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趴在離壕溝足有五裏地的小山包上,集中到了一起的武工隊員頭戴著用雜草、藤條編織成的帽圈,屏住唿吸看著道路上被截住的卡車和從卡車上跳下來的日軍士兵,彼此間偶然有些眼神交匯時,看到的也全都是興奮的神色。


    幾副打獵時用的地弩、窩弓,幾支日本人剛打過來的時候就埋到了地底下、早已經鏽蝕得無法使用的土造火槍,還有那些已經板結成塊的土製火藥,哪怕是用來抵擋劫掠村莊的土匪,怕都有些不大管用。可經過了栗子群與那些老武工隊員三兩下擺弄,居然就能放翻了好幾個鬼子,這不能不叫那些剛加入了武工隊的大武村中丁壯嘖嘖稱奇,甚至有些躍躍欲試——別看鬼子兇神惡煞、殺人不眨眼,可隻要用對了法子,那照舊能收拾得了!


    拿胳膊肘碰了碰趴在自己身邊的莫天留,跑得渾身是汗的沙邦粹壓低了嗓門叫道:“天留,你和隊長琢磨出來的那法子能成麽?就這麽寫一塊牌子,就能擋著那些鬼子不敢朝前走?”


    微微搖了搖頭,莫天留低聲應道:“肯定不成!鬼子又不傻,能被幾個字就嚇得不敢朝前走?可鬼子要想過了這條壕溝,手裏又沒挖土搬運的家夥,那就隻能去道邊林子裏砍樹了,少說也得花費上半個時辰!有了這半個時辰,前麵大路上估摸著又能多出來個大坑了吧?”


    眨巴著眼睛,沙邦粹很有些納悶地低叫起來:“這怕是不成吧?這大路上的沙土都叫往來的人、車踩踏碾壓得結結實實,咱們刨坑花費的功夫,肯定要比鬼子砍樹、填坑的時候長!照著這麽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鬼子就能踏踏實實的在大路上坐著車跑了呀?”


    斜了沙邦粹一眼,莫天留翻身仰麵躺在了地上:“要不說你就是個棒槌、隻長身板不長腦袋呢?就這樣的壕溝,前頭那道肯定要比這道壕溝淺。等到了最後一道壕溝的時候,鬼子的汽車都能照直了衝過去,那時候咱們才能瞧上好戲呢!”


    懵懂地搖了搖頭,沙邦粹的眼睛裏依舊是濃厚的疑惑神色:“我還是沒明白......”


    “.......我可也沒直望你明白!反正經過了這一路折騰,鬼子今天天黑透的時候能到何家大集,那都算是運氣十足了!”


    “那咱們現在幹嘛?”


    “方才大家夥聚攏的時候,大當家的不是說了麽——抄近路,奔塗家村!”


    像是聽到了莫天留與沙邦粹的對話,趴在不遠處的栗子群朝後倒著爬了幾步,方才慢慢地蹲踞起身子,低聲朝趴在地上的武工隊員們說道:“趁著鬼子被拖住的時候,大家加快速度趕到塗家村!天留,你在前麵帶路!”


    一骨碌爬起了身子,莫天留彎腰看了看早已經收拾利落的綁腿,朝著栗子群低聲問道:“大當家的,咱們這就奔塗家村?就不再......幹點別的?”


    饒有興趣地看著莫天留,栗子群低聲應道:“天留,你又有啥想法?”


    迴手朝著山下大路上亂糟糟跳下車來的鬼子和皇協軍一指,莫天留很有些興奮地低叫道:“大當家的,咱們今天攔著鬼子打了一仗,雖說是把鬼子和二鬼子收拾得夠嗆,可要仔細算計起來,咱們也沒得著啥實在好處啊?”


    同樣朝後倒著爬了幾步,懷中抱著那支八成新三八大蓋的苟大卻慢慢坐起了身子,看著莫天留那眉飛色舞的模樣笑道:“嗬......方才心裏還一個勁打著小鼓,放過一槍之後就變得膽大了?天留,你倒是想從那些鬼子和二鬼子身上得著什麽好處?”


    伸手指了指苟大卻懷裏抱著的那支三八大蓋,莫天留毫不遲疑地開口說道:“子彈!咱們大家夥眼下都不缺槍,可每個人身上也就那麽些子彈。抽冷子朝鬼子放幾槍還成,可要是硬碰硬的對上,咱們大家夥身上的子彈擱在一塊兒,都還不如三五個鬼子和二鬼子帶的子彈多!”


    捏了捏身上子彈帶中當寶貝般收著的十幾發子彈,再看看其他幾個老武工隊員身上同樣幹癟的子彈帶,苟大卻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打從老部隊中被選拔、抽調到武工隊時,幾乎每個武工隊員隨身攜帶的子彈,都是從其他戰友身上擠出來的壓箱底存貨。就連新成立的冀南軍分區司令李家順,也都從自己身上掏出來些子彈交給栗子群,這才算是勉強湊齊了能打一場小規模遭遇戰的彈藥。


    雖說在拿下了茶碗寨之後,原本連槍支都短缺的武工隊總算是解決了槍械數量問題,做到了人手一支槍,可子彈上的短缺卻依舊沒能解決,大家夥的心裏著實都有些不踏實。


    扭頭看了看山下那些將隨身工兵用具扔給了皇協軍士兵、吆喝命令著皇協軍士兵砍伐數目的鬼子,苟大卻歎息著說道:“可山下的鬼子和二鬼子加起來有一百多號人、槍,咱們能有啥法子從他們身上得著子彈?就像是方才,咱們雖說打死了幾個鬼子和二鬼子,可哪有時間打掃戰場呀?跑還來不及呢......”


    雙手在膝蓋上一拍,莫天留壓著嗓門低叫起來:“誰說要打那些鬼子和二鬼子了呀?照著這些鬼子和二鬼子的腳程算計,他們肯定得天黑透了才能到何家大集不是?到時候人困馬乏,肯定不能、也不敢連夜走山路去塗家村。隻要他們在何家大集歇下來,那咱們可不就有機會了?”


    微微皺著眉頭,栗子群卻在此時接上了莫天留的話頭:“天留,你這主意倒是不錯,可是......還是太危險了些!咱們在大武村製定阻擊鬼子的計劃時你就說過,何家大集周遭都有挺高的寨牆,進出三個寨門都是天黑就關。一旦咱們在何家大集鬧出來動靜......一百多鬼子和二鬼子,加上何家大集的地主家養的護院槍兵,怕是咱們就得吃大虧,說不定還得連累了何家大集的鄉親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咱們奔塗家村!”


    張了張嘴巴,莫天留倒也沒再出聲說話,隻是順從地走到了眾人前麵帶路。差不多在天近黃昏時,坐落在一處山窪中的塗家村已然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或許是因為萬一響與猴子兩人先到了塗家村報信的緣故,原本應該在這時候生火做飯的塗家村中,此刻卻沒有一戶人家房頂的煙囪上冒起炊煙。三三兩兩坐落在山窪中的屋子門前,卻都有不少人進進出出收拾著東西,看著就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莫天留指點著塗家村方向朝走到了自己身邊的栗子群說道:“大當家的,看來萬一響和猴子哥是早到了!看塗家村裏現在的情形,估摸著村裏人已經準備好了出村避禍?”


    放眼打量著塗家村裏的情形,栗子群緩緩點了點頭:“能趕趟就好!隻是鬼子和二鬼子到時候撲了空,怕是塗家村裏鄉親們的房子和家當......難得保住了!咱們腳底下加緊點,趕緊到塗家村裏幫著鄉親們收拾家當,盡量讓鄉親們少受點損失!”


    齊齊答應一聲,一路疾奔而來的武工隊員們立刻順著通往塗家村的山路小跑起來。可還沒等武工隊員們跑出去幾步,從路邊山林中卻猛地飛出一支隻有二尺來長的短梭鏢,狠狠地釘在了跑在最前麵的莫天留腳下!


    猛地停下了腳步,莫天留朝著那釘在自己腳下的短梭鏢看了幾眼,扭頭便朝著那短梭鏢飛來的方向叫嚷起來:“是塗家村裏的鄉親麽?我們是清樂縣武工隊的,方才到塗家村裏報信的,也是我們的兄弟!”


    並不從小路旁的山林中現身,從短梭鏢擲出的方向,一個頗為沉穩的聲音飛快地接應上了莫天留的話頭:“方才報信的人是你們的兄弟?那你們是從哪兒得著的消息?”


    “清樂縣城百味鮮飯館,塗扣兒兄弟連夜捎來的消息!害怕塗家村裏的鄉親信不著我們兄弟捎來的信兒,還把塗扣兒身上打小戴著的長命鎖給拿來了!”


    顯然是信了莫天留的話,伴隨著樹林間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個穿著土黃色短打衣裳、手裏抓著兩支短梭鏢的敦實中年漢子從樹林中慢慢走了出來,迎著莫天留微微一拱手:“塗家村、塗山藥,謝過了諸位好漢援救情分!”


    扭臉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栗子群並沒動作,莫天留這才大大咧咧地朝著塗山藥拱了拱手:“好說好說!我去清樂縣城收拾二鬼子的時候,也多虧了塗扣兒兄弟幫忙照應!都是本鄉本土的鄉親,能伸手的時候自然不用說旁的——眼下塗家村裏的鄉親,差不離該是收拾好了?趁著小鬼子還沒來,大家夥趕緊走吧?”


    無奈地歎了口氣,塗山藥重重地搖了搖頭:“我還正為了這事情犯愁呢!這迴鬼子和二鬼子要來禍害塗家村,根子恐怕就在何家大集的地主何老財身上!小二十年前,何老財就想要霸占我塗家村的藥材地,明裏暗裏使了不少陰損招數來禍害我塗家村,我塗家村裏的那點家底子,也都被何老財摸了個差不離!要是鬼子和二鬼子得了何老財的指點,怕是我塗家村......”


    狠狠一跺腳,塗山藥像是下了決心般地低叫道:“我也不瞞著各位好漢——我塗家村裏這多年來都是靠著種藥、製藥討生活,村子裏存下的藥材也當真不少!要是就這麽一走了之,怕是那些藥材就全都得白扔給鬼子和二鬼子!村裏不少老人舍不得,正鬧騰得厲害呢......”


    訝然看著滿臉焦急神色的塗山藥,莫天留禁不住訝然問道:“村子裏存了不少藥材?這不少......是多少呀?”


    “各樣藥材加到一塊兒.......得有小一萬斤!”


    “那村子裏有大牲口沒有?”


    “就兩頭騾子,頂天了能扛上幾百斤。咱們要朝著沒路的深山裏躲,大車也都用不上......”


    伸手拍了拍莫天留的肩膀,站在莫天留身邊的栗子群沉聲說道:“在這兒站著說話也不管用,咱們趕緊進村瞧瞧去,看看能不能想出啥法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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