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辰時,已經在中書省當值的李泌與在尚書省當值的高尚、鄭三聯合署名向滿朝文武發出朝議集會令,並非是長安各朝廷衙門所有官員都有資格前往太極殿參加朝議,五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


    朝議的時間定在巳時,朝廷大佬們很快都接到了通知。


    在門下省當值的盧杞也得到了通知,而且是最先得到通知的人之一,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不少官員來到盧杞的班房觀望風色。


    盧杞坐在案桌前看著眾官吏,端起茶水問道:“諸位不在班房當值,來本官這裏作甚?”


    給事中黃秉章上前拱手道:“大人,剛才您這兒也得到通知了吧?這情況不對啊,雖說前兩天攝政王遇刺受傷之後下旨取消當日的朝會,並隨後又發出詔令任命了高尚和鄭三二人當任尚書省兩位宰相,言三個宰相可以聯名簽署群臣召集令召開朝會,但現在攝政王的傷勢更加嚴重了,已經昏迷不醒,誰知道能不能挺過去?而且下官聽說當時攝政王的傷勢已經很重,誰知道他當時的腦子是不是清醒的?”


    盧杞笑道:“怎麽,難道你認為攝政王在當時那種情況下發布的詔令無效?你認為攝政王已經不久於人世?”


    黃秉章連忙擺手:“不不不,下官可不是這個意思。下官的意思是如果那三位大人在接下裏的朝會上要按照之前攝政王的意思發布關於整頓官場風氣、精簡各朝廷和地方官府衙門機構、縮減官吏人員編製、縮減財政開支、提倡清廉執政的舉措,咱們是不是應該緩一緩?”


    盧杞聽了這話眼神之中出現一絲玩味,問道:“哦?為何?”


    黃秉章立馬解釋道:“大人啊,您是老前輩了,官場上的關係一向是盤根錯節,派係林立,牽一發而動全身啊,真要這麽幹,這朝廷飛非亂套不可!倘若攝政王沒有遭遇刺殺,身體倍棒,憑借他老人家的威勢,無人敢炸刺,但現在攝政王身負重傷、昏迷不醒,萬一,下官是說萬一要是挺不過去,一旦我們在此之前推行了這些政令舉措,等到攝政王不在了,朝廷和地方上必然會生亂啊!”


    盧杞冷哼一聲:“哼,你多慮了吧?現在可不是藩鎮割據天下的時候了,攝政王遠居西秦十多年,朝廷還不是照樣運轉如常?”


    “大人,這可不一樣,攝政王隻要在世,不管他在哪兒,那都是有震懾力的,但是如果攝政王不在人世了,那些即將要被整治的官吏必然要不會甘心束手就擒,朝廷又沒有一個能做主的人,天下能不亂起來?”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盧杞還是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他臉上浮現出一絲戲謔之意,“說來說去,你們就是不想讓攝政王已經決定的幾項政令舉措頒布執行下去,唯恐這把火燒到你們頭上,是也不是?”


    被盧杞這麽當麵拆穿心思,官員們臉上多少有些尷尬,不過黃秉章還是說道:“大人,你也知道官場上真要查起來,誰的屁股能夠幹淨得了?區別也隻是屎多屎少的問題罷了!攝政王眼睛裏是揉不得砂子,所以才會這麽幹,下官等不知道大人當初怎麽會附和關播的提議,但是攝政王不在朝中坐鎮已經十多年了,這邊的情況他不太了解啊,這種事情還真的不能較真,一旦較真,隻怕整個朝廷和各地方官府全部倒要淪陷啊!下官和這些同僚們不是怕推行那幾項政令,是怕有人借此把勢態擴大化,無辜之人遭受無妄之災,這得多冤枉?”


    盧杞心說,按照我的理解,攝政王本身就是想把勢態擴大化,狠狠的整頓一下官場風氣,抓一批、殺一批、貶一批、革一批,用這種雷霆手段讓官員們知道害怕,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去觸碰那道紅線!你們這些愚蠢之人哪裏能夠揣測到君王的意誌?天威難測啊!


    攝政王確實是遇刺了,這個假不了,死了那多龍衛軍將士,刺客也全部被圍殲,屍體都擺在萬年縣衙正在查驗身份呢!為此盧杞還派心腹去查看了,錯不了。他甚至比這些官員們還關心這事情,關心這個消息的真假。


    但是盧杞還是擔心,他擔心攝政王的傷勢並沒有到那個地步,如果他不把那幾條政令措施頒布執行下去,一旦攝政王傷愈康複,到時候他就要倒大黴了,因此他剛才才對黃秉章進行訓斥。


    不過盧杞轉念一想,黃秉章等人雖然有私心,但他們的顧慮也不是沒有發生的可能,如果攝政王真的撐不住死掉了,他卻一個勁的全力執行這幾項政令舉措,那是必將成為整個官場的公敵,以前至少還有一些阿諛奉承、逢迎拍馬之輩站在他這一一邊,恨他的隻是那些自詡為忠臣、諫臣和衛道士們,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的幾項政令舉措針對的全部都是那些沒什麽本事、又善於鑽營的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輩,如果連這些人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麵,而他又沒有了靠山,必將沒有什麽好下場。


    盧杞左想右想,越想越心寒,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了,要怎麽樣才能保全自身、穩坐釣魚台呢?


    經過一番權衡之後,盧杞對黃秉章等人說道:“黃大人和諸位的想法本官已經明白了,你們有顧慮也是可以理解的,無論怎麽做,都必須遵循一條,這天下不能亂!如果待會高大人、李大人和鄭大人在朝會上提出立即執行那幾項政令舉措,我們還是要同意的,不管如何,這幾項政令舉措是攝政王已經決定要頒布施行的,我們同意就是對攝政王的擁護,別說攝政王還在世,就算攝政王沒能撐過這一關,咱們也不能在攝政王屍骨未寒之際就公然推翻他的決策,否則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我們?”


    眾人互相看了看,都點了點頭。不過黃秉章又說道:“可是若是頒布施行下去,就有可能會引起巨變啊,咱們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一旦生變,局勢可就控製不了了!”


    盧杞淡淡道:“頒布和施行是兩個環節,施行又分好幾種程度,具體怎麽做就由下麵的人去掌控力度了!”


    眾官吏聞言頓時眼睛一亮,都紛紛對盧杞拍起了馬屁:“大人,您真是高啊,如此一來,下官等就放心了,大人放心,待會朝會上下官等一定以大人馬首是瞻!”


    這麽多大臣官員都依附盧杞是有原因的,第一他不是那些自詡清高正直的官吏,他有很多不良愛好,官吏們可以通過這些接近盧杞;第二,盧杞所處於的位置,他是門下侍郎,門下省掌管著詔令的審核和封駁,這是最接近皇帝或最高權力的相位之一。


    巳時,朝會開始,文武大臣們依舊排成兩列來到太極殿分別站立在兩側,趙子良既然不在,那麽朝會就由在攝政王府兼職的高尚、李泌和鄭三等三人主持。


    高尚先站出來道:“好,既然諸位大人都到了,咱們就開始!按照上次朝會的規定,今日要頒布幾項攝政王已經決定采納的政令舉措,這本奏章上麵就是幾項政令舉措的具體章程,之前攝政王已經在上麵批藍同意頒布施行,下麵就由中書令關大人向諸位大人宣讀這幾項政令!”


    關播一愣,顯得有些躊躇,他本身就沒有什麽主見,又是盧杞推薦他做中書令的,從前他都是依附盧杞慣了,趙子良返迴長安後,他硬氣了一迴,當庭提出了幾項建議得到了趙子良欣賞,因此信心大增,大有脫離盧杞的控製而與他分庭抗禮之勢,但現在趙子良手中病危,形勢不容樂觀,他也擔心趙子良撐不過去,萬一死掉了,他豈不是沒有了靠山?這幾天他也是想了很多,覺得還是不能太過得罪盧杞等人,但又不能得罪高尚等人,真是左右為難啊。


    現在高尚點名讓他出來宣讀奏章的幾項政令舉措,他就猶豫了,腳下沒動,對高尚說道:“高大人,何必如此麻煩,你宣讀就是了,要不找個太監宣讀也行啊!”


    高尚臉色一變,語氣當即有些冷,“關大人,你是中書令,這詔令不由你來宣讀,卻讓一個太監宣讀?你到底是看不起自己這個中書令的官職還是完全不在乎朝廷的章程?”


    關播臉上一僵,被高尚這麽盯著隻感覺頭皮發麻,不得不站出來結果奏章向眾朝廷大臣官員和武將們宣讀起來。


    大臣們都靜靜的聽著,有些人越聽約感覺如果按照這幾項政令舉措執行下去,這把火遲早要燒到自己身上,這些人就越發覺得不自在了,心裏都在想是不是想辦法阻止這些政令舉措執行下去。


    關播念完之後就合上了奏章,李泌對盧杞道:“盧大人,你是門下侍郎,攝政王已經在這上麵批藍同意頒布執行,你來驗核一下,看看又沒有問題!”


    盧杞裝模作樣拿過那本奏章看了一遍,抬頭說道:“攝政王的批藍沒問題!”說完把奏章遞還給李泌。


    李泌卻沒接,說道:“還是盧大人自己拿著吧,接下來就要麻煩盧大人主持這幾條政令的執行了!”


    豈知盧杞搖頭道:“李大人,你沒搞錯吧?盧某隻管門下省大小官吏,政令的頒布執行是尚書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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