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哪裏是生氣,他是著急,著急這個妹妹心思多起來,走了岔路。


    他說道:「今日,你和母親你姐姐,在爹爹麵前做戲,是為了什麽?」


    宴菱吃驚的看了他一眼,明明自己演技挺好的呀,大哥怎麽瞧出來的?難道是大姐表現得太明顯?可若是這樣,大哥當去責怪大姐才對啊!


    宴菱低著頭,本想尋個由頭敷衍過去,卻突然泄了氣。大哥是她最願意親近的人,若是在他麵前都要帶著麵具,那該有多難受?


    她忍不住嘟囔著:「什麽嘛!就是做了一場戲,沒有為什麽……大哥哥若是想知道,直接問母親或者大姐姐便好,做什麽要到我這裏來發一通脾氣?」


    沈靖文用力的將茶盞擱下,發出輕響。宴菱立馬噤聲,講道理,大哥並沒有發脾氣,可是她心中就是不爽。今早她做的事,都是為了他的生母呀!


    沈靖文冷聲說道:「爹爹有多疼愛你,整個沈家沒人不知道,可是你竟借他的疼愛,使心計耍心眼。」


    宴菱聽了這冷言冷語,哪怕前世她偏執跋扈,大哥都沒這般說過她。她抬起頭有些生氣的說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何況這事情,母親能做,大姐姐能做,我就不能做嗎?」


    沈靖文見她絲毫沒反思,更是急言道:「不是說不能做,而是,那根本不是真正的你。你問問你自己,為什麽要用虛假的麵具遮住那個真實的自己?」


    宴菱「騰」的站起來,臉頰紅得有些扭曲,幾乎是怒吼:「什麽真實的自己?我倒想問問哥哥,這裏的每一個人,誰又是真實的自己?我本就是個工於心計的人,對爹爹對母親,包括對你,都是戴著麵具的!」


    她仿佛是憋久了的氣,又受了大哥的刺激,隻想一股腦都發出來,便伸手用力拽沈靖文起來,眼淚嘩啦啦往下流,邊哭邊說:「我既不天真也不善良,不配做你可愛的幼妹!你往後也不要來我這裏了,出去出去!」


    沈靖文見她哭成這樣,也慌了神,哪裏還能想到,他是怕妹妹犯錯,才急匆匆前來教育的。此刻他又是懊惱又是難受,妹妹說得不錯,誰不是戴著麵具生活的,她是外室女,本就不比大妹妹那般受人矚目,偏爹爹視她為掌上明珠,她難免要多考慮些。


    他生怕宴菱誤會自己的意圖,立馬辯解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宴菱,你是我妹妹,我是怕你走錯了路……宴菱,人生在世,用心思與用心計隻有一步之遙。」


    宴菱哪裏肯聽,隻拚命將他往外推:「是!我是用心計,是欺騙爹爹!我本就不是單純善良的人,你現在認清楚我的真麵目了吧!」


    沈靖文怕自己用力反而適得其反,隻好順著她往外走,邊走邊說:「你別哭別哭,是哥哥不好,哥哥給你賠不是好不好……別哭了,一會兒哥哥出去給你買望鄉樓的水晶肘子好不好!」


    宴菱將他推出正廳,吼道:「我不吃不吃,你的東西我通通不要,你走,你走!」


    沈靖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焦急的說道:「宴菱,宴菱,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這樣說你的……實在是我……我擔心你……」


    處暑和立冬見小姐與大少爺吵起來了,站在後麵麵麵相覷,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急匆匆走過來。


    「大少爺,阿鬆在院門口,說是秦少爺與柳少爺在外院等著您……」


    沈靖文猶豫片刻,想著這時候叫妹妹冷靜些也好,等她情緒穩定了,再過來賠禮道歉。便敲敲門說道:「宴菱,我約了人便先走了,迴頭再跟你賠不是……宴菱,你別傷心了。」


    他等了等,見裏頭沒有迴應,也沒了哭聲,略略放心了點,迴頭見著處暑與立冬兩個,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小聲說:「你們多陪陪三小姐。」


    處暑與立冬忙應了。


    等沈靖文出了院子,處暑不知所措的瞪著眼睛問立冬:「怎麽辦?」


    立冬微歎一口氣,別說處暑,就是她也不曉得該怎麽辦。整個沈家誰不知道,三小姐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平日話也不多說,今日竟與最是溫和不過的大少爺起了爭執……


    想了想,立冬還是輕輕敲敲門說道:「小姐,大少爺走了。」


    宴菱拉開門,麵色倒是平靜,隻往寢室裏走,邊走邊說:「去夫人那裏說一聲,說我不舒坦,晚上不過去請安了。然後封了院門,誰來敲也不開。」


    走到裏屋,又迴頭說道:「哪怕爹爹來,就說我睡下了,不要讓他們進來。你們也不要進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宴菱縮到床上,眼淚又嘩啦啦的流。她覺得無比委屈,卻又懂大哥的意思。


    前世她霸道強勢,大哥從未批評過她,反而處處護著她。大哥那時候說她本性純善,懂得大是大非,女兒家便是嬌氣些也無妨。


    可是這一世,她不是前世那個純善的小姑娘。大哥生氣,並不是因為她用計謀欺騙爹爹,而是擔心她忘了初心。


    她的確是忘記了,她不是真的十一歲的女孩子,前世她活到了十六歲,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早不是那個天真善良的孩子了。


    迴來之前,她隻是想好好陪伴爹爹,報答大哥。可若她不再是她,他們又怎會如前世那般毫無保留的愛她?


    沈靖文早就約了秦少爺與柳少爺去參加詩會,說是詩會,不過是學院的學生無聊,聚在一起舞文弄墨,一人寫一首詩來,叫大家品個一二三出來。


    然而沈靖文全程都魂不守舍,原本奪魁不是問題,可他站在那裏,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交了白卷,拿了倒數第一。


    他隻暗自後悔,宴菱將將十一歲,喜歡耍些小心機又怎麽樣,無非是為了娘的身子。本是無傷大雅的,偏偏他太心急,擔心宴菱走了岔路扭了性子,語氣太過嚴肅,也難怪宴菱哭得那般厲害。


    迴去的路上,柳公子拿扇子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今日是怎麽了?故意的嗎?你沒看嚴哥兒那個小人得誌的樣子,真真是氣死人了!」


    話音剛落,隻見沈靖文站住腳,四下看看,說道:「走錯了,那邊那邊。」


    秦公子不明所以,他們說好了參加詩會,然後去買書,再各自迴去的:「沒錯啊,不是說去書社買點書嗎?」


    沈靖文哪裏還想買書,他一心想著早點迴去哄妹妹開心,便搖搖手說道:「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去望鄉樓。」


    柳公子撫掌點頭:「好,好,好,咱們去望鄉樓好好喝酒談天,不醉不歸!沈兄,我看你今日愁容滿麵,一吃酒,便能澆一澆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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