湖麵,思緒飄得很遠,想起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那個可愛精靈的娃兒,那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香香的,暖暖的,當她用那軟軟的手抓住他的手指頭,圓圓的宛如上等墨玉般的眼瞳看著他的時候,他有種想把一切都送給她的衝動。


    所以當歐陽家主提議結親時,在父親詢問的眼神下,他沒有猶豫的點頭了。


    沒想到,再次見到她的時候,竟會是那種情況。


    想起那被父親救迴時像個破娃娃般昏迷不醒的人兒,他就想將那些傷她的人碎屍萬段。


    醒來後她變了,隻要有人靠近就萬般恐懼的尖叫,連麵對她的父母也一樣。而他多想陪著她,卻連靠近她也不能。


    這麽多年來,他陸陸續續得到有關她的消息,派去的暗衛說,膽小怯懦,草木皆兵,本就情緒緊繃的她,在她那兩位庶姊姊的整治下崩潰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殺,讓他每接到一次消息,就心痛一次。


    最後一次收到她的消息,是她投水自盡……因此他決定要把人接到堡裏,他不能再讓她那兩個庶姊妹殘害她。


    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眼底閃過一抹沉痛,繼而轉為冷厲。


    他常常忍不住想,如果當時他沒有堅持一起前往,拖慢了父親的腳程,父親更早一天抵達將人救出,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可世上沒有如果,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挽迴。


    一陣疾掠而來的破空聲由遠而近,封言真沉澱下思緒,麵上表情盡斂,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轉身,靜待來人。來人在竹林小道入門便停止飛掠,快步走了進來。


    「大哥!」看見封言真的背影,封言昌揚聲喚道,很快來到他身後。


    「有事?」封言真語氣淡漠地問,雖然心裏已經大概猜到他想要說什麽。


    「我聽說大哥吩咐大管家準備婚禮,要迎娶歐陽家的女兒?」封言昌焦急的問。他知道今天大哥收到歐陽家的來信,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看來是歐陽家拿婚約來逼大哥娶他們那個廢物女兒!


    真是太可惡了!歐陽初茵那種德性,但凡歐陽家的人有點良心,就不應該將她嫁過來。他們是不是忘了封家對歐陽家有救命之恩啊!這分明是恩將仇報!


    「嗯,婚期定在八月初三。」


    「什麽?連婚期都定了!」封言昌有些惱怒。沒想到歐陽家主竟然這麽沒良心,把那種女兒嫁過來,這不是結親,而是結仇吧!「大哥,你不會真的要娶歐陽初茵那個膽小鬼吧?」


    封言真眉頭一蹙,淩厲的眼神射向弟弟,戴著半邊銀色麵具的臉上,神情冷硬嚴肅,就算 露出的那半邊臉五官俊逸,也讓人忍不住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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