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背著個糞筐,莫天留與沙邦粹眼瞅著又一輛日軍卡車風馳電掣地衝進了清樂縣城城門,頓時加緊了腳步朝即將清樂縣城城門走去。


    經過了十幾天前那場遍及整個清樂縣的夜襲行動,再加上攻破了清樂縣城的一處城門、幹掉了十幾個皇協軍和同樣數量的鬼子,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清樂縣境內的所有日軍士兵全都龜縮到了各處的據點、炮樓中。不但對過往行人不再仔細盤查,每天也都是天還大亮著就收起了據點、炮樓外的吊橋,沿著據點、炮樓外的壕溝點起了大堆的篝火,顯見得就是一副叫驚破了膽的模樣。


    而在清樂縣城裏,原本每天上街巡邏的鬼子也都不見了蹤影,就連修繕城門左近防禦工事、擔任警戒任務的士兵,也全都換成了皇協軍。平日裏從來準時打開的日軍憲兵隊駐地大門始終緊閉,就連出外采買菜蔬、雜物的日軍夥夫,也都是從駐地後的小角門進出,采買時也全然沒了往日裏那挑三揀四、飛揚跋扈的模樣......


    除了清樂縣城裏猛不盯的再沒鬼子在街頭露麵,還有件古怪事情,也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幾乎是每隔一天半天的功夫,總會有一輛卡車飛快地駛進清樂縣日軍憲兵隊駐地,再又飛快地離開......


    如是幾番的過了兩三天,清樂縣城中的這些怪事,自然也流傳到了四下各處的村寨中,更是有得著了這消息的大武村中丁壯,第一時間便把這些情況報告了在茶碗寨中訓練新兵的武工隊......


    毫不費力地闖過了城門口那些皇協軍把守的關卡,莫天留與沙邦粹熟門熟路地拐進了通往那處廢園子的小巷。將背在肩頭的糞筐朝著巷口一扔,莫天留探頭看了看小巷外沒有什麽紮眼的人物,這才扭頭朝著沙邦粹低聲說道:“棒槌,你覺出來有不對勁的地方沒?”


    用力點了點頭,沙邦粹一邊將一塊髒兮兮的白羊肚手巾包在了頭上,一邊低聲朝莫天留應道:“城門口的二鬼子就是在糊弄事,壓根都沒仔細搜查過往的行人!往日裏見著有挑擔子進城做小買賣的,那些二鬼子怎麽也得從蚊子腿上剮肉,可現在也都不占那些便宜了.......天留,我覺著是小鬼子故意叫二鬼子這麽幹的?要不然,那些二鬼子能有這麽好心?”


    同樣將一條髒兮兮的白羊肚手巾包在了腦袋上,莫天留微微點了點頭:“還有剛才開進城裏的鬼子汽車,我見著那汽車在路上一個大坑裏顛弄了一下的時候,車裏麵好像有顛得摔著了,悶著嗓門用日本話罵街呢......”


    “日本話罵街?天留,你啥時候懂日本話了?”


    “傻啊你?鬼子罵人來去就那幾句,老早就能聽明白了......行了,走著!”


    “奔哪兒?”


    “還能是哪兒?這都快到了吃飯的時候了,自然是去百味鮮吃飯!”


    “百味鮮?天留,咱們倆可是在那兒好好折騰了一迴,就這麽直愣愣的闖進去,要是叫百味鮮裏那跟鬼子扯上勾連的掌櫃認出來呢?”


    “認出來好啊!我就盼著他能認出來咱們倆,這才好辦事!”


    “......我沒明白?天留,你這又是打的什麽主意?”


    “.......我跟你說不明白!走著!”


    抄著一雙手,莫天留與沙邦粹就像是那些剛剛進城、想要采買些油鹽醬醋的鄉下農人一般,順著街邊溜溜達達地朝著百味鮮飯館走去。離著百味鮮飯館的門臉還有老遠,莫天留已經刻意提高了嗓門嚷嚷起來:“大侄子呀,今天你頭迴進清樂縣城,二叔我請你下館子開葷!瞧見那招牌沒有——百味鮮,縣城裏最好的館子呐.......”


    狠狠瞪了莫天留一眼,沙邦粹很是不甘地哼了半聲算是答應,暗地裏卻是壓著嗓門朝莫天留叫道:“天留,你咋幹啥都忘不了要坑我?!好好的來百味鮮吃飯、打探消息,你還要在嘴頭子上占我個便宜.......”


    看也不看一臉鬱悶模樣的沙邦粹,莫天留自顧自地大步走進了百味鮮飯館中,大刺刺地選了個迎門的座頭坐了下來,吊著嗓門朝迎上前來的跑堂夥計叫道:“旁的不要,就來兩碗羊雜湯!”


    隻一聽莫天留隻開口叫了兩碗羊雜湯,再瞧著莫天留伸手從懷裏摸出了一塊粗麵幹糧,迎上前來的跑堂夥計頓時沒了精神,拖腔拉調地扭頭朝著後廚喊道:“羊雜湯兩碗.......”


    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鋪麵,再扭頭看了看身後街道上並沒有二鬼子經過,莫天留低聲朝剛剛踏進了鋪麵的沙邦粹喝道:“棒槌,封門!”


    雖說不明白莫天留為啥突然叫自己封住百味鮮的門臉,但沙邦粹還是毫不猶豫地翻手關上了百味鮮飯館的大門,捎帶著將擱在門後的門栓架了上去。


    眼見著沙邦粹突然關上了自家鋪麵的大門,站在櫃台後的大跑堂頓時尖著嗓門叫嚷起來:“你這是幹啥呢?好好的幹嘛要......要......”


    與其說是認出了沙邦粹的麵孔,倒還不如說是先認出了沙邦粹那比尋常人健碩了不少的身板。站在櫃台後的大跑堂在一瞬間變得麵如土色,喉頭咯咯作響,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伸著手指頭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莫天留一邊順手抹下了包在腦袋上的白羊肚手巾,一邊懶洋洋地朝著那呆愣在鋪麵裏的跑堂夥計叫道:“怎麽著?主顧上門點菜了,你這當夥計的還傻愣著不知道給上菜?趕緊去後廚,有一個算一個,全給我叫道鋪麵裏頭來!有一個想要偷摸著跑的,明年今日,可就是你們這大跑堂的周年!”


    哆嗦著一雙腿,站在櫃台後的大跑堂幾乎要站立不穩,隻顧著一個勁地朝著端坐在桌子旁的莫天留打躬作揖:“好漢......好漢......”


    嘿嘿怪笑著,莫天留一邊看著那跑堂夥計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後廚,一邊朝著那麵如土色的大跑堂揚聲叫道:“行了,別哆嗦了——過來說話!”


    雙手扶著櫃台,麵如土色的大跑堂好不容易挪著步子走到了櫃台前麵,卻是再也不敢朝著莫天留靠近半步。也就在這同一時刻,走進了後廚的跑堂夥計也將後廚所有人招唿到了鋪麵當中。


    有意無意地朝著麵露喜色的餘鎖柱掃了一眼,莫天留拿捏著一副戲文裏坐堂審案的官老爺模樣,吊著嗓門朝那麵如土色的大跑堂叫道:“上迴才給了你們個教訓,你們倒是眨眼功夫就忘了?聽說你們百味鮮飯館上下人等,可是跟鬼子走得挺近啊?”


    朝著莫天留連連打躬作揖,麵如土色的大跑堂顫抖著嗓門說道:“好漢爺.......我們也就是混口飯吃.......這開門做生意,上門的都是客,我們可是誰也得罪不起啊.......”


    冷笑一聲,莫天留毫不客氣地冷聲喝道:“得罪不起?先不說你們掌櫃的跟鬼子穿的就是一條褲子,就你們這些人裏邊,那也有跟鬼子好得蜜裏調油的貨色!就這些天,來百味鮮吃飯的鬼子,你們哪迴不是當了親爹伺候著的?”


    微微一愣,那大跑堂頓時朝著莫天留低聲叫嚷起來:“好漢爺,這你可當真是冤枉了我了!就前些天晚上,有一股土匪打開了清樂縣城的城門,還打死了好些太君......打死了好些鬼子之後,這清樂縣城的鬼子就再沒來過咱們百味鮮飯館!”


    “沒來過?平日裏你們百味鮮飯館做的多一半買賣都是鬼子和二鬼子的生意,他們怎麽會不來?”


    “當真是不敢欺瞞好漢爺!聽說城門被打開的那天晚上,城裏的太君......鬼子是叫人在飯菜裏下了毒,一個個全都跑肚拉稀、連腰子都直不起來,這才叫土匪輕而易舉的打開了城門!聽我們掌櫃的說,就是從那天晚上之後,鬼子憲兵司令部有嚴令,再不許鬼子和二鬼子上外麵飯館吃飯,就連他們平日裏采買的菜蔬、糧食,做好了都要先叫狗吃了驗毒呢!估摸著也就因為這做法損耗太大,鬧得咱們飯館都不好買菜了.......”


    “鬼子的損耗太大、鬧得百味鮮飯館不好買菜了?給我細說說?!”


    不等那大跑堂再次開口說話,站在一旁的餘鎖柱卻是搶過了話頭應道:“這位好漢爺,這些天鬼子在市麵上買菜,差不多都是見了就包圓兒,就連鹹鹽也都買了不少,都能夠好幾百號人吃個把月了!”


    轉悠著眼珠子,莫天留沉吟片刻,方才朝著餘鎖柱開口說道:“這百味鮮裏頭采買的活兒,平日裏都是你幹的?”


    穩穩當當地點了點頭,餘鎖柱穩著嗓門應道:“旁的采買我不管,可每天要用的羊羔子肉和羊雜、蹄頭,我都得親自上手挑材料,要不做不好一鍋好吃食!就這些天,鬼子每天都是整隻整隻的朝著他們那屯兵的大院子裏買羊,要是光照著清樂縣城裏的鬼子人頭舒爽,他們就全都是豬,可也都吃不了那些羊肉.......”


    很有些討好地朝著莫天留點頭哈腰,大跑堂也附和著餘鎖柱說道:“說得就是啊!那天市麵上好容易見著一些新鮮細菜,都還沒等我過去開口呢,鬼子的夥夫一口就給包圓了——那可是百十來斤細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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