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盞粉紗宮燈,發出嫣紅的燈光。


    兩個身穿七色錦緞長褲,頭戴綴珠七色高冠,卻精赤著上身,露出鐵一般胸膛的八尺大漢,抬著一頂小轎,走在宮燈間。


    葉笙微笑道:“轎中之人,想來必定就是幽靈鬼女,她的氣派倒不小。”


    快活王笑道:“她的膽子也不小。”


    十六個少女走到近前,襝衽為禮,一字排開。


    大漢駐足停轎,在轎子後原來還跟著一個宮裝少女,此刻碎步走到前麵,掀開了轎簾,盈盈拜倒,道:“宮主請下轎。”


    一個女子的語聲自轎裏傳了出來,輕輕道:“快活王可是在這裏麽?”


    葉笙隻道這幽靈門掌門人的聲音,必定也是陰森詭異,令人悚栗,哪知此刻這語聲卻是柔美嬌媚,使人銷魂。


    但他仍然不動聲色,隻是靜靜瞧著。


    快活王自然更沉得住氣。


    隻聽那宮裝少女道:“快活王是在這裏。”


    轎中人道:“他為何不來迎接我?”


    那少女眼波流動,嬌笑道:“他隻怕已喝醉了。”


    轎中人道:“酒醉之人,不可理論,既是如此,咱們就走吧,等他清醒,咱們再來也不遲。”


    那少女道:“是……”


    到了這時,快活王終於忍不住喝道:“既然來了,還是留下為佳。”


    轎中人道:“你沒有醉?”


    “本王千鬥不醉。”


    “既然未醉,為何不來迎接我?”


    快活王縱聲長笑:“你一個小女子,還要本王迎接你,也不怕折了福分?”


    轎中人冷冷道:“我乃一派掌門,你前來迎接我,也不會有失你的身份。”


    那少女嬌笑道:“是呀,有些人要來迎接咱們宮主,還不配哩。”


    快活王笑道:“你是宮主,我卻是王爺,世上哪裏有王爺迎接宮主之理。”


    那少女咯咯笑道:“但你這王爺是假的。”


    快活王見少女說他這個王爺是假的,不由得笑道:“你那宮主難道是真的麽?”


    轎中突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我隻知道快活王必定陰鷙嚴酷,哪知卻是如此風趣。王爺與宮主既然都是假的,宮主自當參拜王爺。”


    葉笙越聽越覺得這語聲實在是十分熟悉,卻偏偏想不起是什麽人來。若說幽靈鬼女沒有和他說過話,這種溫柔嫵媚的語聲,他是萬萬不會聽錯的。


    幽靈宮主已在笑聲中下轎,果然是個絕色少女。她身上非但瞧不出絲毫鬼氣,看來簡直是一個仙女。


    她身上雖然穿著層層輕紗,卻更襯得她體態窈窕,風姿綽約。她麵上雖也蒙著輕紗,但別人根本不必真的瞧見她麵目,也可想象到必是天香國色。


    有風吹過,輕紗飛舞。


    她的身子也像是要被這陣風吹倒,倚住了那少女的肩,姍姍走了過來,仿佛是走在雲霞上。


    快活王目中,燃起火炬般的光芒,捋須笑道:“憐她甘為鬼……”


    葉笙應聲笑道:“願君莫摧花。”


    快活王伸手一拍他肩頭,敞聲長笑道:“妙極!數十年尋尋覓覓,不想你竟是本王之知己。”


    隻見幽靈宮主姍姍走上曲廊,竟然筆直走到那杯盤狼藉的長幾前,扶起了酒杯,柔聲笑道:“俗子無知,擾了王爺雅興,賤妾謝罪。”


    快活王道:“不錯,此罪當罰。”


    幽靈宮主點頭道:“但願王爺莫罰得太重,賤妾承受不起。”神情中自有一種楚楚堪憐之意,令人銷魂。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怎舍得罰重了你……你說,該如何罰她?”後麵一句話,自然是向葉笙說的。


    葉笙微笑道:“罰她為王爺斟酒三杯。”


    快活王歡聲道:“有佳人斟酒,本王不飲已醉。”


    幽靈宮主已執起銀壺,在杯中斟了杯酒,柔聲道:“王爺隻要不嫌賤妾手髒,就請飲此一杯。”燈光下,隻見她玉手纖纖,柔白如雪。


    有些人的眼睛會說話,而她就連一雙手也都會說話。


    她從頭到腳,看來似乎天生就是要被人欺負的,教人見她,雖然憐惜,卻又忍不住要生出一種殘酷的征服之意。


    她這雙手,似乎在求人憐惜,卻又仿佛在邀請別人,求別人摧殘似的。


    快活王似已神魂飛越,大笑道:“你這雙手若是髒了,天下人的手都該斬去才是。”


    但是他方自接過酒杯,身後已有一隻手伸過來,在杯中滴了一滴不知是什麽的藥水。水人杯中,毫無反應……酒,並未被下毒。


    幽靈宮主笑道:“王爺的屬下,當真仔細,但可惜……”一笑垂首無語。


    快活王道:“隻可惜卻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是麽?”


    仰首一飲而盡,笑道:“本王也該罰,迴敬你一杯。”他就在那杯中倒了一杯酒,送到幽靈宮主手上。


    幽靈宮主接過酒杯,笑聲婉轉,淡淡道:“賤妾體弱,不勝酒力,這杯酒,也請王爺代賤妾喝了吧。”


    快活王笑道:“代佳人飲酒,本王何樂不為,但……至少你也得先喝一口。”


    幽靈宮主依依垂下了頭,仿佛不勝嬌羞,微微掀起輕紗,淺淺啜了口酒,雙手將酒杯送到快活王麵前,道:“王爺,你……你……你真的不嫌賤妾髒麽?”語聲輕顫,若不勝情。


    快活王眉飛色舞,早已全忘了麵前這婉約依人小鳥般的女子,便是江湖聞名喪膽的幽靈門掌門人,捋須大笑:“願天下佳人香唾都化作美酒,好教本王一一嚐遍。”


    他接過酒杯,便待飲下。


    突然間,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酒杯。


    葉笙道:“這酒喝不得。”


    快活王目光閃動,軒眉笑道:“可是你也想喝麽?好,本王讓給你。”


    葉笙接過酒杯,微微一笑:“我隻怕也無福消受。”竟然將這杯酒倒在地上,酒珠濺起,立即化為縷縷輕煙。


    幽靈宮主道:“呀……酒中有毒。”


    葉笙道:“酒中有毒,宮主難道不知?”


    幽靈宮主柔聲道:“酒是王爺自倒的,賤妾怎會知情?”


    葉笙笑道:“正因酒是王爺倒的,宮主縱然下毒,別人也不加防範。”


    幽靈宮主道:“我……我下了毒,你……你莫要……”


    葉笙道:“輕紗微啟,宮主便已做了手腳。別人手中有毒,身上有毒,宮主卻連櫻唇之間都藏了劇毒,我好不佩服。”


    幽靈宮主輕輕歎了口氣:“你的眼睛,隻怕也是有毒的。”


    快活王拍案喝道:“果然是你下的毒?”


    幽靈宮主垂首道:“賤妾能賴得掉麽?”


    快活王軒眉道:“你好大的膽子!”


    幽靈宮主道:“賤妾自小就膽弱。”


    快活王厲聲道:“你難道不知,本王舉手之間,便可取你的性命?”


    幽靈宮主仰麵一笑:“賤妾知道,王爺是不舍得殺我的。”雖然隔著一層輕紗,但笑容仍足懾人魂魄。


    快活王突然縱聲長笑:“不錯,本王雖有懾人的鐵腕,卻從無摧花的辣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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