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已經快過戌時,您該休息了。」一直在狄寧寧身側服侍的若藍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她從天未亮就跟著小姐入宮,看著下早朝後的小姐跟著領事公公在洛陽宮轉了一圈,熟悉環境,便來到議事廳著手處理成堆的公文,就連午膳也是一邊看奏摺一邊隨便吃了一點,這要她怎麽能放心?


    狄寧寧隨便應了一聲,繼續將手上的奏摺看完,才抬起頭,「已經這麽晚了呀!」


    放眼望去,議事廳裏隻剩下兩名傍晚才來上工的老臣,其他人都不曉得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空蕩蕩的室內一片靜謐。


    雖然狄寧寧一點也不在乎百官應遵守離去時是當告知她一聲的禮節,但是他們彷佛說好了,不將她放在眼底,隨意入席與離座,還是讓她感覺有些挫敗。


    暗暗歎了一口氣,她將手中的筆交給若藍清洗,然後起身,動手整理桌上的文書資料,等待若藍由屋外入內,將筆放在筆山上晾幹,才輕聲開口,「咱們迴去吧!」


    「是,小姐。」若藍迴應。


    狄寧寧走下高台,來到其中一位低垂著頭,振筆疾書的老臣麵前,不點胭脂依然粉嫩的雙唇淺淺勾起,恭敬中帶著不卑不亢的語調輕聲的說:「您辛苦了,夜裏露重,石板路滑,您要小心為上。」


    老臣沒想到狄寧寧竟然會主動同他說話,嚇得抬起頭,望了她一眼,隻見她朝他淺笑著,就像孫女般令人喜愛,使得他今早得知宰相之位竟然由一名小奶娃坐上的不悅感受消失大半。


    「晚輩先離開了。」看著麵容帶著尷尬的老臣,她並不奢望年紀長她三倍有餘的老者對她釋出善意,於是轉身離開。


    她接著來到另一位坐在大門附近的臣子麵前,也同他說了些關懷的話語,才與若藍離開議事廳。


    土黃色的圓月在黑色雲朵下若隱若現,好在宮廷的迴廊上每十步就掛上一盞燈籠,要不,狄寧寧可能會一不小心踩空滑倒。


    夜裏的她視力急速減退,常常夜讀時都得點上十盞燭火才能輕鬆視物,所以當馬車駛出洛陽宮後,進入早已打烊的市集街道,她掀開簾子,幾乎看不清陷入死寂的街道景色,索性放下簾子,背部往後靠,閉上眼睛,短暫休憩。


    「小姐,方才我已經讓人傳話迴府邸,要他們替您準備熱水,待會兒您一迴房就先沐浴,等您沐浴後,王媽應該就煮好菜了,您馬上可以吃飯,然後休息。」若藍擔心自家小姐從小嬌生慣養,未曾有一日過得如今天一般忙碌,於是請人迴府替她打點好一切,爭取更多休息的時間。


    「謝謝你。」狄寧寧十分清楚若藍的用心,睜開眼,朝她微微一笑後,又閉上眼。


    隻是若藍靜不下心,對著自家主子試探性的小聲說話,「小姐,您睡著了嗎?」


    「沒有,怎麽了?」狄寧寧的眼皮一動也不動,隻有小嘴輕輕開合。


    「我隻是想問,今日早上您在空橋遇上那三人時,怎麽知道他們是誰?又怎麽知道那人就是八王爺呢?」若藍滿肚子的疑問憋得好痛苦,現下小姐總算放下手邊的工作,她才得空可以詢問。


    「很簡單。」狄寧寧依然閉著酸澀的眼睛,思路卻清晰無比,「你瞧那三人,當中有一人是光頭,做和尚打扮,另外兩人對那和尚是必恭必敬、誠惶誠恐的模樣。」


    「的確是這樣沒錯。」若藍偏著頭,迴想今日早上的情景,確實如小姐說的那般。


    「光頭和尚是皇上寵愛的臣子,他原名喚作馮小寶,起初在江湖上賣藥,得到千金公主提拔到皇上麵前擔任醜角,皇上喜愛他的風趣,卻不想讓人有閑話可說,於是命他剃度為僧,賜名薛懷義,在宮裏掌管祭祀與各地佛堂修葺,而跟在他身邊的那兩人是出了名的狗腿,我瞧來者是和尚與兩名男子的三人組合,就知道是他們,隻不過誰姓林、誰又姓張,就不清楚了。」狄寧寧口吻平淡,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少了花樣女孩的活力,卻多了莊重氣質。


    「原來如此。」若藍點了點頭,「那王爺呢?您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狄寧寧的腦海頓時浮現一雙鵟鷹一般的銳利眼眸,彷佛直直盯著她的心頭,嚇得她睜開雙眼,停止說話。


    她知道那雙眼睛是屬於他的,一隻被折了翅膀、用鐵鏈拴住單足的獵鷹——李澈。


    「小姐,您怎麽不說話了?」若藍當然不知道狄寧寧在想什麽,隻覺得自家小姐怎麽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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