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山頂一間密室內,一聲低唿打破了原本的寂靜:


    “異族?”


    驚唿聲稍縱即逝,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疑惑,緊接著又是長久的沉默。


    再看昏迷的李似隨,原本身體滾燙的溫度以及滿臉的黑斑,好像受到驚嚇一般,如潮水般退去。


    隻是左臉依舊被黑色斑塊覆蓋,顏色變得淡了一些,樣貌雖然恢複十之六七。


    可如此奇異的組合融合成一張人臉,還是顯得突兀可怖。


    尊上見此,眉頭鎖的更緊,環顧四周,隻有一陣又一陣的山風,唿嘯而過。


    山頂零星的光亮,周圍一片漆黑,絲絲涼意透過濕透的衣服順著脊梁慢慢爬了上來。


    這種不確定的未知感,像一隻從無盡黑暗之中伸出的手,在不知不覺當中將你拖向未知的深淵。


    尊上恍然間,有些懷疑自己連日來的所見,難道是幻覺作祟?


    不禁伸手,摸了摸衣服內襯裏麵,已經碎成幾塊的吊墜。


    隨即手腕一抖,原本包裹李似隨的光幕,如有靈性一般舒展聚合,凝聚成一張懸浮的床榻。


    李似隨躺在床榻之上,被淡淡的光暈包圍著,略顯溫暖。


    而尊上則轉身,神情肅穆的向大門走去,身後的床榻無聲無息的跟隨著。


    所謂的宗族大門,寬不過兩尺,高不到一人,僅能容一人勉強低頭進去,門庭古樸滄桑。


    不知曆經多少年月,給人一種隨時坍塌之感。


    若不是尊上徑直朝著走去,任誰都無法將眼前的殘垣斷壁,與宗族大門聯係起來。


    尊上從窄門中低頭穿過,窄門連接著一條隻能單人通行的窄道,在進入窄道時尊上動作,忽然變得輕柔莊重,像在舉行一項神聖的儀式。


    抬起右手,放到窄道右側牆壁之上。


    一路穿行而過,手掌不斷摩挲著牆壁,像在安慰一隻遍體鱗傷的動物,嗚咽聲聲。


    又像在感受,無數遙遠又清晰的情緒,惶恐、憤怒、無奈……


    窄道上方植物茂盛,窄道幽深昏暗。


    借著光床的光亮,隱約可以看到,窄道兩側牆壁上無數深淺不一的痕跡,如同斑駁的記憶,讓人不忍迴憶,又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去麵對。


    通過昏暗窄道後,整個視線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片空曠開闊的廣場。


    隨處可見人工建造的痕跡,尊上從窄道出來後便恢複了冷漠,對眼前的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第一時間抬頭,向兩處隱秘角落微微點頭,而後向正對著廣場的山洞走去。


    山洞入口不大,也不是很顯眼,洞內卻別有一番景象。


    密密麻麻的無數大小不一的山洞,映入眼簾,像蜂巢一樣,頗有幾分藝術之感。


    燥熱渾濁的空氣,混合著特有的氣味,雖不似洞外的空氣清新自然,卻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


    此處便是,土族聚集之地——九龍宗。


    洞內族人神態各異,自顧自的忙碌著,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與洞外的漆黑靜謐截然相反,也沒有人去過多的關注昏迷的李似隨。


    倒是踏入洞內的尊上,吸引了不少好奇驚異的目光。


    不過在尊上,冷若寒霜的注視之下,都依依收迴。


    尊上環顧一周,向角落裏的一間山洞走去。


    行進的路上,原本吵鬧的族人,都自動分出一條通道,供尊上通過。


    當尊上和李似隨進去那間山洞後,短暫的安靜,不知被誰的話語打破,諾大的山洞,又陷入了人聲鼎沸之中。


    尊上走進山洞後,原本承載李似隨的光床,發出一聲微弱的聲音,隨即潰散。


    李似隨沉重的身體,也隨之摔在地上,激起陣陣塵土。


    角落裏,背對著洞口的灰衣老者,佝僂著身軀,發出一陣不規律的咳嗽聲,


    “咳咳,任何東西都要輕拿輕放,給我慢著點!”


    聲音懶散之中,帶有一絲不耐煩,當灰衣老者轉身看見身後的尊上後,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態,一閃而過,瞬間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道:


    “人老力衰,不覺劍尊登門,慚愧慚愧!劍尊親自送來,想必此物不凡,喲嗬,是個族人!”


    說著灰衣老者收迴,看向尊上身後的目光,被稱作“劍尊”的尊上,麵無異色漠然道:


    “落單族人,男,歸途搭救!”


    說完不等灰衣老者再言語,轉身向洞口走去。


    在經過李似隨身旁時,好像在自言自語聲音微弱道:


    “保重。”


    “是否要為劍尊做個記錄?不過外宗的條條框框應該不適用於你,劍尊慢走!”


    灰衣老者望著走出洞口,略顯狼狽的劍尊,眼底掠過一絲異色,嘴上卻是一句客套話都不少。


    “此番歸途定是遇到了什麽,劍尊如此不顧形象還是頭一次,帶迴來的族人可能隻是個假象,算了,那些都是內宗的事,與我何幹?”


    灰衣老者接著向身後洞內高聲說道:


    “新增一名男性族人,昏迷,身體贏弱,現在勞力緊缺,記錄在冊後速速安排醫治!”


    說完轉身走向洞內深處,隻留下昏迷的李似隨躺在洞口,無人問津。


    沉夜如墨,凜風陣陣。


    山頂上的晝夜溫差之大,讓人瞬間有種冬夏交替之感。


    洞口的微光,卻為這孤寂寒冷的夜晚,憑添一抹暖色。


    李似隨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


    脖子的疼痛,稍有緩解,頭腦腫脹卻沒有半分消退。


    在這樣昏昏沉沉的狀態之下強行起身,還沒等站直,卻“咚”的一聲撞到了頂部石壁。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隻能如垂死之人繼續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交談聲,將處在半睡半醒的李似隨驚醒。


    卻聽見兩人口中議論之人,竟然是李似隨自己。


    “最近救迴的族人,還沒等尊上過目,竟有四人已化塵而去,隻剩眼前這人半死不活。”


    “尊上閉關許久,前些日子剛出關,才將此事提上日程,明日不管此人身體狀況如何,都要先去麵見尊上!”


    “我們也隻能如此,盡人事,順天心。”


    李似隨語言初通,聽懂個大概,明天要去麵見此處的某人,不知所謂何事?


    掙紮著爬了起來,原本聊天的兩人看見李似隨起身,忙過去將李似隨攙扶著坐起。


    其中一人伸手,光暈流轉,開始檢查李似隨身體,沒過多久長出一口氣道:


    “除了身體依舊虛弱外,並無大礙,需盡快進食補充,不過目前還無法提供食物,要等你明日麵見尊上之後才能決定。”


    李似隨有些不解的看著眼前之人,明明自己身體虛弱,需要食物補充,怎麽還得等到明日?


    麵見某人之後才可以,難道那人是管食物分配的?


    不過李似隨也明白,對於目前情況一無所知的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沉默。


    兩人也不去理會,李似隨流露出的疑惑,見李似隨身體沒有太大問題後,便起身鑽出山洞。


    給李似隨檢查身體的人,眼神示意另外一人,繼續嚴加看管著李似隨,隨後便轉身離去。


    李似隨靠著牆壁,開始打量起自己所處的地方。


    稱作山洞,顯然有些牽強。


    僅僅能容納,一個人平躺,而且還無法站直。


    站直頭就會碰到洞頂,這也是為什麽,先前李似隨迷迷糊糊的起身,被撞的頭暈目眩。


    這山洞更像自己之前世界的膠囊公寓,你隻有躺著或趴著,才能舒展身體。


    但是比膠囊公寓簡陋太多,除了四麵牆壁再無他物,更像是在牆上,隨便挖的一個洞,家徒四壁的現實寫照。


    李似隨麵帶苦笑的看著洞外時不時向裏瞟一眼的族人,每次醒來都是相同的待遇,好像自己剛離狼窩又入虎穴。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會不會下一秒又要被處決掉。


    就這樣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亂想著,李似隨靠著牆壁,不知不覺中又陷入昏睡。


    李似隨的身體,此時確實已經虛弱至極,剛蘇醒便經曆生死考驗,隨後跟隨著穿雲使,翻山越嶺沒有停歇。


    每日神經緊繃,難有喘息,目睹朝夕相伴的穿雲使變成一灘肉泥後。


    原本覺得自己也要步穿雲使的後塵,可是再次醒來之後又來到此地,如此大起大落,任誰都難以接受。


    身處陌生境地,暫無性命之憂,也隻有一睡解千愁,如此才能讓緊繃的神經有所放鬆。


    至於醒了之後又將要麵對什麽,那是醒了之後的事情,要等醒了再說。


    明天很殘酷,更殘酷的是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明天。


    李似隨做了一個冗長而奇怪的夢,夢裏一片漆黑,沒有任何方向。


    而李似隨卻在拚命的奔跑,像是在躲避著什麽東西。


    無盡的黑暗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讓人喘息不得,古老低沉的聲音,帶著絲絲急躁,一直在李似隨的耳旁重複著:


    “躲起來!躲起來!”


    聲音好像死去的穿雲使,又像垂暮老人的臨終囑托,就這樣一直徘徊在李似隨的耳邊,一遍又一遍。


    李似隨全力奔跑著,夢裏的時間好像被無限的拉長。


    雖然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可是雙腿還是機械般的重複著奔跑的動作,永不停歇。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然整個漆黑的空間,開始劇烈的震蕩搖晃。


    緊接著李似隨從噩夢中驚醒,長出一口氣,艱難的抬起頭才發現,昨日為自己檢查的身體的族人,在不停的搖晃自己並喊道:


    “醒醒,隨我去見尊上,你的身體已經虛弱至極,再睡下去你恐怕就不會再醒來!”


    李似隨虛弱的點頭迴應著,仿佛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也是李似隨重獲新生後,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竟如此虛弱,好像又迴到,之前世界臨終的時刻。


    李似隨想要掙紮著站起來,結果身體不受控製的又一頭栽倒。


    兩位族人連忙,將李似隨攙扶起來,一左一右架起李似隨向洞外走去。


    李似隨也無力做任何反抗,如同溺水被搭救之人,任由兩人攙扶著。


    不知道又要被送到什麽地方,連睜眼的力氣都使不出來,隻能心裏默念著:


    “聽天由命吧!”


    一路無話,李似隨隻感覺到,兩人腳步匆匆,跳躍騰挪走了很久,顯然所去之處有一段不近的距離。


    期間耳旁不斷傳來,唿嘯而過的風聲。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變得緩慢平穩,李似隨鼻尖隱隱有一縷沁人心脾的異香。


    帶著微微的濕潤鑽入,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也不覺精神一振。


    等到李似隨準備睜眼細看時,卻發現自己被帶到一處空曠唿嘯之地。


    撲麵而來的山風,讓李似隨根本直不起腰來。


    兩側的岩壁向上,連接著整個山體,組成一個近似三角形的巨大裂縫。


    烈烈山風,穿過裂縫唿嘯而來。


    岩壁底部背風之處,鬱鬱蔥蔥的長滿了不知名的植物。


    空氣之中,彌漫著草木清冷之氣,雖與之前聞到的異香截然不同,但也讓人神清氣爽。


    李似隨雖感慨,眼前的鬼斧神工,但心中卻不由自主的惦記著之前的那抹異香。


    抑製不住的好奇,到底是什麽能散發出如此味道。


    忍著撲麵的勁風,眼睛勉強擠開一條縫隙。


    雖不能正視前方,但影影綽綽間,感覺前方有人影晃動。


    兩位族人,不知何時分立兩側,與前方的人影形成合圍之勢。


    李似隨身處其間,但身體虛弱至極,根本沒有足夠的精力顧及眼前的局勢。


    隻盼著趕緊見完族人口中的尊上後,能盡快進食,這也是李似隨重獲新生後,第一次感受到身體的口腹之欲。


    將李似隨包圍的土族三人相互對視一眼,旋即每人雙手射出一根閃閃發光的繩索。


    繩索粗細各不相同,正對李似隨之人射出的繩索最為粗壯。


    三人六根光繩分別套在李似隨身上,像極古代的一種極刑“五馬分屍”。


    李似隨見狀還沒等反應,整個身體被拋飛至半空之中,感受著繩索滾滾的溫度,心中的驚恐如潮水般漫延。


    三人神情冷漠,看著被繩索綁在半空之中的李似隨,手臂一振,李似隨身上僅有的衣物也化為灰燼,再無半點遮攔。


    如果不是死亡的恐懼縈繞心頭,隻怕此時的畫麵略顯尷尬,讓人不忍直視。


    總算畫麵持續的時間不長,下一秒李似隨就覺的從頭頂澆下一團透明液體,如水一般清澈,卻非尋常之水。


    經過李似隨的身體後,大部分液體灑落到地上,卻沒有滲入土地。


    而是如同滴到光滑鏡麵上一般,匯聚成一捧水窪。


    留在李似隨身上的液體,如同一層透明薄膜,將李似隨包裹起來。


    沒過半分鍾,李似隨就感覺無法唿吸,強烈的窒息感衝擊著李似隨原本虛弱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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