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圍的那些漢子,齊聲應諾「是!」


    王府的衛隊停了下來。


    一時廣闊的稻田中,隻聽馬匹們在輕輕噴著鼻息,原地踏著步。風從稻穗中吹過,吹得飽滿的稻穗搖晃起來,嘩啦啦。


    蘇雪遙隻覺得眼前的景象如一種預示。一邊是太平盛景,人人衣飾鮮明,麵帶笑容。而另一邊卻是滾滾而來的灰色人流。走得近了,便看清楚了那隊流民,足有三四百人,煙塵滾滾中,他們扶老攜幼,破舊的衣衫盡是補丁,麵黃肌瘦,一臉空洞的麻木。


    蘇雪遙隻覺得這和平與變亂交織在一起的景象,十分奇異,好像連太陽都失去了剛才的光芒,變得暗淡下來。


    謝衡月將她摟在懷裏,低聲安慰「不要害怕,今年大旱,京畿附近幾省皆開始鬧饑荒。」他歎了口氣「都不過是普通百姓,要討口飯吃罷了。」


    蘇雪遙微微顫抖著撫上他的胳膊,輕輕道:「有郎君在,妾身什麽都不怕……」


    謝衡月心頭一熱,不想他的嬌妻如此信賴他。


    謝衡月迴眸望著她,雖然他對她得輕描淡寫,然而卻遠非如此簡單。


    饑荒在蔓延,連京畿腹地,都能碰到這樣的流民,可知情形更壞了。


    謝衡月知道大皇子正領著兵部的人,四處鎮壓流民。


    昨日謝衡月迴門路上碰到大皇子的傳令兵,便是送加急奏報的。朔方郡有一支流匪十分兇悍,已然殺官造反,卷了當地長城腳下衛所的一隊士兵,一路上官兵彈壓不住,越剿越多,正在朝南麵帝都而來。


    謝衡月心中冷笑,這消息京中人皆知,這也是他決定同意蘇雪遙迴山莊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最該知道這消息的人,他的父皇,卻待在萬壽殿裏煉丹,沒有接見使者。


    謝衡月望著眼前的流民,輕輕歎道:「這八十年太平盛世,恐怕已經到了盡頭。」


    蘇雪遙瞪大了雙眼,原來他的夫君在此時便有了明悟麽?


    流民的隊伍已經跟王府的打頭軍馬相遇。


    袁騰義坐在高頭大馬上,運上了內力喊話,讓聲音穿過了整個流民隊伍,他田埂狹窄,讓流民們讓出一條路來。


    與此同時,他做個手勢,讓王府衛兵們警戒。


    士兵們皆握緊了手中的刀劍,盔甲摩擦著,刀劍發出微響。他們身後便是王爺和王妃的車架,容不得有半分疏忽。


    袁騰義看那些麵色麻木的人們已經開始動了,緩緩走下了田埂,走到了稻田中的時候,他心裏不由一鬆。


    而此時在不遠處的山崗上,那戴著鬥笠的人,冷冷道:「就是此時,放箭!」


    流民們正在緩緩朝田裏進發,然而忽然碧空之中,射來一支利箭,流民裏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應聲倒地,眾人大驚,流民隊伍後方有人大喊一聲「官兵殺人啦!」


    一時方才沉默的人流,忽然喊叫起來,孩子和婦人的哭喊聲連成一片。田埂上的灰色的人流瞬間亂了起來。


    謝衡月和袁騰義皆看得非常清楚,那箭根不是從王府隊伍裏射出的,而且是一支十分有威力的遠程箭,分明是攻城時候才能用到的專用箭支。


    謝衡月捏著拳頭,知道這是被暗算了。他緊緊盯著麵前動亂的人群,將蘇雪遙摟在了懷裏「王妃莫怕,有我在!」


    袁騰義在馬上立刻傳令「盾牌手!」一時從騎兵身後,湧出了一隊盾牌手,他們迅速豎起精鋼盾牌,結成了大陣。精鋼盾牌在陽光下泛著烏光,如同一道堅實的牆,硬生生地抵擋住了人群的衝擊。


    然而袁騰義知道那盾牌陣隻能抵擋一時,他長劍刷地一聲,拔出了鞘,他扭頭望向後麵的謝衡月,如今的情況,恐怕不能善了了。


    蘇雪遙一直被謝衡月緊緊摟在懷裏,她也看到了袁騰義的請示目光,忽然明白他想做什麽。她一時大驚。


    此時卻聽前方流民裏,又有人大喊一聲「衝啊!朝廷殺人了,闖過去才有活路!」


    一時盾牌陣在猛烈的衝擊下,變得搖搖欲墜,那鋼鐵城牆,眼看便要瓦解。


    蘇雪遙看到了袁騰義長劍的寒光,以及他望著謝衡月焦急的目光。


    蘇雪遙不由握緊謝衡月的手,急切道:「夫君,你剛才告訴妾身,他們亦是普通百姓,隻是年景不好失了家園。夫君!」


    前世她在普善寺中,亦常見這樣的流民,深知他們的苦楚。如今狹路相逢,她萬萬不能看著人對他們揮刀。


    謝衡月不想他的嬌妻,居然如此有見識,瞬間便看懂了眼前的局勢。他輕輕吻了吻蘇雪遙的雲鬢,道:「別擔心!」


    他鬆開了她,一運氣,便衝開輕薄的紗簾,他白衣翩遷,如一隻白鶴一般優雅地落在了最前麵的王府衛隊的盾牌尖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變亂的人群,運起丹田之氣道:「都住手!我們隻是借道,無意殺傷人命!」


    袁騰義大吃一驚,他不想謝衡月居然自己衝了出來。


    袁騰義忙一招手,另一隊盾牌手硬生生地從後方插上,如一道黑色的閃光鐵流,豎起了一道新的城牆,將謝衡月護在中間。


    蘇雪遙心中亂跳,嚇得臉色蒼白,沒想到謝衡月竟事事身先士卒。


    她情急之下,慌亂地帶上麵紗,掀開了簾子,高聲喊道:「我是眼前這稻田的主人!秋收時節,我需要人手,各位可願意留下為甘泉山莊收秋?管一日三餐!」


    謝衡月聽到了妻子那急切的聲音,他心中讚歎,妻子真是聰明機警。他立時也氣運丹田,將她的話喊了一遍「秋收時節,山莊收秋需要人手,管一日三餐!你們幹不幹?」


    對麵的饑民,即使被煽動著鼓噪起來,都一臉麻木,然而聽到了「管一日三餐」這幾個字,眼睛卻亮了起來。這句話如同釜底抽薪一般,立時讓沸騰的局勢冷卻下來,流民們衝擊盾牌陣的力道都減弱下來。


    混在饑民隊伍裏的匪徒,眼看這一場大禍便要消弭,哪肯就此收手,便又出聲大喊道:「不要信……」


    他的話還沒出口,一支箭便飛到了跟前,將他射倒在地。周圍的人發一聲喊,人群裏又有點亂。


    剛才出手的正是謝衡月。謝衡月早就開始留意到底誰在人群中搗亂,謝衡月朝他們大喊道:「大家莫慌,此人乃是混進來的匪徒,並非良民!不信你們看看,你們中誰認識他?」


    那流民的首領,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大男人聽到此處,便大膽上來仔細看了看倒地的人,這一看便立刻看出了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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